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山竹是水果王后？因為它們都是女孩子

2020-09-08 06:51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顧有容物種日歷

山竹為什么是熱帶水果王后？一來，國王是榴蓮，山竹皮厚，能消受得起，別的水果早就變成渾身是眼的海綿寶寶了。二來，你吃到的山竹都是女孩子，這是怎么回事呢？各位看官休急，且聽我慢慢講來。

所有的山竹都是女孩子

山竹（Garcinia mangostana）屬于藤黃科藤黃屬。藤黃這個名字，雅擅丹青的讀者一定不會陌生，它是國畫中常用的黃色顏料，來自藤黃屬植物分泌的樹脂。我們買山竹的時候，偶爾會發現果實表面擦傷的地方有黃色粘液滲出，沾在衣服上很難洗掉，這就是藤黃了。

山竹未成熟果實上的黃色樹脂。圖片：Garcinia mangostana / Wikimedia Commons

當然了，人們種植山竹并不是為了收獲顏料。藤黃屬的植物能結出具硬殼的漿果，有幾種相當美味，山竹就是其中之一。山竹的植株是高達20米的喬木，葉對生，枝條有明顯的節和縱棱，看上去有些像竹竿。藤黃屬分布于中國的幾個種，因而有了木竹子、山竹子的名稱。原產馬來群島的山竹引入中國后，就沿用了這個俗名。由于果實上完全看不出像竹子的特征，很多人以為“山竹”是翻譯而來的外國名詞，但實際上無論馬來語俗名還是拉丁學名都與之無關，這一點稍后再說。

每年9到10月，山竹枝頭便開出美麗的白色花朵，花頗大，直徑有4~5厘米。山竹的花是單性同株的，雄花數朵簇生，有退化的雌蕊；雌花單生，沒有雄蕊，開花后期花瓣逐漸轉為粉紅色。絕大多數時候，山竹的雄花只是個擺設，雌花不需要授粉就能自己結果。這種生殖方式叫做無融合生殖，是孤雌生殖的一個類型，產生的種子實際上是母本的克隆體。從這個意義上說，山竹是徹頭徹尾的母水果，難怪會被封為王后。

山竹花、果的科學插圖。圖片：Wikimedia Commons

單身的雌花凋謝以后，幼果逐漸長大。起初是綠色，如果幼果被掩蓋在濃密的枝葉下見不到陽光，甚至會一直保持白色。經過一個多月的成長，果皮開始出現紅色的條紋，最終整個變成紫紅色，山竹就成熟了。

什么樣的山竹最好吃？

剝開厚厚的用于防御榴蓮家暴的果皮，就露出了蒜瓣狀的白色果肉。這“果肉”實際上是由內層果皮發育而成的假種皮，形態和起源都和柑橘類似。山竹的果瓣大小不一，通常有一兩瓣特別大的，里面有發育良好的種子；另有三四瓣小的，種子壓根沒發育——我就愛吃這種，不用吐核??！

山竹的幼果。圖片：EwokBexSimo / Wikimedia Commons

選購山竹有幾個訣竅。一看新鮮度：果柄和宿存萼片保持綠色，掰下果柄后果皮呈純凈紫紅色的為好；如果果柄、萼片和果皮內部變成褐色就不新鮮了。二看成熟度：其實上市的都差不多，不放心的話可以虎口用力暗自捏一下，如果感覺果皮有裂開趨勢就果斷收入囊中，捏不動的話就放回去吧，反正你也沒傷害它，無損公德。

網上流傳一個判斷山竹瓣數的方法是看臍部凸起裂成幾塊，這是真的。山竹臍部的凸起是宿存的雌蕊柱頭，是由構成雌蕊的多個心皮合生而成的。因此柱頭的裂片數量等于子房的心皮數，也就是果肉的瓣數。不過以此判斷山竹好壞其實并沒有什么意義，瓣數多了的話，果皮也相應增多了，二者比例沒變??！

底下有幾瓣，對應里面有幾瓣。圖片：Yosri / Wikimedia Commons

正式名叫“柿子”？

我們今天買到的山竹是進口水果，因為山竹樹離了熱帶活不了。但不同于大多數舶來品，文明世界對山竹最早的記載卻是出自中國人之手。這個人叫馬歡，是鄭和的副手。馬歡所著的《瀛涯勝覽》介紹爪哇國時提到：“果有芭蕉子……莽吉柿、西瓜、郎級之類。其莽吉柿如石榴樣，皮內如橘囊樣，有白肉四塊，味甜酸，甚可食。”莽吉柿來自馬來語mangis音譯，至今仍是山竹的正式中文名，我認為譯得極好，因為山竹果實和柿子確有相似之處。

