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六團隊 第十一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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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自從樹洞開設以來，有許多讀者選擇在樹洞中向我們傾訴自己最隱秘的困擾，這不禁讓我想起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個小女孩，把自己的害怕和不安包裹起來，等待他人的救援。

那些在樹洞留言的你們是不是像我一樣，一直在期待著一個答案？

其實當我們嘗試向別人傾訴自己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把那個破碎的自己一點點撿起來，拼湊好，再轉身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殘酷。

本期內容是給一位讀者的回復。

我們先來看她的留言：

我不知道要怎么說，這件事埋在我心里十幾年了。

我被自己的親戚誘奸，因為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好像是小學，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小時候不知道、不懂事，長大了又不敢給別人說，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也不敢和家人說，怕他們傷心做錯事。

以前有一段時間經常想起來，那對我來說就是折磨，我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得了心理疾病，特別恨自己為什么那么信任別人，我覺得自己臟，特別臟。

現在長大了，換了個地方生活，很少想起來了。

我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不是我不想談，我也渴望被愛，可是我不敢，我怕他會發現，會討厭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一層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我很害怕。

姑娘，你好。

我想先告訴你，陷入類似處境的不止你一個人。中國司法大數據服務網2017年公布的數據顯示：從2014年到2016年9月，平均每年受審的性侵案件就有25000起，因為各種原因沒有選擇報案的人數更是無從統計。

許多女性在被性侵后會覺得自己「不干凈」，再加上社會輿論的壓力和身邊家人朋友的觀念，她們最終選擇了沉默，陷入了對自己無限的自我厭棄當中。

那么，為什么女性被性侵后會產生這樣的心理？讓我們來挨個分析吧。

貞操觀念

女性的生育能力一直以來都是被強調的，貞操觀念的根源是對優質生育資源的壟斷。因為男性需要后代繼承自己的財產，就需要保證自己的妻子沒有和別人發生過肉體關系，以確保生育的后代確實是自己基因的延續。

這種貞操觀念形成后，通過一步步的強化，變成了一種社會共識。所以，我們從小到大都被教育：女孩子一定要潔身自好，學會保護好自己，不能穿過于暴露的衣服，不能在婚前和他人發生性關系。

我們或多或少會受到這種教育的影響，這些教育便內化到了我們的觀念當中。

所以，女孩在被性侵之后，會因為自己不是「處女」了，覺得自己違背了之前認可的道德規范，于是失去了某種純潔，認為自己「不干凈」。

家人朋友的影響

同時，這種貞操觀念滲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講述的就是一個女孩被自己的老師性侵的故事。小說主人公房思琪出身于一個富裕的知識分子家庭，家人從小對她的要求就很嚴格，她的家人也十分認同這種貞操觀念。

思琪被老師性侵后，她曾試探性地和父母說起「學校有女學生和老師在一起了」，父母當時的反應是覺得這個女生很「騷」。

思琪也曾試圖把自己的痛苦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怡婷，換來的卻是怡婷的一句「你們好惡心」。

身邊家人和朋友的觀念會讓被性侵的女性違背道德的恥辱感更加強烈，認為自己成了最親近的人口里提起的那個「騷貨」，成了一個別人眼里不堪的人。

林奕含在小說中寫：「思琪覺得自己是餿掉的柳丁汁和濃湯，是爬滿蟲卵的玫瑰和百合。」

蕩婦羞辱

由貞操觀念還衍生出了一種叫做「蕩婦羞辱」的現象，即人們認為女性的某些性行為或者性欲違背了傳統的性別期望，是不道德的。這些行為包括：衣著暴露、婚前發生性行為、隨意性行為、從事性工作、被強奸或性騷擾。

但這種貞操觀念就合理嗎？女性在婚前發生性行為就是不道德不干凈的嗎？在做好了準備，且自愿的前提下，人人不都應該有享受性愛的權利嗎？更何況很多女性還是在被暴力脅迫的情況下發生的性行為。

