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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評若不自由 贊美則毫無意義

本文原載澎湃新聞視界欄目

烈日下踏入上海復興中路上一幢歷史文化公寓，攝影學教授林路的書房就位于此。懷抱著對攝影傳播極大的熱情和責任感以及學術研究的動力驅使下，林路老師從80年代開始在海內外通過各類渠道收集、購買了大量攝影畫冊，現今藏書豐富程度可用字母A-Z分類排列。林路教授也曾出版攝影理論和技術專著百余本，對于中外攝影史的發展、勾連或者傳承有著較為清晰的理論認知，能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串聯起攝影知識脈絡。因此澎湃視界邀請林路老師作為書房系列的講解人之一，口述分享他書房中一部分頗具價值和獨特意義的攝影書籍。

完美陌生人，美國，1994

埃里克?索斯（Alec Soth）首次中國個展《我與你：埃里克?索斯》將于2020年8月1日在上海攝影中心開幕。本次展覽精選了他20多年攝影生涯中最具代表的作品，是一次包含索斯對于自我和攝影重新思考的藝術實踐。索斯作為當今最重要的美國攝影師之一，他以詩意的視覺語言呈現出美國郊區與農村地區的普通人與風景著稱，受到了許多人的熱愛和追捧。借此機會，林路老師與我們口述分享了他書架上兩本索斯的畫冊，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分析如何閱讀索斯的作品。

索斯的代表作“From Here to There”和“Paris, Minnesota”

“從具體作品來分析索斯，可能會更有意思一點。第一本是索斯的代表作 ‘From Here to There’。雖然以美國為題材的經典作品有許多，比如肖爾（Stephen Shore），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等攝影家的畫冊，但這里講的是索斯本人所看到的美國。在美國的旅行過程中，他以富有詩意的目光穿透了表面庸俗無聊的生活狀態而拍攝的集結，是一本濃縮經典的呈現。同時也是承前啟后的一本畫冊，不僅將早期攝影師風格融入當中，也帶有索斯自己獨特的視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本畫冊是能了解索斯最有趣的，最整體風格表達的空間。封面黃色的緞面給人十分舒服的感覺，整體上給人一種愉快的視覺感受，并且這也是一本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簽名本。這本書最有趣的一點是，在附錄處可以抽出一個小的冊子，而這里拍攝的風格有點肖爾的感覺，更隨意更自由。在內容上主要為日常的人與空間，最經典的一張就是這張在旅館拍攝的以兩個毛巾所做的天鵝，這種非常富有詩意的感覺，把美國日常生活變得很有看頭。

兩條毛巾琳達在兄弟的服務區，2002米思提，2005坎狄拉克客棧

要進一步了解索斯的話，我還推薦另外一本更有趣的畫冊——‘Paris, Minnesota’。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不是一本書，是一本雜志，封面上也寫到這是由索斯所編寫的一本時尚雜志。索斯的營銷與推廣的切入點都能在這本畫冊里找到印證。”在與法國國立影像美術館(Jeu de Paume)館長馬塔?吉利（Marta Gili）的訪談中，索斯提到這本畫冊時說，瑪格南圖片社發出巴黎時裝周的拍攝邀請后，經過最初的拍攝，表面上看照片拍得不錯，但缺少觀念的支撐。作為由他主編的一本雜志，他需要找到自己的聲音。于是將巴黎與自己眼前的家鄉形成對比，以此構建雜志。其中，索斯最感興趣的例子是與香奈兒有關，他拍攝了在巴黎大皇宮的卡爾（Karl Lagerfeld）和在明尼蘇達拿著香奈兒手包站在美容店前的女孩，兩地以此產生聯系，探索了兩者之間的空間距離。

