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美國總統(tǒng)選舉至今塵埃未定，但在計票開始不滿24小時之際，許多美媒已確定大選中的“輸家”——民意調查。“民調專家完全搞錯了，是歷史性的錯誤。”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11月5日的推文中抱怨。

時隔四年，特朗普的民意支持率又一次被低估了。即使特朗普政府應對新冠肺炎疫情不力，據(jù)美聯(lián)社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美東時間11月7日7時，特朗普仍收獲了超過7000萬票。在選前很長一段時間，多數(shù)美國民調顯示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拜登在全國以及關鍵州的支持率均保持領先，令人以為民主黨可在選舉之夜就鎖定勝局，而不是讓大選變成一場撲朔迷離的拉鋸戰(zhàn)。

“如果僅參考民調，應該每個人都會認為拜登穩(wěn)贏，但結果很難說。”47歲的密歇根州共和黨選民理查德（Jacob Richards ）11月6日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即使特朗普的得票率在多個關鍵搖擺州稍稍落后拜登，如果更多州同意重新計票，可能會有變數(shù)。理查德對民調不屑一顧，一直以來從未接受過任何形式的民調，“表達支持的方式是去投票，而不是答復那些愚蠢的民調電話。”

當天，美國大選的票數(shù)統(tǒng)計進入了關鍵的拉鋸階段，在佐治亞和賓夕法尼亞兩個擁有可觀選舉人票的州，特朗普自計票以后一直保持的優(yōu)勢被拜登先后翻盤。目前兩人的得票差距非常小，佐治亞州已宣布將重新計票。

今年大選民調不盡如人意，民調機構或許還寄希望于拜登勝選來挽回一些顏面。相比2016年的“翻車”，今年民調是更糟還是更可信了？

民調之變

今年大選日前一天，美國各大民調機構亮出最后數(shù)據(jù)，路透社和益索普的聯(lián)合民調顯示，拜登在六大搖擺州全線領跑；FiveThirtyEight作為全美最受歡迎的民調機構之一，預測拜登將以2.5%的優(yōu)勢拿下佛羅里達州；美國昆尼皮亞克大學民調稱，特朗普在俄亥俄州的支持率輸拜登4個百分點。Morning Consult調查顯示，在威斯康星州拜登得票率將超對手13%。

結果，特朗普拿下了佛州和俄亥俄州，拜登以0.7%的差距在威斯康星州險勝。民調機構再度尷尬，他們低估了特朗普的支持率。

《華盛頓郵報》專欄記者沙利文(Margaret Sullivan)11月4日發(fā)文稱，我們不應該再對民調投入過多，民調已不可挽回地衰敗。但也有包括今日美國在內的美媒認為，判定“民調已死”為時過早。

并非所有民調都表現(xiàn)糟糕。被視為美國頂尖民意調查者之一的安·塞爾澤(Ann Selzer)，在大選前幾天聯(lián)合《得梅因紀事報》(Des Moines Register)公布了一份民調，顯示特朗普在艾奧瓦州領先七個百分點，與實際結果相差無幾。特拉法加集團（Trafalgar Group）也預測到多個搖擺州會出現(xiàn)差距小于1%的勢均力敵局面。

“相比2016年的大選民調，今年的更值得信賴。”美國太平洋大學教授、湯姆·麥考爾公民參與中心政治外聯(lián)主任吉姆·摩爾（Jim Moore）經(jīng)常向加州地方媒體提供選情分析，他11月5日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雖然這次大選民調又被罵得不輕，但民調不完全等于預測，數(shù)據(jù)不準確不代表是錯誤。從過程來說，今年的民調確實比4年前做得更好。

摩爾解釋，民調是從樣本數(shù)據(jù)中提取出一種趨勢。根據(jù)他的觀察，今年各個機構在做民意調查時，不是簡單粗暴地統(tǒng)計人數(shù)，還更加細致地分配不同選民群體的比重，關注他們的教育背景、性別、宗教信仰等。“一些機構合理上調了受教育程度不高的選民比重，考慮了特朗普的基本盤，這是2016年所忽視的重要因素”。

2016年美國大選競選期間，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的民意支持率一路領先，領跑幅度一度達到兩位數(shù)。最終特朗普意外擊敗信心滿滿的希拉里，導致大選飛出“黑天鵝”。據(jù)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大選后，分析人士發(fā)現(xiàn)，學歷高低與是否支持民主黨呈現(xiàn)出正相關關系，許多特朗普支持者未接受過大學教育，而接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相對來說更傾向于接受電話民調。

《紐約時報》報道指出，關注選民的受教育程度等背景因素可以降低民調發(fā)生系統(tǒng)性錯誤的風險，但有理由懷疑大選民調還存在其他系統(tǒng)性錯誤。

美國諾克斯學院數(shù)學與統(tǒng)計學教授、《從數(shù)據(jù)理解選舉》一書的作者奧勒·福斯貝里（Ole Forsberg）對澎湃新聞表示，考慮教育背景等更多因素的加權確實可以提高民調的精確度，但是選民群體劃分越多意味著樣本容量就要越大，以縮小誤差范圍。民調界普遍認同，愿意接受民調的選民越來越少，這導致民調精確度不可避免地下降。另外，判定哪些是真正會去投票的選民也至關重要。

