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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璇:跳下平衡木19年
原創 常芳菲 那個NG

作者 | 常芳菲
劉璇最近一次走進大眾視線是以母親的身份。
在綜藝《新生日記》第二季里,劉璇給兒子制訂了嚴格的作息時間表;面對兒子的哭鬧,她義正辭嚴:“(寫字這件事)你哭也得寫,開開心心的也得寫,翻滾著也得寫。”
在微博話題里,#劉璇鐵血教育#都有超過兩千萬的閱讀量。丈夫王弢半認真地說,只要她決定了一件事情,你(孩子)就必須完成。我是她教育體制下,唯一的逃兵。
在很多人心里,劉璇面目模糊。她是一個貼著“鐵血”標簽的母親,是讓國旗升到最高處、自己默默流淚的運動員。
其實,劉璇已經走下平衡木19年了。這個故事的意義在于,一個女性如何克服巨大的慣性,試圖在生活里,尋找新的平衡。

當你在B站搜索“劉璇”,2000年悉尼奧運會平衡木決賽的視頻會充滿整個屏幕。俄語、日語版本解說的開頭都極為鎮靜,小小直、直體后空翻、鹿跳結環跳、楊波跳、單腿反轉360度,所有人鴉雀無聲。直到后空翻兩周下法前,看到劉璇像老虎一樣兇狠的眼神,解說員都激動起來。
她穩穩站住了。“轉到一周半的時候,我就知道有了,我一定能站住。”劉璇說。
最終,劉璇以9.825的成績,0.025的微弱優勢擊敗了俄羅斯選手,拿到了冠軍。
很難說21歲的年齡對一個運動員意味著什么,但對劉璇來說,年齡除了帶來“奶奶”這個外號,還帶來了更難控制的體重、更難恢復的體力、更強烈的孤獨感。
但她目標明確,“要性”極強。
劉璇總是偷偷給自己加量,減重跑步要跑得比規定多,回到宿舍再加練身體素質。到后來,每天她只要十指緊扣、深吸口氣就知道體重漲了沒有。雙手舉起成平行,就知道一天的訓練狀態如何。
很多時候,劉璇都是跟自己較勁。隊友畢文靜在一次采訪里說,如果訓練的時候,成套動作總是失敗,劉璇就會對著墻、角落、一切沒人的地方,做發狠的表情。畢文靜一邊說一邊學劉璇使勁咬住嘴唇。
有一次大運動量隊內測試結束之后,劉璇體力恢復得不好,所以高低杠的動作不標準。當時的教練陸指導生氣了:你練成這樣不如別練。說完要伸手拉她離開體操房,結果劉璇死命拽住柜子的邊角,不愿意出去。“我當時真的太想練了。”她說。
懸垂舉腿、推倒立每天50個起,跳步要求雙腿一前一后打開超過180度,每天早晨要做50個以上。有時候她覺得腰都要撅折了,可一樣不允許自己降低練習標準。
劉璇當運動員的時代,體操訓練講究從嚴、從難、大訓練量。直到訓練到運動員的極限,形成肌肉記憶。這個量,劉璇用“聞風喪膽”來形容。當時,每個運動員都盼著生病,有一次劉璇的后腦勺磕在跳馬鐵質的起跳板上,立刻劃開一個大口子,血一路滴到地板上。隊友看到立刻驚呼:“你怎么又可以休息!”
退役后劉璇參加舞蹈綜藝,有網友說她腿粗。經紀人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反應,結果她全然沒當成一回事。
“這是我們這一代運動員吃苦耐勞的象征。”她在自傳里寫。
那段時間,劉璇每天的時間都被精準切割,每段時間都有必須完成的事情。運動隊時代的作息表,她至今倒背如流:
6點起床,6:30出早操,7:30~8點吃早餐,8:30開始上午訓練。如果順利,我們就練到12點~1點,下課吃午飯,下午2:30再開始訓練;練得不好就直接連著到下午。晚上7:30做理療,做完9點左右,9:45集合、查房,10:00準時關燈睡覺。
這樣作息,體操房、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劉璇重復了16年。這是她對秩序的啟蒙。