緊跟著莽吉柿，馬歡還寫道：“郎級如枇杷樣，略大，內有白肉三塊，味亦甜酸?！崩杉壘褪墙瓴胚M入國人視野的龍宮果Lansium parasiticum。龍宮果是楝科植物，但果實結構和藤黃屬非常像。東南亞哪個國家的水果我沒有吃過？可初次見到龍宮果的時候我也認錯了。順便，馬歡還寫過：“蘇門答剌國…有一等臭果，番名賭爾焉……”這就是山竹的老公了。

龍宮果，也叫“蘭撒”。圖片：Obsidian Soul / Wikimedia Commons

鄭和下西洋的榮光宛如流星劃過子夜，很快，禁海令就隔絕了帝國和海外的聯系。隨著海洋變成歐洲國家的舞臺，山竹的形象為歐洲人所知。1753年，林奈發表《植物種志》時，用法國植物學家Laurent Garcin的姓命名了藤黃屬，并用山竹的馬來語名字作了它的種加詞，英文名字mangosteen也是由此而來。這個詞前半截跟杧果mango一樣，但杧果來自印度，詞源不同，不要混淆。

歐洲人很晚才掌握山竹的繁殖技術。山竹的種子很別扭，干燥了就會死，但如果用濕沙在適當溫度下儲存則能存活大概兩年時間。這個特性坑了歐洲人兩百多年，期間山竹只能在原產地吃到。直到19世紀中期，山竹才在英國的溫室里成活，隨后擴散到熱帶美洲和非洲。

新加坡的官員William Farquhar收集的山竹水彩畫。圖片：Wikimedia Commons

今天，世界上最大的山竹生產國是泰國，其次是印尼、馬來西亞和菲律賓。對西方國家來說山竹仍然是一種稀罕玩意，2007年在紐約還能賣出60美元一磅的高價。拜冷鏈的成熟、以及東盟國家和中國深化經濟合作所賜，山竹在中國的價格已經非常平民化了。大概是2002~2003年，我在昆明親身經歷了山竹價格由每斤二十多元暴跌到八元的過程，哦對了，昆明人用的還是公斤……

據說，果皮有神奇的藥效？

除了被當做水果，山竹以及藤黃屬的名字這些年也頻繁出現在醫藥健康領域。山竹的果皮里含有多種氧雜蒽酮類化合物，比如α-倒捻子素，倒捻子是藤黃屬某些種的俗名。順便吐個槽，中國化學界給植物的次生代謝產物命名的時候總喜歡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俗名，什么倒捻子沒食子了，特別的圡（別擦你的屏幕了，這個字念tǔ，土到掉渣的意思）。

雖然名字很圡，“功效”可是嚇人得很。山竹果皮提取物的療效包括但不限于“拮抗組胺受體、抗炎、抗氧化、抗致病菌、促進細胞凋亡（就是說抗癌啦）以及延緩阿爾茨海默癥……”簡直是新時代的萬靈藥有木有？然并卵，全都沒有臨床證據。

還是不要指望山竹有什么神功了。圖片：Basile Morin / Wikimedia Commons

山竹果皮里還含有一種化合物，叫羥基檸檬酸HCA，它是ATP檸檬酸裂解酶的競爭性抑制劑。這種酶的作用是吃下ATP攜帶的能量，把檸檬酸和輔酶A轉化為草酰乙酸和乙酰輔酶A，這個過程倒過來的話就是三羧酸循環中釋放能量產生ATP的一步。所謂競爭性抑制是說，如果裂解酶結合了一個它不能分解的羥基檸檬酸分子，就不能再去結合檸檬酸分子并裂解之，整體來說酶活性就下降了。檸檬酸的裂解是脂肪酸合成中的一個關鍵步驟，裂解酶活性降低意味著脂肪合成效率的降低。聰明如你可能已經意識到了，HCA這玩意可以用來減肥！

……也別高興太早，仍然沒有臨床證據表明直接服用HCA能有效抑制脂肪積累，山竹皮熬水就更不可能了。雪上加霜的是，動物實驗表明HCA有睪丸毒性。男生長期服用的話，很可能肥肉沒減掉蛋蛋先減掉了，那畫面……反正我是（xǐ）不（wén）敢（lè）看（j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