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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MW卓越城市|諸大建:城市韌性的空間、社區與生態
今天我想跟大家講的話題叫做城市韌性。大家知道,我們平時把新冠疫情叫做黑天鵝事件,或灰犀牛事件,它給城市發展帶來意想不到的沖擊。這個沖擊,對城市新生意味著什么呢?我準備圍繞這個重點,給大家講三個東西。
城市發展往上走,一帆風順情況下,是一條往上走的直線。如果碰到一個意想不到、重大的沖擊事件,像新冠疫情一樣,受到一個沖擊,可能往下做一個變化。但馬上就恢復過來了,所以是一個V字形的發展趨勢。如果這個城市缺少抵抗力,不是韌性的發展機制,也許受到沖擊以后就起不來了。
所以,新冠疫情對城市發展提出了前所未有的命題。城市新生當中,要怎樣把安全和韌性,放在城市發展的整個戰略中,放在具體的項目、社區發展當中進行考慮。
這個韌性,實際包含兩種能力。一種能力,就像我們看毛病一樣,碰到傳染病傳播的時候,是否有免疫力。所以城市會不會感染這種新冠疫情,叫做易感性,對應的是能否免疫。
另外一種能力是,受到這種沖擊,遭受感染以后,有沒有恢復的能力。我們把這叫做適應性的能力。如果適應性很強,它很快就恢復過來了。

我們要看,中國城市現在是否處于高度易感、低度恢復的狀態?以及,我們應該要往這種不太容易感染、有高免疫力的情況,或感染后能很快恢復的方向去發展。如果說沒有韌性的城市在左邊這個象限,我們的發展目標,就應該往右邊這樣一個象限走。
這就是對我們今天討論城市新生話題,提出了有意思的話題。
我下面重點給大家講三個問題。一個叫做空間韌性,一個叫做社會韌性,一個叫做生態韌性。
第一,我討論一下空間韌性。空間韌性要回答什么問題呢?就是城市發展到底是小城市好,還是大城市好。對城市發展模式,過去幾年,思路本來是逐漸清楚的。因為有一個基本判斷:城市的規模經濟效益對經濟增長和生活質量是有幫助的。所以,大城市逐漸成為發展的主要方向。
但這次新冠疫情一來,又有人提出懷疑。特別是那些主張中小城市發展的學者和專家,認為城市規模大、密度高,不是容易感染新冠嗎?特別是在武漢封城時,就提出了這種疑問。
我想給大家做一點簡單解讀。今年年初到現在,看全世界城市的情況,是否大城市規模大了、密度高了以后,就容易感染疫情呢?

實際情況是,不。有的大城市確實感染比較厲害,比如紐約,甚至巴黎也是這樣的。但反過來,像上海、北京,特別是東亞的一些大城市,倒能防住這次新冠疫情沖擊。所以沒辦法簡單判斷,說城市規模大、密度高,必然導致容易經受不住新冠疫情沖擊。實際上,這不支持由于新冠疫情,要倒回去要發展中小城市、而不走大城市的道路。
這是我想說明的第一點。
但我們會提出進一步的問題。是不是大城市規模越高、密度越高越好呢?我這邊要給出一個判斷,城市發展是一個倒U型曲線,不是一個單向的上升曲線,它有一個最佳的拐點。超過這個拐點,城市繼續擴大、集聚,也不有利于發展。這是我在空間韌性里邊,要跟大家強調的特別重要的觀點。
我要給出的觀點是,大中小城市組合起來,形成一個抱團的大都市圈的這種模式好。
為什么這么講呢?我舉一個例子,武漢剛發生疫情時,我們是把1000萬人以上的整個武漢進行封城,封住整個大城市。后來北京新發地出現疫情傳播事件,沒有封住整個城市,只是封住新發地周圍的幾個社區。
這告訴我們什么含義呢?對城市的空間,我們是可以做出一些韌性的免疫力的。只要能在一個小范圍里,圈起來防住,就比圈住整個城市要有效得多,而且成本低得多。那么,城市的空間形態,就不能是單獨的大城市,也不能是單獨的小城鎮,而是圍繞中心城市,發展多中心、多組團的大都市圈。

