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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三角美妝突圍④ | 生物技術企業入局本土美妝“新內卷”
近年,隨著功能性護膚興起,消費者更加重視產品的功效,而不只是廣告中營造的氛圍。甚至,社交媒體上一批擅長分析化妝品成分的博主,受到追捧。
信息在被拉平,化妝品的“故事”越來越難講,消費者對“硬產品”的需求越來越強。
也因此,本土化妝品企業開始在原料的研發與創新上“下力氣”,行業從重營銷開始向兼顧研發與營銷的思路轉換。
在《趟入深水區:原料自主研發的漫漫長路》中,我們關注了本土化妝品在原料和新成分研發方面進行的探索。但新成分的自主研發仍然面臨基礎薄、成本高、時間長、風險大等挑戰,尚需技術與時間的沉淀。
在功能性護膚“熱戰”已至的當下,本土美妝是否還有其他突圍方式?國際巨頭又在忙些什么?
從調研情況來看,與海外巨頭原料商“合作”獨家成分,是本土美妝獲取“獨特”成分相對快捷的路徑。另一趨勢是,生物產業與化妝品產業的融合越來越多。北京、上海、深圳等地正在涌現出一批生物技術企業參與到化妝品原料生產中,成為化妝品產業上游的新勢力。
此背景下的本土美妝的突圍路徑,同樣充滿機遇與挑戰。
借力海外大廠謀創新,本土企業或現“新內卷”
市場正在倒逼國內美妝品牌商在“產品硬實力”上建筑自己的護城河,在成分上拿出一些我有他無的特點。前珀萊雅研發總監蔣麗剛表示,珀萊雅真正開始花力氣投資基礎研究,大概是2017年左右,因為“那時候我們意識到國產化妝品不能只是跟隨了”。
一方面,當時珀萊雅的產品在市面上面臨品牌老化,對消費者吸引力下降。另一方面,蔣麗剛坦言,之前大部分產品是“跟隨”外國的大品牌,大公司推了一個受歡迎的產品,我們趕緊推一款類似的。比如Olay推出的煙酰胺精華火了,我們也推出一款含煙酰胺的產品?!暗覀儼l現,如果一直做copy,無論怎樣永遠是老二,甚至幫別人把這款產品推得更火?!?/p>
不想做“老二”的想法,倒逼珀萊雅開始重視研發獨特性和產品力,擺脫美妝國貨“跟跑者”的典型形象,再塑品牌形象。
有意思的是,由于珀萊雅名稱像歐珀萊(資生堂旗下品牌)與歐萊雅的合體,自成立以來,就被認為是跟風者,直到2020年珀萊雅推出紅寶石精華和雙抗精華,才刷新了一批用戶對它的品牌認知。
紅寶石精華以自主研發的超分子維A醇和添加20%的六勝肽為亮點,添加了諸多功效成分。疊加營銷和渠道上的原先優勢,產品在當年成功“出圈”,成為爆款。紅寶石精華不僅讓“成分黨”感嘆國貨成分有兩把刷子,并被業界認為是公司由渠道驅動策略(即營銷驅動),升級為產品驅動策略的標志事件。

化妝品研發概念圖 埭溪美妝小鎮供圖
這些功效成分從哪里來?蔣麗剛介紹,珀萊雅三種研發模式并舉:借力海外大廠、投資高技術上游企業,和自主研發。
其中,“借力海外大廠”的路徑,正成為具有規模優勢的老牌國貨選擇的創新模式。它比自主研發更快捷省力。紅寶石精華中添加20%的六勝肽,來自西班牙勝肽世家LIPOTRUE S.L,珀萊雅與其合作時力爭在原料采購和技術上享有優先權。
“2018年,我們意識到,自研技術需要很長的時間。做科研、做技術是嚴謹的科學,要時間,但快消市場又非常卷,新的品牌拼命來搶占我們市場?!笔Y麗剛坦言,“我們相對是大企業,技術不能靠‘吹’,否則在一切都透明的互聯網時代,很多人會出來挑戰。但我們勝在有規模優勢,可以與海外原料廠商爭取更多合作。”
近幾年,珀萊雅不斷官宣與亞什蘭、巴斯夫等原料巨頭的合作。無論與誰合作,珀萊雅的核心訴求都是“有效”和“獨有”,以此創造獨屬于珀萊雅的高功能成分。
比如珀萊雅與亞什蘭合作的一款名為NOX-AGE的成分,作用于改善眼周暗沉。它的本質是薰衣草萃取物和獨特二肽的組合,這款成分的商標NOX-AGE屬于珀萊雅公司,意味著成分和珀萊雅綁定了。珀萊雅將其運用于雙抗小夜燈眼霜2.0中。
珀萊雅與巴斯夫的合作又是另一種模式。珀萊雅合作時提出,需要一種已經過驗證有效,但國內還沒開始銷售的獨占原料。巴斯夫從已研發項目中找到一款由大豆蛋白水解而來的原料PROECM,測試顯示它具有優異的修護皮膚基底膜的功效。這款原料此前是巴斯夫為歐洲某大廠定制,相關檢驗數據已經完成,“但大廠各種陰差陽錯沒用上?!笔Y麗剛表示。于是,最終這款功效成分給到珀萊雅,成為珀萊雅某款修護精華的核心成分。

