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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城市策略|尋找避難所(5):造你的城邦,在廢墟之上
本文是《尋找避難所》系列終篇。該系列動筆之前,早確定了終篇題目:“你將造你的城邦,在廢墟之上”。而若把俄烏戰(zhàn)爭以來的最早三篇——《建城千日,毀城一時:城市未必文明,戰(zhàn)爭絕對野蠻》、《關注因戰(zhàn)爭而受難,為生存而努力的女性》和《為難民而規(guī)劃》一并納入,每篇都與此時此刻的困境有關。
看上去,有的是“我們”的困境,有的是“他們”的困境。每種困境都如同“南墻”。處處皆墻,堅不可摧,這可如何是好?左支右絀,解決之道似乎超出視野可及。
此時此刻,無力之感毫無用處。沒有什么是完美的。自然不完美,但“自然自在”;人類社會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從不完美,復雜難測。當我們說“可持續(xù)”時,是作為人類,希望人類社會盡可能綿延久長。“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無論親身經歷還是遠程旁觀,在艱難之中,每個人最值得鞏固的,其一是內心的堅韌,其二是在共情和互助基礎上的團結。
筆者是旁觀者,這一個多月里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失眠。聽了崔健3個小時的在線演唱會,失眠被治愈。關于“南墻”,凡墻皆是門——“我站在浪尖風口,南墻碰了我的頭,我挺著身體背著手”;關于挑戰(zhàn)重重的全人類——“前面是高山后面是大海,冷冷的北風迎面吹過來,不能夠向前不能向后走”。事已至此,退無可退,唯有不懈努力。
陳奕迅的《孤勇者》高居熱曲榜首半年,沒料到當以這句為題撰寫終篇時,這首歌成為了小學生最喜歡的歌。不到10歲的孩子們唱著“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61歲的崔健吼出,“老子根本沒有變”“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引來不知多少人心潮澎湃唱和。只有憑借勇氣激發(fā)出的巨大力量,人類才能攜手并肩達成可持續(xù)的目標——“你將造你的城邦,在廢墟之上”。
戰(zhàn)爭不休止,烏克蘭難民的命運仍懸而未決

俄烏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有465萬多名難民逃離烏克蘭,來自于聯(lián)合國難民署。4月15日逃離烏克蘭難民數(shù)據(jù)更新為483萬。
當我們提到人類團結應對挑戰(zhàn),也得直面眼下戰(zhàn)爭仍不休止的現(xiàn)實。按照聯(lián)合國人居署最新(4月15日)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自俄烏戰(zhàn)爭爆發(fā),已有483萬多名難民逃離烏克蘭,婦女兒童占90%;還有710萬難民在烏克蘭國內流離失所——相當已有四分之一烏克蘭人失去家園。戰(zhàn)爭之下的人口逃亡是被動遷移,有別于有目的、有計劃的人口遷移,以生存為目的,充滿著風險和不確定性。
一個月前開啟本系列時,設想此時已停火,終篇主題即定為戰(zhàn)后重建。然而事與愿違。數(shù)次俄烏談判近乎達成停火共識之時,又橫生枝節(jié),導致戰(zhàn)爭綿延不止。難民的命運懸而不決:她們什么時候能回家,還能安全回家嗎?女人牽著孩子拖著行李匆匆逃難而去,成為日趨龐大的難民數(shù)字之一。每個人的命運,都不在自己手上。
聯(lián)合國難民署最新發(fā)布的報告指出:“在沖突和流離失所期間,基于性別的暴力、販運、虐待、心理創(chuàng)傷和家庭分離的風險會增加,考慮到烏克蘭難民外流的性別特征,還有許多兒童獨自逃離,上述風險現(xiàn)在成倍增加。”由于人口販運的隱蔽性,當前數(shù)據(jù)難以確定,也無法估計有多少烏克蘭難民婦女和兒童可能被掠奪販賣。但難民署已發(fā)出警告,提醒難民警惕人口販賣者和犯罪網絡可能趁人之危,以免費交通、住宿、就業(yè)或其他形式援助的承諾作為誘餌。同時呼吁相關國家當局、執(zhí)法機構、非政府組織、人道主義工作者和難民共同努力,以免從戰(zhàn)爭中逃離的烏克蘭難民受到侵犯。
無休止的戰(zhàn)爭讓熱愛和平的人沮喪不已,但為飽嘗艱辛的難民們提供援助的消息也給人希望。比如早前世界女首富麥肯齊·斯科特宣布向烏克蘭難民捐款一億美元。2021年諾貝爾和平獎的共同獲得者、俄羅斯《新報》主編德米特里·穆拉托夫(Dmitry Muratov),決定拍賣獎章,并將收益捐贈給烏克蘭難民。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聯(lián)合國難民署就因流離失所人數(shù)不斷增加、人道主義局勢迅速惡化和相關需求激增而在官網開啟募捐,私營部門為烏克蘭救援工作提供的捐款達到創(chuàng)紀錄水平。路透社4月16日報道,烏克蘭首富里納特·艾哈邁托夫(Rinat Akhmetov)承諾將幫助重建遭俄羅斯軍隊圍困的馬里烏波爾市,因為這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他在這座城市里擁有兩座大型鋼鐵廠,誓言要讓這兩座工廠再次具有全球競爭力。