于是在《新生日記》第二季里,我們看到了她照樣給兒子“雄赳赳”制定了作息表。從早晨6:30到晚上9點,每個小時都有要做的事情,孩子想要通過哭鬧逃避任務是不可能的。

圖片來自劉璇微博
兒子吃的每樣食物都要用電子稱量,不太放鹽,決不允許吃糖。
生活里她也是如此。打開家里的冰箱,蔬菜永遠按照顏色排列,整齊碼在格子里。丈夫王弢每次亂擺之后,劉璇都要重新整理。家里要整潔,用過的東西永遠第一時間恢復原位。
《新生日記》拍到一半,孕期受荷爾蒙影響,她情緒起伏很大,甚至想過干脆不拍了。但她堅持下來。她說服自己的理由是——當初答應了的事情,我就一定要說到做到,言而有信。
體重依然是懸在空中的利劍。
劉璇現在的家里有七個體重秤,有的來自朋友送的,有的是自己買的,不知不覺攢到七個。它們被放置在各個房間的角落,用來確保任何時刻,身處任何房間,劉璇都能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體重。
這種“嚴格要求”,她有時也用在別人身上。她前段時間碰到了一個師姐,她發現對方坐下,腰腹間就堆出一圈肉。“你要控制一下體重了。”她直說,“等我過了哺乳期,我也要開始減肥。保持一個輕盈的體態是必須的。”
想要探知劉璇對體重執著的原因,要追溯到國家隊時期。
正式開始訓練之前,每個運動員都要先上秤,身高158cm的劉璇被要求體重控制在47公斤,體脂率長年壓在18.5%的正常線上。如果前一天訓練結束體重降低到46.5公斤,教練會“得寸進尺”地要求她把這個體重保持到第二天早晨。“這是非常難的。”劉璇說。
如果有人體重超標,哪怕是一兩,都要暫停訓練,先去操場跑完8公里,如果再被發現超標,就要穿著不透氣的出汗服去32度以上的跳水館跑100圈,直到體重合格為止。有些運動員跑得實在太累,就索性在操場上走。劉璇從來不敢。
她有一次為了減掉半斤體重,在桑拿房一口氣蒸了90分鐘,直到暈倒之后才被抬出來。退役之后,她對溫泉、桑拿一律敬而遠之。
后期控體重最狠的時候,她每天用量酒器喝水。零食、飲料一概拒絕。夏天訓練完實在太想喝汽水,就用健力寶在嘴里涮一下,吐掉;實在太饞,就把想吃的東西嚼一嚼,吐掉。精細碳水化合物更是她的敵人。直到2015年懷孕前,劉璇堅持20多年沒有吃過米飯。她告訴我,“我這輩子吃過的飯,可能還沒正常人一個月吃得多。”
叛逆、反抗,她從沒有想過。“在教練和我的心里,只有合格和不合格這兩件事,不會有別的。”她說。

但退役后,孩子的到來一再打破了這種秩序感。
首先是整潔。原來運動隊的軍事化管理,要求被子疊成豆腐塊,桌上不允許亂擺東西。但幾歲的孩子才不會管那些規矩。“我現在也就放松對整潔對標準了。”劉璇說。
對自己的要求有時候也不能如愿。生第一個兒子“雄赳赳”的時候,她一心想要爭取順產,結果孩子臍帶繞頸六圈只能剖腹。到了二胎,她嚴格控制體重,控制喝水,每天運動,還是想爭取順產,因為“自然總歸是更好的”。但最終由于子宮瘢痕、自身年齡、孩子頭圍各方面的原因,她還是未能如愿。
婦產科郭主任對她說:“運動員總愛說自己是鋼鐵做的。其實更多是指你的意志,你的肉體和所有人一樣,都是普通的。”盡管失落,劉璇還是接受了。
在節目里,張紹剛勸她:你對生活有規劃是很好,但生活很多時候沒法按照你的計劃進行,那時候怎么辦呢?
她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接受。
丈夫王弢也是一支松弛劑。“王教授是藝術家,他的思想是飛起來的。我練體操,如果我也飛起來就會從平衡木上掉下去。所以他身上那種天真,我特別想保護。”

當問道“成為母親帶來了什么改變”的時候,她說,我前20年就是看重結果,為了“第一”努力。現在,我更愿意去享受過程了。
甚至在最看重的體重數字上,她也愿意讓步。從前她不允許自己長胖哪怕一兩,但現在這個限度被前所未有地擴大到“半斤”。
7年前,她和王弢領結婚證的時候路過了天安門廣場,劉璇看著國旗對他說:
我前半輩子都在追求把這面五星紅旗升到最高的位置。好累啊。現在,你說我是不是就可以自然而然放下這個執著了?我該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了吧。
原標題:《劉璇:跳下平衡木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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