珀萊雅車間 埭溪美妝小鎮供圖
其他老牌國貨亦有此操作。百雀羚近年推出的一款面霜中,含有抗初老成分原初因?ProVTA?,此成分由德國默克在中國獨家供應給百雀羚,由蕓香亭基硫酸二鈉+羥脯氨酸+抗壞血酸磷酸酯鎂組成。
2022年,上海家化與巴斯夫正式簽訂了一份以往并不多見的《科技創新合作框架協議》。據了解,后續巴斯夫一些新的原料成分將率先提供給上海家化,這意味著上海家化可能拿到一些中國獨家的原料。與此置換的條件是,在現有原料采購的過程中,上海家化將首選巴斯夫的產品。
用市場的規模優勢向海外原料大廠換“獨特”成分,以借力創造壁壘,成為老牌國貨品牌提升產品競爭力的一大路徑。
一方面,這意味著,中國化妝品企業在全球供應鏈中開始具有一定的資源配置能力。另一方面,也需注意到,這些合作而來的“獨特”成分,基本只能保證在國內市場具有獨特性,比如“中國獨家”。這種聯合創新建立起來的壁壘,只能有效防御一些不太具備研發實力的國貨新興品牌、中小品牌,但不包括跨國巨頭這些真正強勁的對手。
當越來越多中國化妝品企業向海外原料廠商尋求“壟斷”國內市場的新成分,盡管這解決了中游品牌商對獨特成分的訴求,但問題也是明顯的。
首先,這可能會造成國內品牌間的“新內卷”。其次,此方法在國際市場并不奏效,“中國獨家”的原料無法在國際市場獲得比較優勢。第三,上游原料的生產能力也不能借此大幅提高。基礎化工、有機合成、生物合成等基礎技術的發展,不僅需要時間的沉淀,也離不開宏觀層面的重視。
生物技術企業入局美妝,本土企業協作度不如外資
生物合成技術作為一種新型原料生產方式,或將成為國內原料行業彎道超車的機遇。
隨著中國生物技術的發展,一批做生物合成的企業已在成長起來,包括華恒生物、巨子生物等。而對化妝品的原料生產來說,生物合成精準、高效并且可持續,在全球美妝界受到重視。
比如在東方美谷探索化妝品產業與其他產業的整合中,生物技術產業就是一個重點。東方美谷集團總經理袁飛表示,基于生物技術可以快速探索一些高效的抗衰老產品,這是一些化妝品企業自己做不到的事?!拔覀兇饲耙M了好幾家生物技術相關的企業,進行產業鏈延長”。
當然,這類企業也引起了國內外化妝品龍頭的關注。
近兩年,珀萊雅投資了中科欣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一家開發化妝品功效活性物的合成生物學企業。“我們從2020年開始,不滿足自己只是一個化妝品企業,開始投資我們認為有潛力的上游創‘芯’原料企業,所以我們投了中科欣揚”。蔣麗剛表示。
投資原料生產企業,可以獲得更深度的合作,包括開發定制原料、獨家原料或者降低采購成本等等。這也是珀萊雅總結出的在自主研發、大廠合作之外的第三種研發模式。
瞄準這個路徑的不僅是珀萊雅。整體看,外資巨頭在“拉攏”國內生物技術企業方面,步子邁得更大。
近三年,歐萊雅與藍晶生物(生物合成)、慕恩生物(微生物平臺)開展合作,資生堂也投資了江蘇創健生物(生物合成)。
2022年,歐萊雅集團成立了進入中國市場25年來的首家投資公司“上海美次方”,落在東方美谷,以投資促進開放式創新。同年,資生堂與博裕投資合作注資的股權投資企業啟動,其中資生堂占股98%。
兩則消息讓國內市場再次確定,化妝品海外巨頭在國內市場的“打法”已經不一樣了,不僅注重開拓市場,也在積極融入產業鏈上游,與技術型企業開展合作。
資生堂在上海設立的研發中心的職能也發生了演變,2016年設立的浦東研發中心是做制品開發,而2021年10月在東方美谷啟用的資生堂中國奉賢研發中心,則是通過“開放創新”,做到資生堂自身無法實現的創新。
2022年上任的資生堂中國首席研發官荒木秀文表示,“浦東研發中心之前主要關注資生堂在華品牌的制品開發,現在的變化是,加入國際品牌線的制品開發任務,業務在不斷地擴大。至于奉賢研發中心,我們希望通過‘開放創新’的方式,實現只靠資生堂自身不能實現的一些創新,包括基礎科學研究、原料等多方面。未來這些在奉賢研發中心通過與外部的‘開放創新’創造出的成果,會繼續在浦東研發中心進行制品開發、并運用至旗下各品牌。”
也因此,資生堂在東方美谷設立了OpenLab,搭建行業交流平臺,以主動姿態融入當地產業集群。
