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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里厄斯·斯托尼斯:影像是一種對話,而不是一種娛樂

2019年,奧德里厄斯·斯托尼斯(Audrius Stonys)作為第三屆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 “D20提名”評優單元評審,接受了IDF組委會的訪談。

歐洲著名紀錄片導演、制片人,立陶宛音樂與戲劇學院教授,立陶宛國家文化藝術獎獲得者。主要導演作品《女人與冰川》《盲人之地》《時間之橋》等,獲得多項國際大獎。
奧德里厄斯·斯托尼斯長期致力于紀錄片語言的探索與實踐,以冷靜的作者態度關注社會人類學。其紀錄片作品《盲人之地》被歐洲電影學院評為年度最佳歐洲紀錄片,并獲得菲利克斯獎;《時間之橋》曾入圍第53屆卡羅維法利國際電影節,并獲得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最佳紀錄片;《女人與冰川》曾入圍第一屆IDF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D20提名”評優單元。
您的《時間之橋》是一部冥想式的紀錄片散文,它以浪漫的視角觀察了我們身邊的世界,能否談談您創作這部作品的經歷?
對我來說,影像是無法理性的。它是一種表達方式,紀錄片是你向世界、向周遭、向自然、向人們表達愛的途徑。這是為什么可能這部作品是“浪漫的”,或被稱為是“浪漫的”。因為我的心中常常感到溫暖,不僅僅是對片中呈現的、我認為的杰作,也因為那些為這些杰作奉獻一生的創作者們,對創造了這個美麗的、令人驚奇的紀錄片世界的那些人。所以克里斯汀·布里德(Kristine Briede)從拉脫維亞來,跟我提議一起拍這部紀錄片,我馬上就說:“好!”因為我知道深入到紀錄片創作的宇宙是一件多么興奮的事情。這個影像世界是如何被創造的?這些人現在都在哪里?這么多年過去,這些地方和風景現在是什么樣的?我認為這對于我們兩個而言是一趟非常有趣的旅程,去走到紀錄片世界的深處。

導演: 克里斯蒂娜·布瑞德 / 奧德里厄斯·斯托尼斯
當然,每一個創作者都有他自己的觀點和世界。布里德更了解拉脫維亞的影史,更了解那邊的創作者。我了解立陶宛的創作者。而我們需要共同探索愛沙尼亞的創作者。所以我們都會分享自己的觀點。她更接近于事實的一邊,而我站在詩意的一邊,這個作品就這樣誕生了。如果它只在詩意這一邊,這部作品就會缺少一些內容。但如果只有事實,只有信息,這部作品里也會遺失非常核心、非常重要的特質。
您的紀錄片標題經常讓人感受到孤獨,這是有意的嗎,為什么?
我作品里的許多人物都是老人家,他們曾經是我的老師。他們教我理解、欣賞的不僅僅是影像,還有整個世界,去發現這個世界的美麗和復雜。而你年紀越大,你就會變得越孤獨,這是一個自然的事實。越來越少的朋友,越來越少接觸新的人。世界在變化,甚至影像也在變化,許多新人加入。一個人變得孤獨是不可避免的,我認為這也是這部紀錄片的一部分。因為這種孤獨是他們,作品里的人物,每天生活里都要面對的。所以我們來找他們,有些人非常愿意分享他們的經歷,他們非常開放、友好。而有些人會帶有一絲絲的不信任,因為他們不知道對面的這些人要用我的影像做些什么。有些人已經過世了,我們只能用一些檔案資料。所以它就像是被訪者的合集,但不僅僅是采訪、對話,還有一些空鏡,以及許多檔案材料。這些素材讓作品逐漸完整。

在創作過程中,您是如何塑造人物的?
你知道嗎,最難的事情是去拍攝影像創作者(to film filmmakers),尤其是這些年紀大的、有經驗的影像創作者。他們非常了解、非常清楚你要做什么,他們什么都試過了。他們對你的每個“伎倆”都了如指掌,所有我們用于拍攝紀錄片的技巧他們都了然于心。所以他們會有些警惕。這就是為什么,拍攝這部紀錄片的過程中,有時會非常艱難。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們的老師們現在沉默了,但他們不用看攝影機就知道攝影機在拍些什么。所以有時要得到他們的真誠實在是一件難事,他們非常難以控制。這就像一場誰來塑造誰的博弈。究竟是我們塑造他們,還是他們來塑造我們?但這非常有趣。