2021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右為俄羅斯《新報》主編德米特里·穆拉托夫(來自網絡)
大災之后:重建還是放棄?
很遺憾,現(xiàn)在談論俄烏戰(zhàn)后重建,為時尚早。戰(zhàn)后重建向來挑戰(zhàn)重重。現(xiàn)今戰(zhàn)事膠著,即便有關于“烏克蘭戰(zhàn)后綠色復蘇對歐洲安全至關重要”,討論制訂緊急計劃,從而把烏克蘭對核能的依賴轉向可再生能源。但這個尺度太宏大——哪怕最終交戰(zhàn)雙方握手言和,烏克蘭開啟一番“低碳環(huán)保綠色”的戰(zhàn)后城市重建,是否也要先想一想,因戰(zhàn)爭而從烏克蘭流失的接近500萬難民呢!
這個意義上,又窺見侃侃而談的精英們把戰(zhàn)后重建視為“機會”的些許端倪。是的,交戰(zhàn)雙方“攻城守城”,以城市為棋子。戰(zhàn)后殘局翻轉,成為經濟提振寄托功績的機會。但被戰(zhàn)爭摧毀的這許許多多地方,實際上曾是許許多多人的寧靜家園——現(xiàn)在他們妻離子散不知何處,與這樣沉重的苦難相比較,端著咖啡談論低碳環(huán)保的重建令人羞赧。
普通人哪有那么多雄心壯志?他們想的無非是安居樂業(yè),無非是和平和安寧,溫飽和團聚。《環(huán)球網》有篇文章這樣寫基輔:“基輔的街頭巷尾長滿板栗樹。板栗花是基輔的市花。每到四五月份春夏之交,粉色、白色的板栗花競相開放,云蒸霞蔚。1956年基輔的一家蛋糕店推出“板栗蛋糕”,成為基輔美食名片。歷經歲月,板栗蛋糕的配方幾經修改,但是包裝從未改變,包裝盒上永遠是板栗樹葉以及盛開的板栗花。”——不知有多少難民在背井離鄉(xiāng)的流離中會想起板栗樹和板栗蛋糕。戰(zhàn)爭不知何時終結,而戰(zhàn)后一兩年、三五年,這近500萬逃離烏克蘭的難民又有多少返回故園?還等時間回答。


2018年11月加州坎普山火,被大火徹底燒毀的天堂鎮(zhèn)。圖片來自網絡
讓我們把目光轉向美國。2018年11月名為“坎普”的山火,成為加州歷史上最具破壞性的野火:85人死亡,249人失蹤,約5萬居民流離失所。美國政府出于安全考慮,不允許居民回到被燒毀的房屋土地上露營居住,除非重新設計并獲得居住許可證。兩年多過去了,如今,他們中的許多人仍無家可歸——氣候災害讓他們變成游民,他們拖家?guī)Э冢_著拖車四處停留,躲避政府驅趕。
毀滅性的山火之后,單身母親伊內茲·薩利納斯和5歲的女兒住在一輛房車中。她在天堂鎮(zhèn)有自己的土地,但除非安裝集水井和化糞池,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扎營并重建,估計要花費4萬美元。她根本沒有這筆錢。即便為發(fā)電機購買汽油,她都要努力掙扎。昂貴的火災保險和不斷漲價的建筑用品,讓當?shù)卦S多受災民眾不得不選擇離開曾經的家園。在天堂鎮(zhèn),因火災風險高,一套普通住宅每年火災保險高達8000~10000美元;坎普山火發(fā)生后,建筑材料價格上漲了兩倍甚至更多。山火使得天堂鎮(zhèn)的居民從之前的26581人降到了6000人。


