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辛小夕 新周刊

或許在工人下崗、房地產危機等種種時代浪潮下，曲婉婷之母、周震南爸媽，也只是隨波逐流的普通人而已。但當撿到一把利刃的時候，他們便成為了時代的劊子手。周震南大概難以接受。他從“男團C位”的優質偶像，到成為全網焦點的“老賴之子”，所需不過半天時間，和稍縱即逝的幾條熱搜而已。

但對于這樁老賴事件中的受害者而言，他們已經在難以接受的現實中掙扎好幾年了。

網絡爆料

一則關于“周震南父母從2016年被列入失信執行人名單”的爆料，點燃了網友的情緒。一時間，社交平臺充斥的還債聲討，對老賴行為的譴責，比公關和粉絲控評還要更加響亮。

“踩著人骨，給人造夢。”一條高贊留言，揭開了這條造星路徑荒誕又血淋淋的真面目。

你又沒買周震南家房子，你為什么憤怒？

本月25日零點左右，有網友在豆瓣發帖舉證周震南一家乃“假富貴”“真老賴”，欠債超過8個億。

據爆料稱，周震南父親周勇從2016年開始每年都會被法院頒布新的限制消費令。其母親楊后超也曾在四川農村日報上被登報催收債款。比“欠債不還”更惹民憤的買房問題，夫婦二人也觸及了。隨后，微博上也出現了業主的哭訴。與此同時，四川省簡陽市領導留言板上的投訴與回復也證實了大地國際花園小區被查封抵押一事。由此可見，周震南父母賴的可不止是投資人的錢，還有老百姓的血汗錢。

需要明確的一點是，老賴，即失信被執行人，是指“被執行人具有履行能力而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

此處出現了疑點之一：周震南父母到底有沒有能力履行還款的義務呢？

網友們的懷疑不是無憑無據的。2017年，正當大地花園小區業主們著急維權，周勇或許也剛拆了一棟東墻，補了一點西墻的時候，周震南開始在音樂偶像養成類節目中亮相。

此前《吐槽大會》上王勉創作了歌曲《不知道周震南想讓我們普通人怎么活》

兩年后，他又憑借在另一檔選秀節目中總決賽第1名的成績，作為男子組合R1SE的C位，開始走紅。

綜藝節目及互聯網留存下了周震南一家生活的點滴，這些細節在如今看來都顯得非常微妙。

比如肉眼可見占地面積十分舒適，裝修風格極具奢華的住宅——

比如不斷淘汰換新的勞力士——比如玩風箏的話，推薦價值6萬元人民幣的LV老花風箏——還有人扒出他所讀的成都美視國際學校，學費動輒上萬。

甚至連周震南此前接受采訪時說過的話，也似乎成了一個“傳奇富二代”不一般的自我洗腦。

此處出現疑點之二：周震南選秀成名的時間點，是在父母被列入失信名單之后。而此時出現的一系列高消費證據，是否能證明“不還錢，同時還炫富”的可能性存在？

眼看著事態發酵速度過猛，周震南父母所在的四川省簡陽市大地生態發展有限公司，其經紀公司哇唧唧哇都相繼回應。

更有律師出面普法：父母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一般情況下都不會牽連到子女，除非子女以擔保人身份參與過合同的簽訂、存在到期債權而不履行、存在大額財物贈與或嚴重低價轉讓行為。

從法律上來說，幾段聲明就恢復了周震南的清白，劃清了界限。

但官話套話大家都聽得多了。那哪一部分的爆料屬于所謂的“不實內容”？公司究竟是如何“積極協調處理”？這些被遮遮掩掩，或許永遠都不會被公開的細節，才是網友們憤怒的理由。

再后來，粉絲和網友終于在10月26日晚等到了周震南本人的回復。

他提到：“自己從小被保護得很好……沒有提早發現存在的問題……自己必須站出來，和父母一起度（渡）過難關。”

想起當年選秀節目，給年輕的練習生安排了與父母見面的感人場景。

見到辛苦訓練的兒子后，周爸爸安慰他：“永遠不要擔心自己一個人，我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的。”

如今輪到20歲的周震南，來對父親說出同樣的話了。

除了8個億、幾百戶老百姓的房產證，他們還應該復習一下周氏家訓吧。

“人間富貴花”的人設悖論

周震南事件引發的一系列討論中，有網友提出了疑問，為何過去娛樂圈不乏“替父還債”，持拼命人設的明星，如今卻多的是“開局即人生贏家”的選手？

本來喜歡明星，崇拜偶像，除了因為歌聲好聽，舞姿動人，無非就是他們能夠在舞臺上，透過麥克風和音響，傳遞出與普通人平凡又沉悶的生活全然不同的自由感。

但這種“自由”也絕非輕易得來。

像吳奇隆就曾因父親做生意失敗，陷入過一段跟公司借錢，拼命接活的麻木日子。

吳父還曾邊心疼兒子邊開玩笑：“誰讓你人紅呢？本來不紅的話，我們跑了也沒人知道。”

過了12年這種“錢一賺回來，馬上就不屬于自己”的生活，吳奇隆終于在拍攝《蕭十一郎》期間還清債款。他在采訪中提起這段往事，說：“能真正感覺到不一樣的自由。”

