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你們的 ELLEMEN睿士

幾周前，一個“沒有北京戶口憑啥嫁給你”的話題引起了巨大的爭論。

《奇葩說》辯手儲殷在一檔節目中談及北京戶口的重要性時說，“社保、福利……北京戶口跟別的戶口能一樣嗎？為什么要嫁給你？有戶口的時候就已經考慮了吃誰的，喝誰的，住誰的。”

而對方辯手馬薇薇則說，“你真的想多了，現在北京戶口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吸引姑娘。”

那么北京戶口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那些放棄北京戶口的年輕人，他們到底是想不開，還是比你想得更通透呢？我們和三位放棄北京戶口的年輕人聊了聊：

2020年是我北漂的第五年，終于如愿拿到了北京戶口，但是我決定回老家了。

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北京，不過我當時想的不是購房資格，未來孩子的上學資格，以及所謂的“本地戶口”便利這些，而是想獲得北京戶口這張“通行證”，證明我在該奮斗的年紀奮斗過。

在找工作的時候，我放棄了薪資可觀的大廠，放棄了自己真正喜歡的“創業club”，而是有意識地去找一份能讓我真正留在北京的工作。

后來選擇了一份可以幫應屆生把戶口遷到北京的工作，但是需要和公司簽協議，幾年內都不可以離職，不然可能面臨高達幾十萬的索賠。

我當時想要北京戶口到什么程度呢？我沒好好思考這樣的操作是否正當，也沒好好查公司資料，HR一句，“最近畢業季，崗位競爭比較激烈，你要抓緊考慮呀”，我上午面試，下午就趕緊把工作給簽了。

三個月后，過試用期的那一天，我特意請在北京的朋友吃了頓飯，理由就是，“北京戶口穩了，我在這座城市也穩了。”雖然那時我已經隱隱感覺到，為了得到北京戶口我將失去什么。

那些在大廠的朋友薪資一路飆升，生活越來越體面，相繼在老家買了房。和我關系特別好的大學室友，在離京前約我吃飯，那時他手里已經有一筆可觀的存款了，老家的房子也在父母的幫助下裝修完了，回去就能過有房有車的生活，所以他絲毫沒有逃離的狼狽，特別從容。

我本以為他打算回去“養老”，但他已經做好了清晰的規劃，“我之前不是一直想開咖啡店或書店，或者做個民宿嗎？現在手里的錢夠了，就準備回去穩定穩定了。”

喝完酒，他還特意囑咐了我兩句，“別太累，北京這么熬人，身體是第一位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反觀自己，因為戶口而屈就的工作，發展前景并不樂觀，掙著那點錢，委屈卻受了無數，但也不敢辭職，害怕違約索賠。這么想來，早在我得到北京戶口之前，就已經被它牢牢綁在了這座城市里。

我后來才逐漸意識到，在北上廣深，真正能讓你穩定下來的從來都不是簡單的那一紙戶口，而是它賦予你的權利——但是這些權利的實現都需要錢來支撐，譬如房子和車子。

兩年簽約期快要結束了，本來沒想過買房的我也和爸媽商量起買房的事，他們倆還為此來了北京。其實我知道自己家的情況，首付出不起，以我現在的工資，還月供也會很吃力，但爸媽和我一樣都抱著期待，哪怕買得遠一點，也想讓我在北京有個落腳的地方。

也就是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讓我下定決心放棄北京戶口。

當時我給爸媽買好了回老家的機票，但是他們讓我退掉，說想在北京多玩幾天，結果當晚等我回到出租屋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坐著綠皮火車，將近20個小時。

我來北京就沒哭過，但是那天我哭得特別難受，當天就決定離開北京了。

年初疫情爆發，我沒敢輕易辭職，等疫情逐漸穩定，七月我提了離職，九月回了老家，暫時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但靠著做一些遠程兼職，已經能讓我和父母在老家生活得很好了。

北京戶口跟著我一起回了老家，但是離開了北京，它好像突然祛魅了，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標簽，淹沒在時代的洪流里。

很多朋友問我，你最后沒留在北京可惜嗎，我倒是沒覺得可惜，第一是因為能不能在那座城市留下來，真的不是一紙戶口能決定的。

第二是，其實不管在哪里，你想要的生活，都能通過你自己的努力和成長實現。

我是留學生直接落戶北京的，沒費什么力氣，都是爸媽幫著操辦的。其實我對所謂的北京戶口沒什么概念，也不知道它有多重要。

父母那輩人活在自己的遠瞻性里，他們覺得北京戶口對我們的未來五年、十年，甚至是對我們的孩子都有幫助。但我們這代人可能更多是活在當下吧，我從來都沒考慮自己能不能留在北京，更多考慮的是，要不要留在北京，是不是真的喜歡北京這座城市。

不過當時爸媽協助我操辦了這件事后，我也就默許了，他們說好就好唄，反正我還是在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做著他們眼里不太穩定的“創作工作”，就當戶口是他們給我建造的后盾，讓我不至于毫無退路。

