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9月4日零點場預售票房只有三百萬，可能是好萊塢大片近十年來內地午夜場票房最低的一次。但后疫情時期，業已全面回暖的中國電影市場顯然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這部全球翹首以待的燒腦大片《信條》。電影由華納兄弟影片公司出品、發行，辛克匹制片公司制作，克里斯托弗·諾蘭一身三任：編劇、導演兼制片。

9月4日凌晨1點整，北京英皇電影城IMAX廳通過連線，遠在大洋對岸的導演諾蘭，攜妻子、《信條》的另一位制片人艾瑪·托馬斯、男主角約翰·大衛·華盛頓、女主演伊麗莎白·德比齊，齊齊出現在剛剛結束放映暗場的大銀幕上——此次《信條》中國首映禮，采用時空連線的形式，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杭州五座城市的相關影院同步進行。

諾蘭與一眾主創人員連線《信條》中國首映禮。

受此次新冠疫情影響，9月4日在內地公映的《信條》，是2020年第一部幾乎和全球同步上映的新片，亦是自1994年中國內地“引進大片”時代開啟后，觀眾在大銀幕上暌違好萊塢進口大片最長的一次等待。而此次諾蘭領銜的《信條》團隊，應該也是自去年11月《決戰中途島》后，第一次有好萊塢電影人帶著新片，隔洋萬里同中國觀眾“Say Hi”打招呼。

“電影是時間的藝術”

多少有點恍如隔世？好在鏡頭前的諾蘭導演未改前次《敦刻爾克》來華宣傳時顯露出的習慣，依舊保溫杯不離手，時不時就得啜上兩口紅茶潤潤嗓子?！拔乙恢睂r間著迷，對它的主觀性著迷。時間定義我們的存在。而電影也是時間的藝術，并且是表現時間最佳的媒介?！彼绱私榻B為何在自己第11部長篇電影中，延續個人對時間的思考。如果說《盜夢空間》疊置意識維度，《星際穿越》疊置空間維度，《敦刻爾克》相較而言稍顯簡單的“三線敘事”時間布局，顯然不能滿足諾蘭的胃口?！缎艞l》可謂是他目前對時間維度思考的大成之作。

男主角約翰·大衛·華盛頓，片中留著一副NBA球星哈登式樣的絡腮胡。相較于兩年前在斯派克·李《黑色黨徒》中的小試牛刀，他的另一個身份可能更廣為人知——作為好萊塢一代黑人巨星丹澤爾·華盛頓的長子，他介紹說，此次是和媽媽一起收到了片方的試鏡邀請。其實，早在2018年戛納首映禮上，坐在觀眾席里的諾蘭就看中了這位“星二代”。事實證明導演的確眼光獨到：丹尼爾·克雷格大抵就是在三十六七歲，出演了個人第一部邦德電影《皇家賭場》，1984年出生的華盛頓此刻也正值當打之年。面對鏡頭，華盛頓似乎想同父親保持些距離，“他告訴我要為演好角色提前準備功課，另外他希望我，別被傳奇英雄的光環嚇倒?！?/p>

男主華盛頓，妥妥的“邦德范兒”。

華盛頓在片中飾演絕對的男一號，卻只有一個“主人公（The Protagonist）”的模糊代號。諾蘭就此解釋說，他之所以沒給男主角一個明確的名字，是想致敬傳統，“在過往的偵探、諜戰小說里，男主角們往往自始至終都帶有神秘色彩。觀看電影時，你同沒有名姓的主角間的關系更近似一種現在時，而不是在看他身上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這樣就會更緊密地把你拉進電影所營造的環境氛圍當中?！?/p>