一位受害者沒有等來人們的關懷，也沒有等來為她鳴不平和聲張正義，而是一句「你好臟啊」。

這不禁讓我想起阿米爾·汗在《真相訪談》中采訪一位老者時，那位老者說的那句：「我想問問所有人，你為什么要把你的貞操，放進女人的陰道里？」

▲圖片來源：網絡

受害有罪論

「受害者有罪論」是心理學中的一個觀點，人們普遍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以更傾向于認為受害者一定是因為自己有問題才會被害。這種觀念其實是一種自我安慰，因為對方有問題才會被害，所以沒有問題的自己就不會成為受害者，這種邏輯便消除了人們的恐懼感。

于是被性侵的女性明明是受害者，卻成為了被指責的對象。

「她穿得那么少，不就是想去勾引男人嗎？」

「她之前有過好幾任男朋友，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個女的這么騷，活該被性侵。」

這種邏輯非常地好笑，女性無論如何穿著打扮，或是和多少人發生過性關系，都不應該成為她們被性侵的原因。人們應該譴責的是站在強勢的那一方對他人施加暴力的性侵犯，難道不是嗎？

最可怕的是，受害者自己也會認同這種「受害者有罪論」，開始自責：是不是因為自己哪里沒有做好才會這樣子。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被性侵的女孩會陷入情感折磨：對自己深深的厭棄，一種擺脫不掉的恥辱感，以及一種絕望的孤獨。

因為她們感覺到，由于這個人生的「污點」，自己不會被任何人完全地接納。社會的觀念，親人朋友的指責，路人的唾棄……她們感覺自己慢慢地陷入泥潭里，永遠都無法爬出來。

應該如何對待

相信大家都了解了這些造成女性被性侵之后痛苦心理的因素的不合理，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對待性侵這件事情呢？

……

我對著這篇文章發了很久的呆，似乎在面對一個無解的答案。對別人的痛苦，提一些不痛不癢的建議，實在是太蒼白了。

姑娘，我想告訴你，我能夠理解你的痛苦和那種面對自己深深的恥辱感。我更想告訴你，在這件事情上，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沒有必要為此而感到抱歉。臟的人從來都不是你，而是那個性侵你的人。

評判一個人是否貞潔的標準，不應該是她是否自愿或者被迫發生了性關系， 而是她無論遇到了什么都能夠保持內心的那份善良和純真。

一個人是否值得被愛，應該是看她是否能夠包容理解別人，給這個世界提供溫暖人心的力量，而不是她有沒有自愿或者被迫發生過性關系，難道不是嗎？

也許在對待性侵這件事情上，世俗的觀念是那么狹隘，但你也要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許多可以理解你的人。

有一天你終于愿意直面自己的痛苦，和愛你的那個人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在這些信息當中了解到的，更多的會是你當時被性侵時的恐懼、迷茫；是你漫長的自我懷疑和拷問的時光，是你為此流過的眼淚和做過的噩夢……而不是你干不干凈。

他會給你一個緊緊的擁抱和余下生活里滿滿的愛，他會陪著你一起將傷害變成「過去」。

完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嘗試去想象一個被性侵的女孩會經歷的痛苦：被暴力所支配的恐懼，失去身體主宰權的無助，由于這次被侵害可能導致的抑郁癥和創傷后應激障礙……而我覺得最可怕的是世俗觀念給這個女孩所帶來的折磨。

所以她會覺得自己「很臟很臟」，覺得自己「不配被愛」。

我能夠做的只有告訴她：造成你「覺得自己臟」的那些觀念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但我知道那種恥辱感不會很快消失，你需要時間，還有別人的理解和愛。

希望我們的每一位讀者永遠都不要遇到這種事情；

希望身邊有可能要發生性侵或者性騷擾的時候，我們都能勇敢地挺身而出；

希望當性侵事件不幸發生的時候，對于被害者我們不是譴責，而是思考如何去安撫、支持、保護她，幫助她從傷痛中走出來。

愿你安好，愿你被愛。相信我，這個世界會好的。

早安，我愛這世界。

參考文獻

[1]司法大數據研究院,司法案例研究院. 司法大數據專題報告之性侵類犯罪[R]. 北京:司法大數據研究院,司法案例研究院,2017.

[2]林奕含.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M]. 北京:北京聯合出版社,2018.

[3]維基百科編者. 蕩婦羞辱[G/OL]. 維基百科,2019(20190519)[2019-05-19]. https://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8%8D%A1%E5%A6%87%E7%BE%9E%E8%BE%B1&oldid=54477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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