我以上海為例。上海這邊有三個圖。
深顏色的是上海的外環線圈住的上海中心,外邊是不斷蔓延出來的。圍繞這個中心,一圈圈連綿往外擴張,單中心的大城市發展模式,這是一種模式。你認為它安全韌性如何?
第二種情景,有人說,好,當中大城市圈住,因為不能無限大,就在大城市旁邊發展一點中小城市,這是第二種模式。我剛才講過了,中小城市的規模經濟,實際上也不利于它的應對。
下面看第三種情況。什么叫大都市圈?就是當中一個中心城市,旁邊是幾個有一定規模、有自給能力的二級城市。這些二級城市都是軌道交通連起來的城市,就形成了一個大都市圈。
所以,空間韌性的概念,就要得出這么個結論。在三種選擇當中,要提高我們城市防范重大事件的安全性跟韌性的能力,走大都市圈發展的道路,是城市新生的一個重要趨勢。
實際上,我講的這個話,只不過是傳達了世界銀行幾年前做的一個研究。在學術上面看起來蠻深奧,但實際上老百姓聽懂了,覺得是蠻有道理的。
它把城市發展叫做3D模式。第一個D,density,城市發展第一步是提高密度,所以一個小的城市密度逐漸提高,變成單中心的中心城市,這是第一階段。
然后到了第二階段,不能是無限擴張了,要把周邊中小城市連起來,第二個D出來,叫做distance,叫做縮短距離。用軌道交通、快速交通把周邊城市連起來,本來開車要一兩個小時,現在可能半小時高鐵就連起來了。這就是縮短距離。
第三個D,叫做division,就是減少分隔。對于那些邊緣地區,主要提供公共服務。這樣就走向城市群。
3D理論表明,中國也好,世界也好,城市新生都沿著三個階段。第一個是中心城市模式,單中心的;第二個是大都市圈模式,中心城市加上周邊的中小城市;第三個是多個都市圈形成的城市群模式。
我想,這就是中國未來30年,以及世界疫情后,為應對挑戰而發生的一個大趨勢。這是我要講的城市空間韌性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非常重要的就是社會韌性。社會韌性是指,我們生活的便利性,如何能夠防范城市受到重大沖擊。

當中我提出一個15分鐘生活圈的例子。我們的城市空間分隔,把城市分成一個個小組團,但如果小的組團里,日常生活需求不能滿足,當碰到重大疫情時,就導致人們不得不走出這個組團,沖破空間分隔。所以,只有上面的空間韌性,和多組團的大都市圈,是不夠的。還要加上這個(15分鐘生活圈)。這就是上海2035提出的非常重要的概念,現在已擴展到全國各地新一輪城市規劃里。
我簡單解讀一下15分鐘生活圈概念。我們分三種人,一種是上班族,15歲到60歲。第二種是60歲以上的退休者,老年人。第三種是15歲以下的小孩子,兒童。這三種人需求不一樣。能在走出家門15分鐘步行的半徑里,把日常生活需求解決掉,這樣整個城市的韌性水平就提高了。因為人碰到重大沖擊的時候,不需要跨區域了。
我們要從等級制的城市發展,變成分布式的城市發展,就以15分鐘生活圈為基礎。有這樣一種基礎,城市的成百上千個社區細胞,就有抵抗力,能有自我自主、便利性的生活。這就是15分鐘生活圈的概念。
大家現在都知道,我們自上而下比較推崇的是兩個基建。一個叫新基建,以數字化技術滲透到基礎設施為主導的、新一波的代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基礎建設。另一個是傳統城市化基建,包括鐵路、公路、機場這樣一些基礎設施服務。這兩個基建都非常重要。

今天我說要提高城市的社會韌性,還要第三種基建。就是以15分鐘生活圈為基礎的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這種以社區為基礎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加個微字,叫微基建。微基建就是城市的細胞,就是城市最小的居住單元。
前兩個基建都是大基建,它沒解決最后一公里的問題。比如,地鐵站出來到家門口,找不到出租車,找不到易行的交通工具。所以我說,新冠疫情以后,城市的新生,必須新基建、老基建、微基建三管齊下,才能解決我們城市的安全性和便利性,提高我們的生活質量,才能走向城市下一波版本升級的發展。
下面我講第三個韌性。也再給大家提一個問題,城市那么大,里面放著那么多的綠色空間干什么?特別是經濟學者,經常會提出建議,說我們現在大城市還不夠大。應該像上海到蘇州連片都屬于開發用地,這樣才能提高經濟產出。要那么多連片綠色空間干什么?
這是我們面對中國城市新生,需要想的一個問題。我不知道你是說yes還是no。我講點道理。
中國過去40年的發展,是摸麻將的過程。一個麻將一個麻將摸進來,摸到幾個?摸到13個,是基本規定。超過13個,你就違反規則了。這就叫增量發展,從無到有,從少到多。我們過去的城市發展,是增量發展,開發區用地圈地。
但中國的高質量發展,不再是增量發展,或者不再是增量發展為主導。而是存量優化。什么叫城市更新,而不是房地產開發,是我們摸到13個牌以后,怎么樣把牌打好。
下一個階段來了,就是扔出一個麻將牌,換一個麻將牌,13個總量不變。一個一個換下來。換到最后,越換越好,里邊的內容越來越高,最后你胡了。

