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世貿組織（WTO）爭端解決機構正式授權歐盟可因波音公司違規補貼對美國近40億美元出口商品加征關稅，這是在10月13日WTO裁決的基礎上歐盟獲得進一步行動的依據。歐盟如何對待這一裁決，美歐之間的貿易摩擦是否會再次升級，不僅關系到美歐在新冠疫情打擊下的經濟恢復，而且對于國際經濟格局具有深遠影響。

美歐數年來經貿摩擦不斷

美國的波音和歐洲的空客這兩大飛機制造公司的補貼爭端因案件金額高企屢屢受到關注，但這背后其實是美國與歐盟的產業競爭和經貿摩擦。自美國特朗普政府上臺后，美歐之間在經貿領域的分歧日益突出。2018年3月，美國以鋼鋁關稅挑起貿易爭端，歐盟也準備了反制措施，但在美國威脅加征汽車關稅后，當年7月歐盟與美國達成共識以致力于自貿協定，并暫停貿易沖突。2019年10月，在WTO的裁決及授權下，美國對歐盟價值75億美元商品加征關稅。

2020年以來，美國不僅進一步提高了對空客飛機的進口關稅，還威脅在加征關稅的產品清單中將部分英國和希臘的產品替換為等值的德國和法國產品，以對德國和法國在貿易談判中施加壓力。8月，雙方達成了被稱為“龍蝦協議”的“有限關稅削減協議”，歐盟對美國龍蝦免征關稅，美國則對歐盟部分加征關稅產品降低關稅，雙方再度暫停爭端。

歐盟積極推行的數字服務稅也是雙方經貿關系緊張的重要領域。2018年3月，歐盟發布了關于征收數字服務稅的兩項提案，但因愛爾蘭、芬蘭等成員國反對而無法達成一致。2019年6月，法國成為歐洲首個開征數字服務稅的國家，對谷歌、蘋果、臉書、亞馬遜等美國互聯網巨頭企業征收3%的數字稅。2020年以來，意大利、英國、奧地利、西班牙等十余個國家也正式開始或計劃征收數字稅。同時，歐盟還推動經合組織層面的數字稅談判。美國堅決反對數字稅，于2019年12月威脅對法國商品征收報復性關稅，2020年6月宣布對這些數字稅擁護國展開301調查（編注：美國貿易代表對他國‘不合理或不公正貿易做法’的調查并可在調查結束后建議美國總統實施單邊制裁），并退出經合組織的數字稅談判。

貿易結構是美歐分歧根本

美歐之間的貿易分歧，歸根結底是美國對歐盟長期逆差的貿易結構所致。美國是歐盟的最大貿易順差來源地，且近年來順差逐年增加，2019年貨物貿易順差高達1790億美元。美國貿易政策代表辦公室在今年2月發布的2020年議程中指出，美國企業在歐盟做生意時一直處于不利地位；歐盟的關稅和非關稅壁壘使美國對歐盟的貿易赤字不斷增長，且不可持續。

實際上，美國在二戰后主導建立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WTO前身）在當時的確促進了主要發達國家間的關稅減讓，但在歐盟的極力推動下，WTO于1995年取代了“關貿總協定”，此后主要國家的關稅減讓幅度減小，這也正是美國貿易政策代表詬病WTO之處。

因此，美國對歐盟挑起貿易爭端，其主要目的也在于降低歐盟的關稅與非關稅壁壘。如2018年，美國以加征汽車關稅威脅，迫使歐盟同意與美國開展“三零”（零關稅、零非關稅壁壘、零補貼）貿易談判。2019年，在對相關談判進度不滿之時，美國根據WTO授權對歐盟產品加征關稅，甚至在2020年威脅調整加稅商品國別以施壓法國與德國。8月達成的龍蝦協議雖然價值只有2億美元，卻是雙方20多年來首次通過談判降低關稅。

至于數字服務稅，則主要是美國對歐盟國家的服務貿易絕對優勢所致。一方面歐盟尤其法國近年來財政壓力較大，國內征稅困難重重，征收數字稅可以增加財政收入；另一方面歐盟十分重視數字經濟，意欲培養本土的數字企業，對于跨國公司的數字稅有利于本土企業的發展。但歐盟的外國數字企業主要是美國企業，因此雙方在數字稅上的分歧難以彌合。

歐盟傾向談判意愿明顯

從歐盟官方網站上的聲明可以看出，比起根據WTO授權加征關稅，歐盟更傾向于同美國談判以降低甚至取消美國對歐盟產品加征的關稅。歐委會負責貿易事務的執行副主席東布羅夫斯基斯提到，歐委會正在醞釀對美加征關稅的清單，但更傾向于同美國協商解決，為此雙方仍保持密切溝通。

實際上，自雙方8月底達成“龍蝦協議”以來，美歐貿易摩擦暫時擱置是雙方的共識：美國政府重心轉向總統大選，歐盟在9月的新任歐委會首份盟情咨文中也重申了跨大西洋關系的重要性。因此，WTO日前的裁決和授權對于歐盟而言，更多是增加了對美談判的籌碼。

其次，雖然WTO授權歐盟可以對近40億美元美國出口產品加征關稅，但美國同樣可以根據WTO去年的授權對歐盟產品加征關稅，且數額高達75億美元，選擇加征關稅仍然對歐盟不利。況且，對于歐盟來說，在美國大選前后加征關稅都不是良策。歐盟對美國加征關稅的影響路徑在于對美國關鍵選票區域的打擊，但在大選前夕操作過于冒險，而待大選之后打擊的效果則大打折扣。相反，美國對歐盟加征關稅的影響路徑在于對不同成員國的打擊，尤其是對德國和法國這兩個核心國家的打擊。歐盟內部也存在分歧，美國近期在中東歐國家的積極運作使其對歐盟的整體立場有所影響。

最后，對于受新冠疫情影響嚴重，近期又二次爆發疫情的歐盟經濟來說，經濟穩定和恢復才是其首要任務，再次掀起同美國的貿易爭端顯然是下下之策。

當然，歐盟的最終選擇同美國大選結果密切相關：如果民主黨拜登當選，那么美歐通過談判達成貿易和解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共和黨特朗普獲得連任，雙方談判破裂導致貿易爭端升級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作者系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