身高1米90的伊麗莎白·德比齊，或許只有坐下身來，才不會令其他主創感到壓力。片中她和華盛頓時有近距離接觸，甚至還有場淺嘗輒止的吻戲。饒是華盛頓橄欖球運動員出身，也要“承受”前者俯身一吻。而這樣的情形，之前或許只發生在他的前輩演員達斯汀·霍夫曼等人身上。“這不是一段傳統的浪漫關系。他們既是盟友，也是朋友，如果從這個角度來定義，他們一同冒險，經歷了重重困難，如果這也是愛情，那就是愛的一種吧?！倍f到電影中的女主Kat最后的孤注一擲，德比齊認為這恰恰體現出兩人關系的微妙，“因為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信任他可以為自己兜底。這是一種直覺上的信任。”

制片人艾瑪·托馬斯和諾蘭一道攜手制作了過往所有的長篇電影，并育有四個孩子。談起丈夫，艾瑪像是在說自己的孩子，“諾蘭只有在拍電影時才是最快樂的，因為那是他在創造一個世界。”為了再現電影中飛機撞擊建筑物的場面，劇組此次專門買來一架波音747“實拍”，把這個問題拋給時刻緊盯預算成本的制片人艾瑪，諾蘭太太一臉苦笑，“控制電影預算無論如何都是很難的。制作團隊愿意付出一切努力讓電影看起來真實無比，諾蘭就是希望呈現這種真實感。但在這個事情上，我們后來發現如果通過電腦特效建模，（花費）比買一架真飛機還要高，那干嘛不（買一架）呢？”談起片中的奇觀，艾瑪著實老實地可愛，“怎么逆轉時空？由于使用膠片（拍攝），膠片可以正著放，也可以倒著放。關鍵是演員們要倒著演戲，這花了很大氣力，需要反復練習。”

紅與藍是片中時空敘事的提示線。

“不要試圖理解它，感受它”

說完了2020年第一場好萊塢主創同中國觀眾間的互動交流會，翻回頭說這部電影。關于《信條》的科學梗解讀已經太多，諾蘭此次或許是為了同過往風評他在戲中臺詞過于綿密且“好為人師”相抵觸，熱力學第二定律、時間之矢、熵、反物質等概念目不暇給，用片中羅伯特·帕丁森飾演的尼爾的臺詞講話，“我有物理學碩士學位，你繼續說……”

正像片名TENET本身回環的修辭特征（正讀與反讀皆相同），導演其實是在為電影的兩類觀眾做畫像摹寫，并告訴他們“來吧！各得其所?！比绻f尼爾執拗，征示了一部分走進影院非要刨根問底影迷的心理，那么電影開場沒多久，克蕾曼絲·波西飾演的女科學家在向男主介紹此次危機時，已經說出了全片最療愈的話，“不要試圖理解它，感受它?！?/p>

感受什么呢？導演自道，“我隨時準備嘗試間諜片類型，這是我一直期盼的。我從小就喜愛特工電影；它的內容非常有趣、令人興奮。但是，如果不搞出點兒新意來，我是不會拍攝的。簡單來說，我們的策略是，我們對《盜夢空間》這類‘偷盜類型’所做的顛覆，也就是將《信條》代入間諜類型的方式。將《盜夢空間》歸類為偷盜電影，并以這種方式將《信條》歸類為特工電影?！?/p>

是的，《信條》就是一部諜戰特工片。既然如此，就不能不提史上最長壽且成功的007系列電影，36歲的華盛頓像極了《皇家賭場》時一股沖勁只向前的丹尼爾·克雷格——盡管后者即將卸任，且《無暇赴死》中黑人女演員拉什納·林奇已經接過了007的番號——諾蘭用他特有的識人之明力證，一位黑人男演員完全可以讓007膚色問題的爭論偃旗息鼓。電影中，“主人公”從大反派的家庭生活介入調查，并和有夫之婦“有一腿”，這是邦德電影里再熟悉不過的橋段，而在生死關頭念出惠特曼“這的確是個混亂的世界”，繼而再由反派馬仔補上一句“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則讓人看到了羅杰·摩爾之后，007身上失傳很久的幽默感。