美國極大火災預計平均發(fā)生次數(shù)分布圖。上為1971-2000年;下為2041-2070年。
來源: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Wildland Fire and the University of Idaho.
這就是氣候難民。同樣突兀而至,人們被迫失去家園,前途充滿不確定。不僅是加州天堂鎮(zhèn),不僅是美國,而是世界各地;不僅是山火,還有海平面上漲、干旱、暴雨洪水、颶風等等。大災之后,城鎮(zhèn)和居民總會面臨選擇:堅守還是放棄,重建還是逃離。
那么,誰來做這個決定?居民,市政當局,國家?正如IPCC接二連三發(fā)布的長篇報告所列,氣候變化的災難后果勢不可擋,“緩解”與“適應”措施應并行。目前,國際社會在“碳中和”和“零碳”上付出許多努力,這算是“緩解”措施;而“適應”措施卻并未協(xié)調一致。不同國家和地區(qū)面臨威脅不同,有輕重緩急,但都不可隔岸觀火,因為火燒眉毛時再著手考慮,就會錯失時機。以眼下俄烏戰(zhàn)爭觀之,國際社會都無法達成共識付出努力斡旋止戰(zhàn),那如何齊心協(xié)力應付氣候災難這已然到來且愈發(fā)普遍頻繁急遽的一系列巨災呢?
不是結語的結語:為生存,人類要團結而非爭斗
本系列的序篇中,引用了《聯(lián)合國憲章》開篇:我聯(lián)合國人民同茲決心“欲免后世再遭今代人類兩度身歷慘不堪言之戰(zhàn)禍”,“重申基本人權,人格尊嚴與價值,以及男女與大小各國平等權利之信念”——這是80年前人類飽受兩次世界大戰(zhàn)摧殘后得到的教訓并達成的共識。
今時今日,戰(zhàn)爭仍無休止。而挑戰(zhàn)人類命運的共同敵人,還是“氣候危機”。諸多末日題材電影已對人類命運的可能未來加以呈現(xiàn)。比如電影《逆世界》,展示了一個上下顛倒的雙生世界,人們像生活在平行世界中,一般各自生活工作,互相隔離。法律規(guī)定任何人不能和另一個世界的人溝通,更不能試圖跨越到另一個世界。陰暗潮濕的下層世界是地球上遺留的廢墟城市,此處居民承受著資源環(huán)境氣候的一切后果;光輝明亮的上層世界則是繁榮先進的再造空間,此處居民享受著技術財富積累的巨大優(yōu)勢。二者形成視覺撞擊。

電影《逆世界》劇照
正如在本系列《尋找避難所(2):何處造船,去向何方》的標題:人類若不團結,若不盡快停止爭斗并協(xié)力共同應對巨大挑戰(zhàn),那么前程漫漫,有無能力造船?何處造船?誰能登船?又去向何方呢?
這幾十年來,人們多用復活節(jié)島居民的命運作為人類命運的隱喻。正如羅納德·萊特的《極簡進步史》所列,我們的文明,是一艘滿載著過去文明內涵,高速駛向未來的蒸汽船。但是,由于這艘船走得太快太遠,“世界已經變得太小,以至于不能承受我們任何的大錯誤了”。
是啊,“前面是高山后面是大海,冷冷的北風迎面吹過來,不能夠向前不能向后走”,人類在地球上綿延至今,要認真考慮以何種方式思考“我們”與“他們”,以何種方式鞏固和維護人類可持續(xù)的家園了。

復活節(jié)島摩艾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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