17歲港姐出道，在影視劇中留下過許多明媚鏡頭的蔡少芬，其實也曾長時間生活在母親賭債纏身的陰霾之下。

傳聞蔡少芬是耗盡積蓄及物業，花了8000萬替母還債，直到2003年，蔡母成功戒賭，兩人才重歸于好。

對于這些當年同樣年輕的明星而言，“努力工作”“好好拍戲”并不是輕飄飄的人設，而是切切實實壓在身上的責任與重擔。進入演藝圈，更像是他們可行但無奈的選擇。

回到今天，生活在聚光燈、精修圖和較前二者更有強效的資本之下，任何人都能變得閃閃發光起來。

人設的作用，大概是要將明星從光芒太過刺眼的臆想高度，拉回到真實人類的狀態來。

翟天臨直播現場，其悲劇開始的地方

比如“他在不間斷拍戲期間，也不忘讀書，兼顧在微博上做天氣預報”，比如“他年輕帥氣的外表下，是一顆沉穩如老干部的心”，比如“她明明很瘦，還整天稱自己胖，有較高的自我管理意識”，比如“她美如天仙，還滿身攻氣”……

各具反差萌的人設，幫助蒼白的明星都變成了“真實”的人。但這人設可未必是真實的，要不然學霸、博士演員也不會輕易翻車了。

或許是看過太多性格、人品、興趣愛好這些精神層面的設定說崩就崩的案例，如今的孩子們追星，更看重不以意志為轉移的客觀物質。

周震南上李佳琦直播間表示沒聽過“包郵”，不知道什么意思。

明明有鈔能力，卻還保持有人性的真善美。單純，或是“憨”到讓人心生母愛。

這里出現了一個轉折。

接著粉絲還發現，如此呆萌的一個人，竟然到了舞臺上可以爆發出這么巨大的魅力。

此處是第二個轉折。

甚至，這么努力準備舞臺，整晚熬夜排練的人，他僅僅是為了堅持自己的夢想，不愿回去繼承家業。

“一波三折”，這最后一道折，繞回了明星“有錢”“家大業大”這一立身之本，由此構成了不會輕易崩塌，極為牢固的三角形人設。

只要業務能力可以保持，不出什么違法亂紀的問題，幾乎沒有什么設定能比“有錢”更穩了。“富二代”的前提下，周震南的“2G偶像”，虞書欣的“小作精”，都變得更容易被大眾所消化了。

萬萬沒想到，周震南是“富二代”不假，可這“富一代”卻沒那么正面。偶像失格，總不能說怪人設崩在了出生前吧？最新消息，“法律的問題”法律開始解決了。

韓國也曾有不少明星陷入過“父母債務”難題，引發了一陣關于“父債子償”的討論。

一貫以“富二代”形象示人的說唱歌手MicroDot，其父母被爆料在20年前向多人借款近4億韓元，后又移民新西蘭，一直未還。

有人指出，父母借錢的時候，MicroDot才4歲，他根本不需要為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的事情負責。

可也有人認為，既然惡行已經發生，受害者仍處在煎熬當中，又有誰能忍受這樣的明星在電視上談笑呢？

直到今年4月，韓國法院以詐騙罪判處MicroDot父母分別入獄3年和1年。后來MicroDot攜新專輯復出，韓國輿論似乎仍未原諒他。

這似乎成為了一個悖論：如果用不義之財，捧紅了一位明星，在事情敗露后，那被污點事件敗壞掉的路人緣，還能支撐他通過努力工作，還清人們物質和心理上的債嗎？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老羅，還錢都還得這么正能量。 “房子塌了”，我們還剩下什么？

飯圈內通用“房子塌了”來形容“吃瓜吃到自己家頭上”的慘狀。落到周震南事件上，真的有人房子買了，沒有產權；有人的房子已經開始崩壞。

爆料者微博供圖

還有人，既是事件中的受害者，也是周震南的粉絲，迎來了“信仰決堤”的一瞬間。

有人發現，這位粉絲在圈內的“等級”不低，是靠自己摳摳搜搜地擠出一點零花錢后，“真金白銀”地充出來的。

他們所經歷的何止是“房子塌了”，而是原本在想象中構筑的美好城堡，被現實大錘一磚一瓦敲碎的過程。

這恐怕是2020年“追愛豆”最荒誕的一刻。

還有網友把周震南稱為“男版曲婉婷”。后者的母親張明杰因涉嫌貪污、受賄以及濫用職權，在2014年被哈爾濱中級人民法院帶走接受審理，涉案金額達人民幣3.5億余元。

張明杰是女兒口中的“英雄媽媽”，因為她極盡可能地為下一代提供了成長的資源，更不惜以他人的幸福為代價。這3.5億元，有一部分正來自東北下崗工人的安置費。那些失去工作，便失去經濟支柱的普通工人家庭，因此更加雪上加霜。

最終，女兒過上了自由的生活，骯臟的錢堆中竟也生長出了溫暖的藝術來。曲婉婷可以時不時到美國、加拿大享受陽光與沙灘，她的《我的歌聲里》紅遍了全國大江南北。

《人民的名義》中胡靜飾演的角色便是以張明杰為原型。

她唱：“世界之大，為何我們相遇，難道是緣分，難道是天意。”這更像是受害者的哀嚎，他們成了班宇小說里費心合計著怎么應付上門敲詐的警察親戚的，生活在足療店暗門里的下崗夫婦，在除夕之夜只能分食一包速凍水餃的落魄之家，為了小錢斤斤計較卻還渴望出門旅游的重病患者……“憑借僅剩的生活殘力和市民智慧，在喧囂的城市化浪潮里，雕鏤幾近潰敗和荒廢的人生。”

這是那筆錢原來該在的土地上，生長出來的另一種藝術。

世界便是這樣發生折疊的。

或許在工人下崗、房地產危機等種種時代浪潮下，曲婉婷之母、周震南爸媽，也只是隨波逐流的普通人而已。但當撿到一把利刃的時候，他們便成為了時代的劊子手。

粉絲和經紀公司說，希望大家更多關心周震南的作品。

可是人家“房子都塌了”啊……

?作者 | 辛小夕

原標題：《“你只是拿不到房產證，我家愛豆可是房子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