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亞洲通訊社社長徐靜波 靜說日本

大阪維新會又賭輸了，慘得跟5年前一模一樣！

大阪市是日本的第二大城市，有人喜歡把它比作中國的上海。大阪人勤勞，也精明。

大阪市是一座有著270萬人口的工業(yè)城市，有錢，最有代表性的是，可以把垃圾焚燒場的煙囪與外墻，畫出最有畢加索風格的抽象作品，讓許多外國人以為到了藝術(shù)村。

大阪市屬于日本政府指定的“政令指定都市”，類似于中國的直轄市。自然，大阪市也是日本關(guān)西地區(qū)的行政、經(jīng)濟、文化、交通的中心。

有趣的是，大阪市的地盤上，還有一個政府，叫“大阪府”。大阪府管轄著包括大阪市在內(nèi)的33個大小城市，總?cè)丝?83萬人，GDP的總量僅次于東京都。

理論上來說，大阪府在上，大阪市在下，但是，因為大阪市實在太牛，從來不聽大阪府的話，所以一直有“倔強的兒子”的雅號，其微妙的關(guān)系，就好像廣東省與深圳市。

大阪府的府衙，就在大阪市內(nèi)，因此，在大阪市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同樣的公共設(shè)施，一定會有兩處，一處是市立的，另一處是府立的，譬如大學，就有一所“大阪府立大學”，同時也有一所“大阪市立大學”。

日本把這一種狀況，稱為一個地盤上的“雙重行政”。“雙重行政”的弊端，是行政資源與社會資源的浪費，一個人能夠干的活，偏偏要分成兩個人干，而且還各干各的，還搞得像井水不犯河水似的。

2007年，日本政壇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一位38歲的年輕律師，宣布要競選大阪府知事。結(jié)果在次年1月的選舉中，他居然當選了，成了800多萬大阪府民的“父母官”。

這位年輕的政治家，名叫“橋下徹”，精力旺盛，已經(jīng)生了7個孩子。

對于橋下徹的評價，日本輿論是毀譽參半。

橋下坐鎮(zhèn)大阪府，眼盯著大阪市，就想一口吞了這一座城市。

“消除二重行政”，是橋下掀起的“地方革命”的最大口號。橋下拋出的計劃是，撤銷大阪市，設(shè)立4個特別區(qū)，整個行政區(qū)域并入大阪府，大阪府升為“大阪都”，與東京都平起平坐。

但是，大阪市不是橋下想撤就可以撤，因為大阪市長不是大阪府知事任命的，而是大阪市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你要撤市撤市長，首先得問問市民是否答應(yīng)？

這就是日本民主體制國家的特點，上級領(lǐng)導說了不算。

反對派認為，大阪市已經(jīng)有130年的建市歷史，你不能想撤就撤。同時，大阪市比大阪府有錢，你變成“大阪都”之后，能否保證大阪市民們繼續(xù)享受良好的社會福利？

面對反對派的意見，怎么辦？

橋下不能單槍匹馬，他必須要有一批志同道合者陪他一起改革。

于是，橋下在2010年，團結(jié)一批“大阪斗士”，組建了一個地方政黨，叫“大阪維新會”，意思是說，要像明治維新時期的那些斗士們那樣，為了日本的未來，頭可斷，血可流。

橋下的魅力，就在于他的“忽悠”。

當時，推特還不發(fā)達，LINE（日本版微信）還沒有出現(xiàn)，橋下就憑借他的知名度，頻頻在電視上曝光，吸引了大阪乃至全國一批有志于改革的年輕人，投奔到他的旗下。

大阪市政府卻沒有一絲的恐懼感，因為掌控大阪府議會和大阪市長的，是日本長期執(zhí)政的自民黨，一個有著半個多世紀歷史的大黨，面對剛剛成立起來的地方小黨，就好比螞蟻與大象，力量相差不是一個等級。

偏偏，橋下不買自民黨的那一套，所謂“有志不在年高”。

既然大阪市成了改革的攔路虎，那就要把它拔掉。怎么拔？

2011年11月，剛好遇到大阪市長的換屆選舉，橋下想出了一個奇策：辭去大阪府知事，去競選大阪市長。

這就是說，橋下是要辭去“廣東省長”的職務(wù)，去競選“深圳市長”。

橋下這一辭，令大阪地區(qū)出現(xiàn)了40年來第一次的大阪府知事與大阪市長的同時選舉。

于是，橋下率領(lǐng)一群年輕的革命同志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選舉活動，結(jié)果，橋下以高出20萬票的微差，擊敗了擔任大阪市長多年的平松邦夫，一舉攻下了大阪城，成為第19代大阪市長。而大阪府知事，則由橋下的戰(zhàn)友、維新會干事長松井一郎當選。

