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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聞《十萬個為什么》:安定的力量
每次惘聞出新專輯,都會習慣性地找幾首老歌來聽。這支器樂搖滾樂隊早年尤擅捕捉幽微情緒,用聲音雕刻、放大。一旦跌足進入其中,一起被嵌入凝固的還有當時的情景,重聽時栩栩如生。
惘聞的標簽是后搖,國內頂尖后搖樂隊之一。后搖(Post-Rock)這個名字,當初是Simon Reynolds寫《Hex》(Bark Psychosis)樂評時被首次提出,遂變成一種音樂風格的定義。
“后”有顛覆、反叛的意思,指的是從流行了幾十年的搖滾制式和精神中叛變出來。“后搖”的出生決定了它應是多姿多彩,也確實有一段時間,被歸類為“后搖”的樂隊風格各異,無法歸入同一類別。
但后來,蘇格蘭格拉斯哥樂隊Mogwai首專《Young Team》一發行就受到專業媒體和樂迷的熱捧。人們毫不費力地接受了這種音樂風格,自愿在扎實的密集鼓點和震顫的吉他線碾壓中承受長達數分鐘的壓抑體驗,以便享受速度和音量爆發的釋放。
大概可以這么說,Mogwai奠定了此后的“后搖”風格類型。大量器樂搖滾樂隊遵循壓抑-爆發并存,攜手共赴高潮的配方,把曾經的顛覆固定成一個派別。除了少數拔尖者,“后搖”變無聊了,但不妨礙人們繼續享受情緒被喂養的快感。
它不挑戰你,只是把你當氣球,先壓到極限,然后爆破,如同心靈按摩,對緩解都市生活壓力非常有效。

惘聞樂隊在2020東海音樂節 圖片來自@東海音樂節
回到惘聞。它有過經典后搖配方的時期,從沉默到爆發,戛然而止,順乎人性,但不失于黏膩。惘聞的音樂疏朗大氣,從一開始就帶有北方城市的印記。三大件簡明優美,銅管晴朗,笛簫蕭瑟,畫的是整肅工筆畫,徐徐展開北方的冬日圖景。
以差不多兩年一張的速度,走到今天的惘聞已經失去早年心驚肉跳的少年敏感。一并消失的還有標配吉他音墻和其它后搖傳統套路。合成器占據了越來越重要的位置,拓展三大件為骨架的音樂空間。
老樂迷會遙憶當年,惘聞則步履不停,繼續不斷求變的人生進程。
上一張《看不見的城市》打破后搖的桎梏,作品短小精悍,情緒更內斂迷茫,在去留之間彷徨不定,不指向明確出路。
《十萬個為什么》的前半張有延續上一張的意思。《幽魂》用一句鬼魅的樂句爬滿全篇,象征生活中陰沉曖昧,懶懶掛在肩膀上的情緒。西樂的編制中凸顯中國音樂的韻味,中間入侵的高速音階和電噪纏在一起形成反差。捉對的反差還有狂妄電吉他與幼嫩的電子音色。它們提供復雜的情緒體驗,像透過老電影的濾鏡看當下生活,陳舊和新鮮并存,裝腔作勢與欲語還休共生。
重疊模糊的音色流淌出《假若明天來臨》。這支樂隊希望的明天輕快明亮,一絲陰霾也無。這首歌在兩三年的周期里出了很多版本,最終版本安定而美,風琴的音色因為蘇聯氣質而顯得古舊。最終的面貌應是出于藝術家的責任感,以及普通人在巨大的不確定中自然生出的渴望。

惘聞樂隊2020新專輯《十萬個為什么》封面
后半張,尤其是最后兩首歌《敢問路在何方》《醉忘川》舊地重游。《路在何方》的管樂穿行在緩重的節拍中,前路固然渺渺,莊重的小號和噪點明顯的不和諧音色撥開濃云天空,現出一條銀線。小號重復優美的旋律,迎接的未來以不嘲諷、不頹喪的平實面目出現在眼前。類似前衛搖滾的即興段落氣勢飽滿,重復中不斷變形的快感來自古典音樂,意猶未盡中忽然消失。
《醉忘川》的宇宙氛圍更濃,針刺般的碎音和管風琴的音色仿佛有霧的秋天早晨,回到第一首《鍛高潭》的氛圍。提琴和鼓勾勒狀如灰色大象的城市景觀,少年的悸動、中年的焦慮隱藏在建筑物的軀殼下。又是小號,這把小號渲染情緒有余,靈氣稍遜。最后高頻的合成器代替它,完成飛升。
律動很強的《流浪者之歌》,從第三分鐘開始冒出類似拼音字母的吟誦。水底的泡泡音色裹住人聲,主旋律在鼓點的纏繞下爬升,情緒愈發昂揚。變調的陰影如同烏云暫時遮蔽天空,最終走向壯闊。
這一輪惘聞的巡演要從秋走到冬。肅殺的冬天最適合聽惘聞,除了耳膜震動,胸腔也要一起被鼓動。經過寒冷,才能感覺到血液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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