您曾說過紀錄片是一個找到志趣相投的人的途徑,同時您認為影像可以使人擺脫孤獨,可否請您展開談談?
我認為這是我們創作影像唯一的理由。因為我們希望分享一些東西,一些填滿我們內心的東西,我們的不安全感、我們的樂趣、我們的悲傷、我們的孤獨感,通過分享這些情感我們希望別人也可以與我們分享相似的東西。
我發自內心地認為影像是一種對話,而不是一種娛樂。我認為有比影像更加好的娛樂方式。在我的觀點中,影像是告訴某些人,你不是一個人。我有同樣的境況,我經歷了同樣的事情,我有同樣的悲傷,我有同樣的孤獨。然后你在觀眾里找到了志趣相投的靈魂,再然后這種交流與聯系得以發生。在觀眾席中坐著的某個人會說:“你知道嗎,我有同樣的感受”。我認為這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這也是為什么我認為影像是非常個人化的交流,我不認為一個影像的信息是為了傳達給千萬人。我認為紀錄片與人的靈魂非常接近,可以通過與他人的對話,表達這些非常有趣的情感,有時是悲傷,有時是鄉愁,有時是浪漫,有時是歡樂。

曾入圍第一屆IDF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D20提名”評優單元
您如何理解IDF的宣言 “我·紀錄·事實”?
“我”意味著某種個人的、主觀的東西,而我認為主觀性是紀錄片的基礎。這就是為什么宣言從“我”出發,我愛、我恨、我想,這些都是從“我”出發,從導演出發,從紀錄片創作者出發。
而“事實”,我不得不說,我不太認同這個詞。我可能將它改為“我記錄靈魂”“我記錄藝術”“我記錄創造性”,有許許多多可以記錄的東西。而“事實”,我們身邊到處都是事實,事實往往被用來操控。我認為靈魂遠比事實重要,或者創造力、藝術、自由、愛。事實只是一個切入點,我們不能只停留在事實上。讓我們把事實留給新聞,讓我們自由地呈達事實,讓事實為我們打開大門,讓我們從人類靈魂的表層現實走向內在的現實。

真實和現實是非常重要的,這是紀錄片的本質。謊言是不可接受的,同時現實是我們的基礎,是我們開始影像創作的原點。但這只是第一步,如果只是停留在這里,我們的影像就會很平。我們需要更深入一些,然后你可以發現內在的現實和內在的真實,它會更加的寬闊、更加神秘、更加有趣,也更加接近人類的靈魂。而且,這是無限的,你可以恣意徜徉,就像永無止境的旅程。你越是接近人物內心的現實,作品就會越豐富。
您如何理解本屆IDF大會的主題“東·西”(Something·Somewhere)?
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主題。每當我們創作紀錄片時,你便躍入了未知,你躍入了某處(Somewhere),并試圖挖掘某些事物(Something)。它好比一趟我們無人知曉最終會找到什么的旅程,這就是劇情片與紀錄片的區別。在劇情片中,你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因為你有劇本。所以你要試著去夠到你在劇本中寫的東西。在紀錄片中不一樣,你什么都沒有,你去了某個地方,然后試著發現某些東西,這就是紀錄片的美。
在您看來,什么是您紀錄片中的靈魂?
我認為我的紀錄片的靈魂在于對時間的沉思。因為我年紀越大,越能夠理解時間的重要性。我創作了主題各異的作品,我拍過有關孤獨的紀錄片、有關愛的紀錄片,但是隨著我年歲漸長,我越來越明白貫穿一切的是時間,時間毀滅事物也創造事物。所以非常重要的是找到你如何與時間相處,在時光飛逝時你做了什么,你如何處理時間,你如何處理你的一生,因為你在這世上只擁有有限的時間。我認為這是我們應該反思的最重要的問題,而我認為我的紀錄片可以說是對這一主題的反映。

原標題:《IDF·觀點 | 奧德里厄斯·斯托尼斯:影像是一種對話,而不是一種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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