小小的維新會，在短短的幾年時間里，一下子成了整個日本最大的地方政黨，自民黨在大阪地區(qū)從此偃旗息鼓。

橋下做事一根筋，他從政的目標，就是要建 “大阪都”，所謂“日本革命從地方包圍東京”。

經(jīng)過幾年的籌備，2015年，橋下啟動了“大阪都”建設(shè)的最關(guān)鍵的一道程序——大阪市民投票。

“已經(jīng)有130年歷史的大阪市，該不該撤銷？”大阪市民立即形成了兩大派：贊成票和反對票，兩派的背后都有政黨的支持。反對派的背后，除了旗幟鮮明的自民黨之外，還有與自民黨聯(lián)合執(zhí)政的公明黨、在野的共產(chǎn)黨和民主黨、社民黨等。而贊成票的背后，只有區(qū)區(qū)維新會一個小黨。

橋下背水一戰(zhàn)！

市民投票結(jié)果，反對票比贊成票多出了約1萬票。

深夜，橋下滿眶淚水，說了一句話：“既然我的改革志向得不到市民們的贊同，我繼續(xù)擔任市長，已經(jīng)毫無意義。”

當天，橋下宣布辭去大阪市長職務(wù)，從政界引退，繼續(xù)去干老本行——律師。那年，橋下46歲。

橋下倒下了，但是，他的同仁沒有倒下。

剛滿40歲的吉村洋文立即辭去眾議院議員的職務(wù)，奔赴大阪市，參加市長競選。結(jié)果，他守住了橋下留下的江山。

吉村與北海道知事鈴木一起，是日本最年輕的地方知事。

此時，“大阪維新會”已經(jīng)改名為“維新黨”，從一個地方政黨，變成了全國性政黨，在國會中擁有了52個議席。

2019年，大阪府知事和大阪市長的4年任期到期，為了實現(xiàn)“大阪都”的夢想，松井一郎與吉村洋文商量，倆人對換競選。

于是，大阪市長吉村洋文競選大阪府知事，大阪府知事松井一郎競選大阪市長。府民和市民一齊投票，結(jié)果倆人又雙雙當選，并在今年的新冠病毒疫情期間，天天在電視上曝光，知名度飆升。

既然民眾如此支持，松井與吉村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于是決定在今年再一次舉行大阪市民的“撤市建都”投票。

這一投票日，就是昨天（11月1日）。

與2015年的那一次投票情勢不同的是，這一次，原先持反對立場的公明黨，宣布投奔維新黨，支持“撤市建都”計劃。而反對派在自民黨和其他政黨的全力支撐下，死扛！

讀賣新聞事先做了一次民意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贊成票為45%，反對票為41%。

昨天，我沒有去大阪，呆在東京收看開票直播。

正反新聞稿已經(jīng)寫好，我社的“亞通社速報”公眾號就等著最終的計票結(jié)果。一直等到夜里10時40分，開票率已達85%，贊成票超過反對票約1萬票。編輯問我：“大局已定，是不是可以發(fā)稿？”我說：“就發(fā)贊成派獲勝稿”。

結(jié)果，公眾號發(fā)出10分鐘，電視上卻傳來速報：“反對派獲勝，大阪市保留”。

懵了一陣，明明是贊成票超過反對票，為何還是“反對票獲勝”？實際情況只有計票現(xiàn)場才知道。

最終結(jié)果，100多萬市民參加投票，反對票比贊成票多出了1萬7000票，橋下的戰(zhàn)友們齊齊倒在了大阪城下。

消除“雙重行政”的“撤市建都”計劃，相隔5年，第二次遭到慘敗。

在深夜的記者會見中，松井一郎市長重復(fù)了當年橋下的那一句話，并宣布自己在市長任期結(jié)束后也將從政界引退，把革命的接力棒，交給年輕的后起之秀——吉村洋文。

松井一郎（右）和吉村洋文（左）在1日深夜的記者會上

150多年前，日本的一批維新志士為了打開國門建設(shè)近代國家，開始了一場流血革命，明治維新的主要發(fā)起人福澤諭吉（1萬日元紙幣人物）是大阪人，著名志士坂本龍馬和新選組的活動據(jù)點，也多以大阪為中心。

雖然，橋下領(lǐng)導的這一場“撤市建都”的革命，只是一場小小的行政改革，他們也沒有那么偉大。但是，這一場行政改革，在碰觸到利益墻壁時，同樣遭到阻擊，并令一部分改革志士犧牲自己的政治生命。

尊重民意，是民主社會的根本。投票表決，是體現(xiàn)民意的最佳手段。橋下、松井等一批新一代的維新志士，當自己的思想與理念無法得到多數(shù)人理解和支持的背景下，唯有堅持不懈的努力，才有可能最終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目標。

在保守的日本社會，這一個過程很痛苦，甚至時間會很長。

原標題：《激戰(zhàn)大阪城——日本剛剛結(jié)束的一場革命》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