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數月激烈討論與討價還價之后，美國國會終于在推進跨黨派基礎設施法案方面取得一大進展。

當地時間8月10日，美國參議院以69票贊成、30票反對的投票結果通過了一項長達2702頁、總額約1萬億美元的跨黨派基礎設施投資法案。該法案計劃為現有聯邦公共工程項目提供資金，同時在5年內新增約5500億美元投資，用于修建道路、橋梁等交通基礎設施，更新完善供水系統、電網和寬帶網絡等。

自美國總統拜登就職以來，基礎設施建設一直是其力推的“標志性工程”。若該法案未來在眾議院也獲得通過，這將是美國政府幾十年來對道路、橋梁和鐵路的最大規模投資之一。

“若基建法案通過，對美國基礎設施建設將是巨大促進。”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韋宗友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這一法案或將開啟聯邦政府大規模投資國內基礎設施建設的新時代，意味著自里根革命以來的“小政府”時代可能逆轉，美國將迎來“大政府”時代。

眼下，該項基建法案能否在眾議院通過依然前途未卜。其面臨的最大挑戰在于，眾議院民主黨內的進步派人士提出了一項更具野心并且高達3.5萬億美元的預算計劃，要求只有在參議院通過該支出法案后，才能對上述兩項法案進行共同審議。

在多數進步派民主黨議員看來，這項規模更大的法案涉及醫療保健、兒童和老人護理、教育和氣候變化等他們關切的優先議題，能夠為美國社會帶來更加深刻的變革。但對于共和黨人甚至部分中間派民主黨議員而言，這個龐大的開支法案將加劇通貨膨脹，將美國置于債務危機之中。

誰來買單？

長期以來，推動美國老化和過時的基礎設施實現現代化和升級，一直是國會兩黨支持的一項優先任務。但多年來，在政治分化嚴重的情況下，兩黨議員一直未能達成妥協。韋宗友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也表示，自奧巴馬總統以來，基建基本上成為兩黨共識。前總統特朗普執政時期，也曾提出萬億規模的基建，只不過不了了之。

因此，參議院8月10日通過的這項跨黨派法案被諸多美媒稱為拜登的一次政治勝利。從投資的優先事項來看，這項被稱為“基礎設施投資和就業法案”的法案將在未來五年內增加5500億美元的聯邦支出。其中，1100億美元用于建設高速公路，660億美元用于建設鐵路，650億美元用于建設電網，650億美元用于建設寬帶相關設施，550億美元用于建設飲用水管道相關設施等。

不過，不可忽視的是，法案投資的資金從何而來，法案能否最終通過眾議院的審議仍疑云重重。在討論法案的過程中，共和黨議員明確表態稱，他們不會支持任何以增加稅收獲取資金的立法，并拒絕了一項加強國稅局對逃稅行為執法力度的提案。

失去稅收這一主要資金來源途徑后，為爭取參議院共和黨議員的支持，拜登和民主黨議員做出了重大讓步，將2.3萬億美元的法案“縮水”至1萬億美元。隨之而來的影響則是，該法案在替換鉛管和清潔能源項目等方面投入的資金遠低于他們的預期。

在縮減開支的同時，該法案還計劃通過一系列“拆東墻補西墻”的方式填補資金空缺。據美國《財富》雜志介紹，主要措施包括重新利用逾2000億美元未動用的抗疫資金，同時推遲聯邦醫療保險（Medicare）退稅，預計這將省出500億美元。一些州將返還原本用于失業保險的未使用聯邦基金，預計還將省出500億美元。

對于這一操作，美國財政監督機構曾警告說，參議員們在預算上使“花招”，掩蓋法案的真實成本。《紐約時報》分析稱，國會預算辦公室關于財政赤字的估計似乎印證了這種懷疑。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近日評估稱，該基建計劃將在未來10年使財政赤字再增加2560億美元，而這與提案者聲稱他們的法案將得到全額支付的說法相矛盾。

“我們負擔不起這種不計后果的支出。”佛羅里達州共和黨參議員里克·斯科特坦言。斯科特稱，雖然他支持投資基礎設施，但他擔心該法案會助長通貨膨脹。

美國勞工部8月11日公布的數據顯示，7月美國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上漲5.4%，漲幅與6月持平，表明美國通貨膨脹壓力不減。

乘勝追擊？

然而，推出1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法案遠不是拜登以及進步派民主黨人終極目標。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在該法案通過后表示，“全世界都對參議院表示尊敬，我很高興法案通過了。我很高興它獲得了跨黨派的支持。”但她強調，這并不是拜登和民主黨人的全部愿景。

眼下，他們正乘勝追擊，醞釀一個繼上世紀60年代約翰遜總統推出“偉大社會”（Great Society）計劃以來，對美國社會保障系統最大的一筆投資。更為重要的是，這份價值3.5萬億美元，涉及醫療保健、兒童和老人護理、教育和氣候變化等領域的預算藍圖能否在參議院通過，將直接影響上一份基建法案的“命運”。