片中華盛頓和女演員迪寶·卡帕蒂婭飾演的印度武器大亨Priya的幾次晤面，像極了朱迪·丹奇在位，飾演007上司M的時辰。特別是Priya勸慰“主人公”不要總想著拯救世界的機鋒，總讓人想到007同前任M間，那既是上下級，又略帶超越母子情感的曖昧。而華盛頓特意換上一身西服，前往倫敦拜見邁克爾·凱恩飾演爵士的餐晤，則完全像是《特工學院》里科林·菲斯飾演的騎士，帶著塔倫·埃哲頓飾演的“菜鳥”第一次來到薩維爾街，諄諄教導后者“Manners make the man”的情形。

迪寶·卡帕蒂婭在片中飾演的角色，像極了朱迪·丹奇參演的007電影中的M。

《信條》里的一句對白“第三次世界大戰？”“比那更糟。”這是諾蘭向過往所有諜戰大片的告白與告別，試想不論是伊森·亨特，還是詹姆斯·邦德，哪一次出場不是肩負拯救人類，阻止世界毀滅的艱巨任務呢？諾蘭牛就牛在，別人把一個科學“高概念”納入文本當噱頭，他則精研此道——電影結束字幕階段“特別鳴謝”欄第一人Kip Thorne便是他身邊的科學顧問。作為編劇+導演的作者型電影大師，諾蘭甚至可以在電影中時時處處與這一科學發現或設想內涵本身相觀照，將之完美納入觀察視角與敘事之維，甚至包括視覺奇觀的營建。這是他目前高于任何一位類型片導演的高明所在。特別的，在強勢資本的加持下，他這套方法論可以不停地“換槽”，在戰爭片、諜戰片上都打下“諾蘭制作”的鮮明烙印。

《信條》是一部從冷戰時代遺鐸而來，對后冷戰時代時有折射的諜戰片。印度武器大亨Priya口中對曼哈頓計劃以及奧德海默“憂思”的回顧，以及不指明的點出“九個核大國”，恰是冷戰之所以“冷”而不“熱”的原因——相互間葆有彼此摧毀對方的實力，是冷戰時代只有代理人戰爭發生，大國間誰也不敢妄動一步的根本原因。而所謂后冷戰時代，則是近三十年蘇聯解體后，核擴散、恐怖主義等全球議題成為電影熱門題材，電影中地圖上永遠沒有標注卻已解密的“斯塔克12號”小城，片頭對莫斯科大劇院人質危機的再現都可視為這一題材的深挖與延續。

電影開場影射了2002年莫斯科大劇院人質危機。

與當代最頂尖的諜戰片一定是全球取景相同，《信條》此次先后在7個國家實景拍攝，劇組先后輾轉愛沙尼亞、意大利、印度、丹麥、挪威、英國和美國等地。巧的是，《無暇赴死》劇組此次也在意大利、挪威、英國取景。這里特別說下愛沙尼亞的首府塔林。片頭，隨著全副武裝的制作團隊進入基輔歌劇院，《信條》的拍攝拉開了帷幕。劇組隨后前往位于愛沙尼亞塔林的龐大場館Linnahall繼續拍攝。該場館是為1980年莫斯科奧運會建造的，當時愛沙尼亞是前蘇聯的一部分。

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最北，同歐洲（芬蘭）幾乎是隔河相望，故而也是冷戰時期東西方諜戰交鋒的一處前沿。塔林當地的一所1972年開業的酒店，是前蘇聯時代愛沙尼亞唯一一家涉外酒店。那里的電梯只能到達22層，之后通過秘門，步行再上一層樓，便是彼時KGB征用的辦公室……

好了，別人講科學，我們多少說點影史+歷史。中國首映禮上，伊麗莎白·德比齊說得好，“秘密在這個時代是個很稀有的東西?！碑斎?，她說的是電影，“很多時候你看完預告片就對電影知道個七七八八，但看完諾蘭電影的預告片，你會迫不及待想去看全片?！痹趺纯础缎艞l》呢？或許在走進影院前，就把它當成一部諾蘭制造的諜戰大片，是最輕松的心理預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