（左）法國巴黎大皇宮，2007（右）時裝，明尼蘇達時裝，巴黎時裝，明尼蘇達時裝，明尼蘇達

受語言、攝影教育的影響，普通人可能無法快速理解圖片畫面的構成，林路老師在這兩本畫冊中挑選出了幾張有代表性的圖片繼續進行了分析介紹。

查爾斯，明尼蘇達，2002

“這是索斯最經典的一張圖片，許多雜志，宣傳媒介等都使用的是這一張照片。雖然它的畫面是十分美國人日常的空間，但索斯許多照片都有指導性，他拍出的是他心目中美國人的樣子。由于拍攝對象的服裝和環境都是最自然的，這樣簡單的記錄下來后會發現缺乏一種深度或者說詩意。所以索斯讓他拿著他生活息息相關的道具，兩個飛機模型，擺出了這樣的姿勢。在日常生活和想象空間里，產生了無形的張力，這也是一種呈現和閱讀的方式，讓每個人看到這幅照片都會有不同的想象，是一張好照片最可能達到最大能力釋放的可能。

派崔克，路易斯安那，2002

第二張，也是一張普通美國人的肖像。攝影師對于同時代生活的人總是最為感興趣的，無論是羅伯特?弗蘭克拍攝的美國人，還是肖爾拍攝的美國旅館里的人，索斯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指導。索斯讓拍攝對象穿上了不那么合身的服裝，反而增添了趣味性，表達了一個鄉下美國人獨特的心理狀態，手上抱著的植物也體現了人物與土地的聯系。看似簡單的畫面在索斯的引導后，使人看到了復雜的人性表達，將文化，經濟，土地和環境等元素通過這個樸實無華的對象表現出來了。讓人想到了法國文學家羅蘭巴特所提出的‘刺點’觀念，在此指特別讓人引起聯想的細節，這也是在索斯指導下產生的多元空間的闡述。

埃里克·索斯(Alec Soth)的《眠于密西西比河畔》內頁

索斯也經常拍攝風景的照片，而他的風景照片與傳統意義上唯美的風光是大相徑庭的。索斯的風景照往往帶有人文的因素，是人類生活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看到人們生活狀態的外化和凸顯。也有人疑惑這張圖片中的美國國旗是索斯自己放上去的，還是本有的，但這也不太重要了。當羅伯特?弗蘭克拍攝美國人時，70多張照片中，三分之一都有美國國旗的出現，在這里重要的是國旗作為符號和象征的意義。盡管這張照片中國旗的畫面占比很小，但是整個畫面表達了索斯對于美國的認知。當年有這樣一個說法，擺的像真的就是真的，抓的像假的還是假的。這里的真和假是指本質上的真和本質上的假，不能用表面上的美麗或者好看來界定一張照片的好壞。比如這張汽車旅館的照片，是一張十分日常的畫面，但對于美國人自身可能有非常熟悉和親切的感覺。旅館里曖昧的燈光，停著的汽車講述一個復雜的旅途人生的故事，看完后會有對自己生活的聯想。索斯通過這樣簡單的畫面串連在整本畫冊里，將他在美國公路的旅行變成一個富有詩意，人情味的，帶有情緒的可能性。

波納扎旅館

美國小說’在路上’ 也影響了許多人，公路旅行也始終是攝影師關注的題材，羅伯特?弗蘭克同樣拍攝過許多旅館的空間，只不過他畫面中人物的比例更重，索斯的空鏡則帶有一種寂寞、無聊、說不清的，曖昧的成分，有著更大的想象空間。在索斯的作品中，他往往在肖像間插入許多風景照，雖然畫面上沒人出鏡，但是是一種‘有人’的風景，因他的風景照不再是一個純粹的自然風光，而是與人們的生存環境，生存方式相關聯。所以索斯的作品是需要成系列觀看，兩者有一種節奏上的穿插跳躍，加上文字日記的敘述，讀者可以更有趣味性的了解他。”

（左）手寫信：給我妻子的愛（右）呂貝卡時裝，巴黎舒適客棧

最后，林路老師說道：“未必需要強求每個人看懂這樣的畫面，這也是當代攝影中源于歷史產生的最有效的肖像模式，溯本求源可追尋到奧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當年拍攝德國人的照片，用最樸實最簡單的方式卻讓其在日常生活中停下腳步來拍攝。索斯更進一步的是以更強的指導方式，讓畫面更加接近自己內心的需求。因此看起來容易拍攝的畫面，如果自己去嘗試會發現是十分困難才能表現出拍攝對象特有的文化地位，生活品質以及與自然的關聯，這樣是比隨手抓拍一張難度大很多很多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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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攝影好書｜林路：兩本畫冊看埃里克·索斯的詩意和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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