2019年,荒木秀文在日本牽頭了“Open Innovation Platform”(開放型創新平臺)的相關項目。2022年他在中國走馬上任,希望運用在日本探索的開放創新的經驗,與中國企業進行合作。
資生堂奉賢研發中心正積極關注四方面的創新合作:一是擁有可以開發獨特劑型的技術、護膚類的OEM;二是原料方面的合作,資生堂注意到國內消費者對抗老的需求較強,因此正在關注美白、抗老方面的高功效成分;三是與檢驗檢測機構、功效評估機構的合作——希望牽頭制定行業產品功效標準;四是在基礎研究方面的合作,資生堂注意到中國基礎研究的質量和數量正在提升,希望在口服美容(inner beauty)、美容儀器等方面與大學等研究機構進行互動。
當下,資生堂已與多方合作伙伴展開合作:包括皮膚科醫生、高校研究院、以及生物合成、生物科技等領域的初創企業。
“資生堂希望能與外部初創企業(新興企業)合作共贏,而非僅僅資生堂單方獲利——彼此立場平等、互相尊重在合作中非常重要?!被哪拘阄谋硎荆Mㄟ^和東方美谷中的企業聯動,促進行業的整體成長,乃至地域的整體成長。
歐萊雅也在關注功能性護膚、生物合成、初創科技企業這些要素,并連續三年開展美妝科技創造營——一個邀請全國初創科技企業開展競賽與交流的平臺,探索技術型企業跨界美妝的可能性。
歐萊雅中國研發中心開放創新高級經理徐金洮表示,與一些合成生物學[d1] 初創企業小伙伴合作的過程中,認識到一個挑戰——行業認知的差距。“正如我不了解合成生物學的底層技術和專業知識一樣,很多合成生物學企業的創業者,他們在本領域內是專家,但并不了解什么叫做美妝科學。這個挑戰很容易解決,因為他們來歐萊雅美妝科技創造營就好,可以借此去找美妝企業做開放創新或者共創類的事情?!?/p>
在袁飛看來,歐萊雅此舉是在自發參與產業鏈的整合,“它有訂單、獎金可以(向新興企業)提供,甚至有投資可以提供,這種方式整合起來比較受到市場認可,能產生化學反應,大家都愿意來參與”,東方美谷一部分新企業正是通過這種市場行為引來的,這使園區的產業鏈更加完善。

東方美谷核心區俯視圖 東方美谷供圖
從上述趨勢看到,原料研發在國內涉及兩方面主體,一是化妝品企業自主研發,二是一批生物合成/生物技術企業正在涉獵/扎根化妝品原料賽道。二者一個位于中游,一個大部分位于上游,具備開展合作創新的基礎條件。
并且,與國內化妝品企業自主研發底子較薄的現實相比,這批生物技術企業多更關注技術成果轉化,其成長搭上了宏觀層面發展生物技術的東風,成為一個創新濃度較高的行業。如果國內化妝品企業更多聯合這些新賽道企業的優勢技術,也許有望大幅提高創新效率。
例如,伽藍集團提到,為研發喜默因進行了多年的菌株篩選,甚至遠至太空和喜馬拉雅地區。相比之下,歐萊雅選擇直接與微生物平臺慕恩生物合作,慕恩之前雖未涉足美妝,但它擁有豐富的菌株庫可供試驗[d2] 。歐萊雅的模式是否能減輕尋找菌株的難度,較伽藍研發喜默因的模式更有效率?這值得思考。
在園區角度,東方美谷也在盡力“撮合”企業合作。例如,新引進的化妝品注冊備案服務站,本是用于行政類的咨詢。“但我們還希望能做出一些業務撮合的功能,比如化妝品企業到這邊,除了藥監局政策咨詢之外,在大廳里也可以交流,我們也準備了洽談的空間,盡量方便大家上下游合作”,袁飛表示,如果企業咨詢的問題用市場手段可以更好解決,東方美谷也會做一些企業上的合作推薦。
“產業鏈的發展是政府和市場相結合的行為,但肯定是市場去主導。”袁飛強調。
盡管現下珀萊雅等國內企業也在投資聯合生物技術企業,但整體看,國內企業開放創新的步子遲緩于海外巨頭。
一方面,國內化妝品企業實力與海外巨頭有較大差距,產業鏈整合帶動能力較弱,這是不得不承認的現實約束。另一方面,海外巨頭在不乏技術支撐的情況下(如資生堂與哈佛醫學CBRC中心有著長年合作),依舊對中國創新企業保持高度敏銳、并主動積極拉攏,分享地區技術發展紅利。
積極的創新意愿、敏銳的動向跟蹤、開放的創新觀念……本土美妝突圍,也許不止是一場產業鏈與技術的突圍,也是一場有關觀念的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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