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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你魚頭的人,可能不是愛你,而是愛吃
原創(chuàng) 林泓毅 風味星球
每次回家,都是恰逢節(jié)假日,或是有比較重要的聚會。吃啥全跟著季節(jié)走,但有兩樣?xùn)|西是一定會有的,其中之一就是鳘魚頭。
我在海邊長大,吃過的海鮮不在少數(shù)。黃魚鰳魚鯧魚,哪個拿出來,都比鳘魚頭好吃。加上魚頭本身刺多骨多,根本吃不盡興,導(dǎo)致我從小對這個“必吃菜”無感。

家里長輩們卻似乎對這個魚頭充滿了不一樣的感情。
上次吃到是國慶回家,一張可容十幾人的大圓桌,南乳燒肉,鹽筍燉鴨子,爆炒黃鱔,清蒸螃蟹...沿著圓形的桌邊一字排開,各個都是硬菜大菜,卻只配在一邊充當配角。
“小孩收頭,收頭,老三來接一把”,轉(zhuǎn)過頭去,大伯正小心翼翼的提著家里的大鐵鍋,鍋氣直躥,沸騰的聲音還依稀可以聽見。三叔則默契的拿出一個比鍋還大的白瓷盤。這種大盤子在家里只有一種功能,就是放魚。
在我家,它只放鳘魚頭。
盤子放在了大圓桌的中間。大伯手一提,一個完整的鳘魚頭就從鍋里挪到了盤子。以往這個時候總有手欠的孩子,比如我,伸手過去夾肉。這時至少三四雙筷子會從四面八方以不同力度往我手上敲來,幾條紅杠杠肯定是少不了的。

“讓大伯先來,你小孩沒規(guī)矩,就去你媽那桌”,大伯看我們饞,按照每個人的特點,給我們分不同部位。我?guī)а坨R,所以魚眼穩(wěn)穩(wěn)是我的,但即便是這魚眼肉入口,也是平平無奇。是有海鮮的鮮美,但也沒好吃到哭呀!!
但看我爸和幾個叔叔,不管分到哪個部位,都是慢慢的把骨上的肉皮吮盡,再來幾口手釀的黃酒。臉上泛著紅暈,各個都咧著個笑臉。
這讓我更迷惑了,這個不就是個簡簡單單的魚頭嗎,大家到底都在吃什么呢?有這么好吃嗎?
幾年前,河南的朋友邀請我去家里玩。河南是中原地區(qū),文化沉淀非常深厚,朋友家又是非常典型的傳統(tǒng)河南家庭,于是他用了當?shù)刈钣幸馑嫉拇头绞秸写遥呼~頭酒。
憑借在家的經(jīng)驗,我覺得這可能就是一種吃魚的習慣,和家里的繁雜規(guī)矩差不到哪去。充其量,就是簡簡單單的吃個魚頭吧。
可沒想到,這頓魚頭居然還充當了社交工具。

魚頭上桌了,頭沖著朋友的爺爺,老爺子先夾了個魚臉給我,隨后站起拿酒,干了一杯,朋友趕緊給我倒上,然后我稀里糊涂的連喝了三大杯,最后以老爺子的“多謝賞臉”結(jié)束。
按著這個順序,桌上的每個人都被老爺子“高看一眼”、“飛黃騰達”了一下。魚頭在他們心中,可以說是社交工具,也是一種寄托祝福的媒介。
我還有個朋友叫老蔡,是終極魚頭恐懼患者。他對魚頭的恐懼,來自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
每天的天麻魚頭湯,是他回家逃不掉的補腦流程:一個胖頭魚頭,大的幾斤重,用砂鍋燉到脫骨,除了鹽什么也不加。

這種魚頭,擁有融合了魚腥和天麻的獨特氣味。魚湯里一點油水也沒有,仿佛回到了原始烹飪狀態(tài)。老蔡每次回家,都被老爸逼著,抱著家里的電飯煲內(nèi)膽,噸噸噸先來個飽。吃飯的時候還得再喝。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老蔡父親是養(yǎng)生節(jié)目的忠實觀眾,聽說魚肉多吃能讓孩子聰明,就給他猛吃,為此還學(xué)了釣魚的技巧。但后來老蔡成績沒有起色,父親就拿出以形補形的理論,給他吃魚頭。

