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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之路丨南泥灣留守老兵:四年開荒一生守護,曾拒進城機會
【編者按】
“唯有不忘初心,方可告慰歷史、告慰先輩,方可贏得民心、贏得時代,方可善作善成、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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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墾出26萬畝良田,建成陜北“小江南”后,三五九旅5千余名紅軍戰士陸續撤出南泥灣,僅留下少部分人繼續從事農業生產,為延安提供后勤保障,劉寶齋就是其中一員。

劉寶齋 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陳雷柱 圖
從1941年三五九旅高唱著“一把鋤頭一把槍,生產自給保衛黨中央”,浩浩蕩蕩挺進南泥灣軍墾屯田開始,劉寶齋將自己大半生的時間奉獻給這片土地。他們用4年時間開墾了26萬畝良田,讓南泥灣從荒無人煙到遍地牛羊,不僅能夠自給自足,還為黨中央、兄弟部隊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后勤補給,創造了傳承至今的南泥灣精神。
新中國成立后,留守在南泥灣的最后一批官兵陸續離開,但劉寶齋卻放棄了進城工作的機會留了下來,直到1984年去世時也再未離開。他的養女侯秀珍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父親的堅持,是為替犧牲的戰友守住他們在南泥灣開墾的每一寸土地。

侯秀珍
時隔多年,三五九旅紅軍戰士當年開墾的稻田仍然生長著郁郁蔥蔥的水稻,侯秀珍說,新中國成立后,劉寶齋一直義務為來自五湖四海的工、農、大學生及外國友人講述南泥灣大生產的故事,“他去世前將這項任務交給我,讓我接替他繼續弘揚南泥灣精神。”
如今,侯秀珍已74歲,南泥灣的紅色故事她已講述了三十多年。她說,南泥灣精神不只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力更生,艱苦奮斗”這幾句話,也是屬于那個時代的一段不平凡的歷史,“我希望通過我們兩代人的講述,讓更多人從這些故事中體會到南泥灣精神的實質與靈魂,讓后人銘記歷史,開拓前行。”
向荒山進軍
在侯秀珍的一個小筆記本上,她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每一位訪客的詳細信息,過去的30多年間,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待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為他們義務講述當年紅軍戰士在南泥灣大生產的紅色故事,這些訪客,大部分是慕名而來。
侯秀珍1946年出生在河南,那時曾負責在南泥灣墾荒的紅軍戰士大部分已經南下,侯秀珍與南泥灣的故事則要從他和原三五九旅九團九連副連長劉寶齋的相識說起。
據侯秀珍回憶,1958年她15歲時候,因河南老家鬧饑荒,她與家人一路逃荒來到了南泥灣,在這里見到了負責留守的劉寶齋,同為河南老鄉,劉寶齋對這個身上帶著靈性的女娃娃十分喜歡,便收她做了干女兒。幾年后,侯秀珍嫁給劉寶齋的兒子,與他成為一家人,此后,侯秀珍從劉寶齋口中聽到了許多關于紅軍在南泥灣大生產的故事,影響了她的一生。
侯秀珍介紹,1941年,為了粉碎國民黨反動派對紅軍的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黨中央經過考察后決定在南泥灣開展大生產運動,同年3月15日,原三五九旅七團、八團和九團5000余名紅軍戰士從延安出發,向45公里外的南泥灣挺進,“當時還沒有路,將士們一邊砍樹開路一邊行軍,用了40多天時間才抵達南泥灣。”
但他們到了南泥灣后發現,這里荒無人煙,到處是荒山,甚至有狼群出沒。戰士們在平地上搭起了草棚暫時安頓下來。但惡劣的生存環境及缺乏資金、衣食和生產工具的極端現狀讓很多人倍感壓力。侯秀珍說,臨行前毛主席曾叮囑稱,前方的戰士要靠三五九旅的5000多人養活,“他們沒有后路,只能克服困難,想盡一切辦法完成任務。”
很快,有人在山上發現了一座破廟,搜集到一些破銅爛鐵,戰士們自己起爐打鐵鑄造工具,沒有耕牛就用人力拉镢頭開墾荒地,沒有穿的就自己捻毛線紡紗織布,沒有吃的就用野菜和野果充饑。
“三五九旅上至旅長,下至馬夫,一律參加生產。經過艱苦奮戰,官兵克服了嚴重的物質困難。在南泥灣種出了水稻、小米和黃豆。”侯秀珍最初聽到父親劉寶齋講述南泥灣的大生產時曾精神振奮,她說,紅軍戰士僅用了一年時間就開墾出10萬畝耕地,從第二年開始,戰士們在山上打了窯洞,生活條件好了一些,但10萬畝耕地剛夠吃喝,根本達不到“支援前方”的目的,于是他們一邊繼續開墾荒地,一邊養起了牲口,逐漸形成了后來廣為流傳的“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的局面。