皮尤研究中心2019年2月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美國電話民調的接聽率在20年內大滑坡，從1997年的36%降至2018年的6%。

福斯貝里說，她的太太就是一個例子。“她只有在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才會接電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接聽了太多廣告推銷電話，像她這樣的選民有很多，特別是那些家庭主婦，民調機構可能永遠也接觸不到。”

此外，還有一部分選民因不信任民調機構而拒絕受訪。美國紀錄片導演邁克爾·摩爾在播客節(jié)目Hill.TV中說，特朗普的民調支持率“總是被低估”，因為他的很多支持者懷疑民調機構是“深層政府”（Deep State 民選政權之外控制國家的秘密集團 ）的一部分，完全不信任民調數(shù)據(jù)，也拒絕參與。

“害羞選民”未必符合現(xiàn)實

“我們生活在一個國家，人們會對會計師、醫(yī)生甚至是牧師說謊，那我們可以相信這些人在電話里對一個陌生人所說的話嗎？”美國民調機構特拉法加集團的民主黨民意調查員卡哈里(Robert Cahaly)10月底在接受政治新聞網(wǎng)站Politico采訪時指出，大量特朗普支持者在接受民調時會聲稱將投票給拜登或不確定投票意向。

卡哈里是“害羞選民”理論的高調推廣者之一，認為部分選民由于擔心自己的政治立場被別人評判，羞于承認自己是特朗普的支持者，這導致2016年大選民調失準。他警告，今年的“害羞選民”仍然是導致民調失誤的一大原因，可能比4年前還嚴重。今年你可能會因為戴著相反陣營的帽子被毆打，也可能因為車上貼著助選貼紙而遭騷擾，大家什么都不想說。

“害羞選民”理論的支持者并不在少數(shù)，但摩爾認為從民調的角度來說并不成立，民調人員不是親朋好友，而是陌生人。既然一個選民已同意接受民調，意味著愿意分享自己的政治立場，如果要撒謊，拒絕民調豈不是一個更簡單的方式。

北卡羅萊納州格林斯伯勒的27歲黑人青年博克斯（Burkes）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11月4日對澎湃新聞說：“我不相信有害羞選民，我為支持特朗普而驕傲。開車路上可以看到很多人家把‘VOTE TRUMP’（投票給特朗普）的標語牌立在門外，還看到有馬匹身上被涂鴉了‘Trump 4 more years’（特朗普再干四年）字樣。”作為特朗普的黑人支持者，博克斯字里行間毫不掩飾他的熱情。美媒VOX報道指出，特朗普的粉絲傾向于不羈地大聲表達對總統(tǒng)的支持，集會的規(guī)模更大、帽子更花哨、乘船巡游更多、標語牌更顯眼，可見“害羞選民”可能并不是民調離譜的真正原因。

不可否認民調過程中存在受訪者心口不一的情況，但只有特朗普支持者會成為“害羞選民”嗎？對此，福斯貝里說：“這個理論不符合現(xiàn)實，沒有進一步證實的方式。我相信會有特朗普的害羞選民存在，但我從未遇見過。我相信拜登支持者中也會有害羞選民。”

《國會山報》10月報道稱，拜登也有隱藏支持者，被稱為“秘密選民”。政治觀察家分析，今年大選中有一個共和黨人群體，他們此前從不希望民主黨人出現(xiàn)在白宮、國會和市議會，但今年選擇悄悄支持拜登，不想讓鄰居和朋友知道，但互相聯(lián)系。

關于隱藏選民的話題從2016年爭論至今，從中可見的偏見和無奈或許比民調精準度更值得深究。

民調失靈之后該怎么辦

2016年大選中不被看好的特朗普入主白宮，大選民調失靈讓人們對支持率數(shù)據(jù)失去了信心。而今年的民調被許多人視作重蹈覆轍。“民調危機對美國民主來說是一個災難。”美國政治作家大衛(wèi)?格雷厄姆(David Graham)11月4日在《大西洋月刊》撰文稱，民調失敗可能會威脅美國人做選擇的能力，或者說威脅整個國家的凝聚力。

民調在大選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不僅關系到候選人制定競選策略，也對選民的投票產(chǎn)生影響。福斯貝里研究發(fā)現(xiàn)，部分選民如果發(fā)現(xiàn)其支持者在民調中遙遙領先或落后，可能會選擇不投票。如果某位候選人以微弱優(yōu)勢領先，往往會激發(fā)支持率快速飆升。

美國大選民調從2012年開始就出現(xiàn)了失準的跡象，直到今天人們開始思考，如果傳統(tǒng)民調不再可信，競選活動該如何追蹤各州選民，候選人如何了解選民關心的議題……

“停滯在20世紀的民調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不適用于21世紀的政治現(xiàn)實。”摩爾指出，民調的準確度問題難以短期解決，目前找不到古老的電話民調的替代品，無論是互聯(lián)網(wǎng)問卷、付費參與還是敲門式調查都有系統(tǒng)性問題。

事實上，民意調查涉及到問題的設計、樣本的選擇、抽樣數(shù)量、對誤差的解釋等。設計不同，往往結果也不同。“民調是一門科學，它不會在大選中徹底消亡。”福斯貝里指出，大選民調出現(xiàn)嚴重失誤也屬正常，因為政治環(huán)境激變，重要的是如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