這兩年在北京房子也買了，生活也趨于穩定了，我們一家人都已經默認我要一直留在北京這件事了，但同時選擇也來了。

這兩年我爸媽的身體開始都變得不太好，尤其是我爸，年輕時候喝酒抽煙負的健康債，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地都來找他還了。

他們之前去個醫院什么的，都不會和我說，因為怕我在北京擔心，但是這兩年他們報憂不報喜的次數明顯變多了。最近一次我爸因為心臟問題住院，我媽半夜一點多給我打電話，強裝冷靜地說，你爸住院了，能不能抽空回來一趟。

“沒什么大事，有空你就回來，沒空就算了。“

雖然我媽故作鎮定，但我能感覺得到，因為她不遇到自己撐不住的事是不會半夜聯系我的，所以我直接買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飛回去了，到家了才開始交代安排北京這邊的工作。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爸那次還挺嚴重的，要不是去醫院及時，情況可能更糟，甚至會危及生命——當然這些都是我姑姑告訴我的，我媽還是在佯裝冷靜，她不想我為他們操心。

父母都是這樣，當你的人生趨于穩定，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們就特別擔心會成為你的拖累。

我在家呆了一周左右才回北京，過了兩個月，我爸沒事了，我媽又住院了，腰間盤突出，疼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實在熬不住了只好去醫院，那時我爸還在恢復期，所以那幾個月姑姑直接住到了我家，后來她把這些事告訴我，我爸媽還為此還和她生氣了。

我姑姑當時說，“她都這么大的人了，這些事她應該知道。”

也就是那次之后，我決定離開北京，回老家生活，北京戶口和父母比起來，我一定選擇的是后者。

我爸媽強烈反對，但我絲毫沒聽他們的話，辭了工作，大包小包地飛回來了。我把北京的房子交給了中介，在老家過著一邊收租一邊創業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二十四小時陪在父母身邊，讓我無比安心，這樣的安心是北京戶口和北京的房子都給不了我的。

我和周圍人聊起這些事的時候，大家都非常支持我。北京戶口確實意味著在大城市扎根，讓下一代贏在起跑線，但對于現在像我這樣的年輕人來說，生活的情感聯系是最重要的，然后才是生活里的現實。

北京戶口和北京的生活，如果一定要和父母放在一起，我想大多數人大概都和我作出一樣的選擇，畢竟比起身份，更重要的是那些會陪在你身邊的人。

我南方二線小城市北漂，女朋友北京本地人，在一起兩年，自由戀愛。

在鬧分手之前，我們其實都沒意識到北京戶口有多重要，但后來，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傾訴想分手的念頭，他第一反應和我說，可惜了。

我當時以為他想說的是，這么多年的感情可惜了，但他馬上接了一句，“你差一點就能成北京人了。”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周圍的人在得知我分手之后，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提起北京戶口這件事。

確實在很多人眼里，比起按部就班地落戶買房，談戀愛反而成了一條最便捷，甚至是毫不功利地取得北京戶口的捷徑。

第一次吵架之后，我們兩個本來都已經快要和好，但是被旁人反復提起的北京戶口反而在我心里種下了罪惡感。有那么一瞬間，我質問自己，和她復合，到底是因為我真的愛她，還是為了北京戶口。

復合之后，我們仍舊一直吵架，因為當初導致情感破裂的原因一直都沒被解決，最后算是徹底分手了。得知這個消息之后，我爸媽甚至都開始勸我了，問我是不是還有感情，但是不好意思提復合。

其實我內心已經知道，我們兩個不合適了。

我媽在臨掛電話前，還說了一句，“找個北京姑娘不容易。”這句話讓我非常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我貪圖某種利益才跟一個人在一起一樣。

后來反而是我前女友先發現了我們之間存在的“隱性”戶口關系，而這件事也讓我和她真正老死不相往來了。

在最后一次吵架吵到接近崩潰的時候，她直截了當地問我，你前幾次復合，是不是因為我是北京人。

我當時聽完直接氣笑了，突然覺得我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太荒謬了。

她大概也意識到了這種質問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就跟我道了歉，表示自己還是想繼續在一起，再磨合看看。

但當北京戶口這件事從她的嘴里說出來以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我已經不敢和她繼續在一起了，最后不管她如何試圖說服我，央求我復合，我都拒絕了。

分手后的第三個月，我離開了北京。走之前她還想約我吃飯，我想了一下還是推掉了，并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

說實話，我對這段感情還是很惋惜的，盡管如此，我仍舊沒辦法理解，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把一紙戶口，看得比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還要重要。

北京戶口這樣東西，覺得它重要的人大概會一直覺得它重要，覺得它不重要的人大概永遠也不會覺得它代表了什么。

它可以成為你努力的目標，但永遠都不應該成為你生活里的前提。

而且在我看來，甚至是對我周圍的很多同齡人來說，真正能讓大家安心留在大城市的，很多時候不單單是戶口，房子，車子。

能讓我心甘情愿留在大城市，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的，是需要的那個人，是和那個人的羈絆，以及我們共同創造的溫暖。

這才是給“以后”最大的盼頭。

撰文：PeterPeach

原標題：《帶著北京戶口回老家，它變成了廢紙一張》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