南泥灣大生產運動中開墾的稻田被沿用至今。
“守住每一寸土地”
時隔近80年后,盡管劉寶齋已經去世多年,但他的名字仍被南泥灣的許多村民記在心里,一名老人在提及這位老紅軍時豎起大拇指稱,“他是個牛人”。
侯秀珍告訴澎湃新聞,劉寶齋當時是九團九連的副連長,他的連隊在當時一直是模范連,大生產運動中,他要求每名戰士每天至少要開墾兩畝半土地,他自己則每天開墾三畝左右。那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官兵一致,同甘共苦”的口號響徹整個南泥灣,戰士們干起活兒來不分日夜,有人一天就能開墾三畝七分地。他們口號在此后成為了傳承至今的“南泥灣精神”。

紅軍戰士開墾荒山的老照片。
僅僅4年戰士們開墾出26萬畝良田,讓當地人口中的“爛泥灣”變成了陜北小江南,他們每年為黨中央及前方戰士輸送糧食,這些補給在當時主要靠人力運輸。
1944年,駐扎在南泥灣的5000多名紅軍戰士陸續撤出南泥灣,黨中央為了增強華南抗日力量,開辟五嶺抗日根據地,決定讓原三五九旅組成南下支隊,分批南下,只留下少部分人繼續在南泥灣從事農業生產。
三五九旅離開南泥灣南下后,劉寶齋服從組織安排,成為留守部隊的一員。直到新中國成立,組織安排他進城工作,但他沒有去,提出要堅守在南泥灣。侯秀珍說,當年與父親一起在南泥灣開荒的很多戰士在南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為革命事業奉獻了生命,“他說要代替犧牲的戰友守護好他們當年開墾的每一寸土地,向后人講述曾經發生在這里的紅色故事,將南泥灣精神傳承下去。”
劉寶齋的請求得到批準后,戰士們陸續撤出南泥灣,而他則在人民公社任職,繼續從事農業生產,同時義務為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工、農、大學生及外國友人講述“南泥灣大生產艱苦歲月”的故事,講述三五九旅創造的南泥灣精神,先后擔任過南泥灣合作社社長,大隊書記,當選延安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及陜西省政協委員,直到去世也未曾離開過。
當地一位老人回憶稱,劉寶齋生前是個十分隨和的人,但只要遇上“公家的事”他就會變得異常嚴厲,他曾親眼看到劉寶齋因晾曬的糧食在下雨前沒有被及時收回而棒打親外甥。1970年市政府主要領導到南泥灣慰問時,看到劉寶齋的窯洞已經坍塌成了危窯,便給他200元,讓他修繕住所,“但領導走后,他就把錢給了生產隊,自己在生產隊的庫房里住了好幾年。”
1984年,劉寶齋因病在家中去世,侯秀珍說,當時父親已經因病重而無法說話,“但他走得還算安詳,那些他放不下的事早已向我交代清楚。”
兩代人的南泥灣精神
侯秀珍記得,在劉寶齋的追悼會上,曾有上千人前來為他送行,而父親放不下的事,是他曾對自己的承諾。
侯秀珍說,從新中國成立到父親去世,他一直堅持向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工、農、大學生及外國友人講述“南泥灣大生產艱苦歲月”的故事,講述三五九旅創造的南泥灣精神,“他一直堅守著自己‘要替犧牲戰友守住在南泥灣開墾的每一寸土地’的初心”。
劉寶齋去世后,侯秀珍接過父親的“鋼槍”,承擔起弘揚南泥灣精神,講述南泥灣紅色故事的重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為后人講述著父輩們在南泥灣艱苦奮斗的紅色故事。丈夫去世后,她便過上了獨居生活,成為堅守在南泥灣的“留守老人”,她的女兒都在城里工作,曾多次提出要接她去城里生活,但都被拒絕,“我有我的使命,不能離開”。

戰士們當年使用過的生產工具。
侯秀珍說,作為劉寶齋的后人,為了傳承父親的革命傳統和良好家風,為了學習父親甘于堅守革命陣地和默默留守南泥灣的奉獻精神,在南泥灣開展好“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常態化的大背景下,這幾年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希望把父輩們當年的歷史照片以及部分使用過的實物布置成展室,讓全國各地的游客通過參觀學習。
“我想讓后人近距離地觸摸這段不平凡的歷史,真切感受到當年革命戰士激情澎湃的戰斗豪情。”侯秀珍說,她現在已經74歲,想在之后為數不多的日子里,以自己為媒介,讓人們能有機會用心體會南泥灣精神的實質與靈魂,讓后人記住以往歷史,不忘開拓前行,繼續傳承正能量,把南泥灣的革命優良傳統代代傳承下去。
南泥灣鎮政府一名工作人員介紹,時隔近80年后,盡管南泥灣已經從當年荒無人煙的“爛泥灣”發展成一個擁有12個行政村,上萬人口的小鄉鎮,但當年紅軍戰士們開墾的良田一直沿用至今,三五九旅、劉寶齋及侯秀珍等老黨員的奉獻精神也已經凝聚成南泥灣身上難以褪去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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