有沒有聰明不好說,老蔡現(xiàn)在嘴嘟嘟,腮幫子鼓鼓的模樣,可有魚頭不少功勞。當然老蔡父親的做法可能存在一些誤區(qū),把對兒子的期望和對兒子的愛寄托于于一個食材上。但這可能是一個男人對兒子最直接的愛吧:他打心眼里希望兒子好。
魚頭的好運論和大補論,可能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喜愛上它的原因,但對于有些地方,吃魚頭也可能是環(huán)境原因。
在北方一些大江大河流域,魚往往能長到幾斤甚至幾十斤。魚太大,魚肉纖維就會變得非常粗,不僅入味的難度增大了不少,有些因為野外生長,還有一股土腥味。

作為一個愛吃的民族,當然是不可能放著這么大的魚不管的。在無數(shù)前輩的實驗和總結(jié)下,那些地方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魚頭風味秘密:脆骨,鼻涕肉,月牙肉... 這些神奇的部位,可一點不比魚肉來得差。
鼻涕肉的質(zhì)感,只需用嘴輕輕吸一口,就會順著氣往食道里滑。牙和舌尖是來不及阻攔的,那種劃過口腔以后的鮮,讓人恨不得整條魚都長成這個嬌滴滴的模樣,可惜的是一個魚頭就只有這么多。
月牙肉的Q彈,則像一塊脂肪,或者一塊果凍。筷子很難制服,滾燙入口的那種感覺,既不能大口咀嚼,也不能快速吞咽,這么好的一塊肉吐掉,內(nèi)心也是不情愿的。此時其實只需狠心一咬,里面的湯汁就會流到口腔的縫隙里,叫人陶醉。

各種神奇好吃的部位只是魚頭魅力的一部分,魚湯才是聚集了整個魚頭的精華大成之作。幾塊老豆腐,幾種簡單的調(diào)味,剩下的交給時間。慢慢地,清水變渾濁,變奶白色,隨后一種鮮香伴隨著油脂飄出。
不管已經(jīng)吃得多飽,這鍋湯都能把胃口再次打開。
一碗米飯,淋上幾勺魚湯,這樣的一碗魚頭湯泡飯,米粒吸收了魚的鮮,飯粒間還有細小的魚肉塊,鮮美得完全不需要其他配菜,讓人把持不住自己。

去年我被朋友喊去千島湖玩。那里最著名的莫過于千島湖魚頭湯了,但對魚頭悻悻然的我卻提不起勁兒。
"又是魚頭",我心想。
朋友看我這樣,立刻開始了教育:“你這是不懂千島湖的快樂!能自己去選一條八字相合的魚,吃到最家常的做法,還有一群人和你搶魚頭上面的肉!”
幾雙饑餓的筷子,盯著一大湯碗。上浮著一層清亮的油花香蔥,魚頭在湯下暗藏玄機。只要有一個人沉不住氣動了一下筷子,哪管旁邊有沒有人拍照,隔壁所有筷子都會齊刷刷的扎去:有人下去就是塊魚唇脆骨;有人運氣差了,就只能是一塊大腦殼子。

突然一個人放緩了動作,整個人站起來,頭都掛到碗里了,其他人必屏住呼吸,給這個人讓地。只見這個人慢慢從湯里提起一大塊月牙肉,筷子只夾住了三分之一,緊張的手都顫了,到了面前,筷子都沒嘴快,直接一提氣,叼走,周圍人的眼里,羨慕嫉妒恨都能寫個“后宮傳了”。
突然這個問題就解開了。
從寄托美好于魚頭,到知道魚頭即便不能補腦,依然愿意花精力去吃,再到特地去千島湖吃魚頭。除了味道本身,不就是一種精神享受!

在經(jīng)濟不景氣的年代,魚頭作為簡單食材,獲取成本遠小于其他肉類,味道鮮美,又有討巧的諧音祝福。那是父輩們的青春,也是他們記憶里的滋味。
看著他們吃魚頭的笑容,你可以說是在品嘗美味,我覺得更重要的是他們內(nèi)心里對今天和昨天的感悟:過去是因為貧困,今天是因為相聚。

作者:林泓毅
排版:風味君
頭圖:
圖片部分來源網(wǎng)絡(luò)
原標題:《搶你魚頭的人,可能不是愛你,而是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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