我們能不能從增量擴張性的、圈地式的發展,變成土地更新式的優化發展。這就是資源環境跟生態韌性我要講的一個問題。
我這邊舉幾個例子。一個是屬于耕地的例子,一個是生態空間的例子,一個是能源的例子。

大家看這張圖,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城市,而不是光追求GDP的城市。它必須要三個空間。一個是生活空間。第二個是生產空間,特別是農業生產空間。第三個是生態空間。一個好的城市必須這三“生”協調,才是高質量的,宜居的,各種各樣人愿意來的。
如果只有生活空間或者只有建設空間,把其他綠色空間全都抹掉了,這個城市就變成灰地一片,只有這個是GDP的意義,而沒有生活的意義。生態韌性就要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總體的概括,我下面用中國的耕地的例子讓你體會一下。北京也好,上海也好,現在城市用地里都有1000平方公里以上的耕地空間。以上海為例,上海將近五分之一是耕地。你可能想不通,房價這么高,為什么不把耕地開發?那么,為什么講生態韌性呢?我們今天要用基于自然的辦法,來解決生態安全問題。中國的糧食不能依賴國際進口。這就是要求我們的城市,要有糧食自供能力。如果沒有自供能力,一旦物流不通,城市吃飯問題就面臨挑戰。國際上也是一樣。
這三個東西,在我們的城市新生里,畫了三根紅線。一個叫做城市增長邊界。第二個叫永久農田紅線。第三個叫生態保護紅線。這三根紅線是決定城市未來發展質量的一個重要方面。所以它的生態意義就是通過生態緩沖地帶,能夠抵抗自然界突如其來的(沖擊),能夠增加更多這種緩沖機制。

下面我想舉一個能源問題的例子。我們的能源現在國際依賴度達到60%到70%,這對中國的城市發展是一個重大的安全挑戰。我做了一個圖,上面這是發達國家,是在人均汽車保有量50%時實現了現代化。中國現在汽車保有量大概是200到300左右。
但是汽車今后在城市里面發展的趨勢,應該怎么走?是增量擴張為主,還是迎接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自動化、電動化、新能源化、共享化的這么一波新的汽車發展波?這對中國是一個十字路口,是城市新生的挑戰。
我下面這個圖可以來表達一下。中國人的交通出行需求還要增加,但是中國的道路面積和交通硬件設施,也許不需要同步增加。能不能通過新的發展模式來滿足出行服務。不求擁有,但求使用。
城市交通體系包括兩方面。一個是大力發展公交系統,地鐵這些我就不說了,包括慢行系統,共享單車,步行通道、自行車車道,等等。
另外,我們小汽車模式要進行重大變革。重大變革就三大趨勢。一個用新能源替代石油能源,中國的能源進口很大部分就依賴這部分。所以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這是一個挑戰。
第二個,能不能用自動化的方式實現新的出行。比如,現在汽車停車空間不夠,假如汽車自動化了以后,也許你開車不要停在我小區里邊的車庫了。你開車開到家門口,然后自動化讓它停到外面的集中地方。你要出去時,再把它叫過來就行了。這些都是我們新的機會。
第三個就是共享,這樣一種共享使得我們用同樣的汽車可以提供更多的服務。這就是能源安全、生態韌性給我們帶來的城市交通體系的新的機會。這是第三個韌性。

這是整個城市應對突發狀況的整個風險事件的流程圖。現有的狀態,碰到一個重大的、不可預測的風險,受到沖擊,要進行恢復。我們現在正進入恢復階段。
恢復有兩個方向,一個是恢復到老常態,一切照舊。另一個是進到新常態。
今天我們討論城市新生,就是要說,我們不要把新冠疫情看作只有簡單的挑戰,實際上,它是一次上臺階走向新發展的機會。
世界也好、中國也好,都正在進入新型城鎮化的新階段,應該利用這個機會,版本升級,進入城市發展新時代。我就講到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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