據《紐約時報》介紹，佩洛西和近100名民主黨進步派眾議員此前表態稱，除非參議院通過這份價值3.5萬億美元且更具雄心的法案，否則眾議院不會對之前通過的基建法案進行審議與投票。

將基建法案與更為龐大的社會保障法案相“捆綁”的做法，無疑增加了前者在眾議院審議的難度與耗時。《華爾街日報》分析稱，這種“捆綁銷售”的做法實際上也反映出民主黨核心小組內部的分歧，多數進步派人士認為基建法案中推進的社會變革還不夠充分。

經過數小時漫長的爭論，參議院于當地時間8月11日接近凌晨四點時，以50票對49票的結果，通過了這項3.5萬億美元的預算計劃。在沒有任何共和黨人支持的情況下，民主黨人按照被稱為“預算協調”的程序來推進該議案。“美國之聲”解釋稱，在這一程序下，處在少數黨地位的共和黨議員無法以提出要展開冗長辯論的議會戰術來封殺或拖延該議案，議案只需簡單多數便可過關。預計眾議院將于8月23日恢復工作，審議該決議。

與之前通過跨黨派基建法案不同，“征稅”是這項3.5萬億美元計劃的主要資金來源。用舒默的話來說，這份計劃“將由那些有錢人買單”，這顯然觸碰到了共和黨議員的“底線”。

對此，46名共和黨參議員發表公開信表達了對民主黨政府利用“預算協調”程序無節制花錢的憤怒，并強調如果美國主權債務出現違約只能是民主黨的問題。他們還表示，“無恥”的民主黨議員們推出一系列支出法案將使得美國債務水平到2031年時將達到45萬億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這份規模更大的法案還招致了部分民主黨中間派參議員的反對，而這就意味著在未來的正式投票中，若想得到所有民主黨參議員的支持依然挑戰重重。

《華爾街日報》報道稱，參議院最關鍵的搖擺票之一、西弗吉尼亞州民主黨參議員喬·曼欽在投票數小時后表示，他對該法案所涉金額表示“嚴重擔憂”。他在一份聲明中說：“考慮到目前的經濟復蘇狀況，應繼續維持更適合應對大蕭條或大衰退的支出水平，而不是讓經濟處于過熱的邊緣，這是完全不負責任的做法。”

對于這些反對的聲音，韋宗友向澎湃新聞直言，共和黨和溫和派民主黨人，最擔心的是向公司和富人增稅，說擔心赤字只不過是個幌子。

影響幾何？

假使基建法案能夠得到眾議院批準，并被簽署成法律，其能否在各州得到落實？又會給美國社會帶來多大影響？

此前，白宮新聞發言人安德魯·貝茨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基礎設施協議的推出將履行拜登總統的競選承諾，“在一年內，推動幾乎所有主要的基建領域取得進展”，包括道路和橋梁、交通、高速互聯網和清潔能源。

然而，從實際情況來看，倘若基建法案能在今年秋天簽署成法律，美國民眾仍需多年才能感受到它帶來的全部影響。《華盛頓郵報》分析稱，盡管大量資金可能會很快撥付，特別是用于更新現有項目，例如重新鋪設國家道路等。不過，大型公共工程項目的落地往往需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從聯邦機構到地方再到私人建筑商。因此，可能數年都不會有新的基礎設施項目建成。

與此同時，先前的基礎設施改造工作也為當前提供了“前車之鑒”。2009年，時任總統奧巴馬批準了一項基礎設施立法，向加州提供了35億美元的高速鐵路資金，旨在改變居民出行方式。然而，大約12年后，加州民眾發現，當地官員仍在就如何推進修路項目開展激烈爭吵，而他們的日常生活幾乎沒有發生多大變化。

針對這一現象，自由派智庫美國進步中心的基礎設施政策主管凱文·德古德向《華爾街日報》分析稱，究竟哪些基礎設施項目能夠獲得發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各州的政策執行情況。德古德解釋，“聯邦政府的資金投入沒有足夠的附加條件。對各州來說，這是一張空白支票。歷史經驗也表明，地方政府并不擅長利用聯邦資金做出明智的決定。”

從這一角度而言，雖然基建法案能夠提供資金，但這并不意味著相應的項目可以成功建成。美國自由派智庫“尼斯卡南研究中心”政策專家薩姆·哈蒙德告訴《華盛頓郵報》，盡管國會議員對資金的用途進行了談判，但實際上沒有人關注基礎設施建成的過程，未能將此作為深化結構性改革的機會。

更加不可控的因素在于，政府更迭或對此類長期性項目產生顛覆性影響，這或使得基建項目的社會、政治效益變得更為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