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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尋世界變局的本源
主持人:以上幾位嘉賓從不同角度和觀察思考了百年大變局,分析了大變局變什么?怎么變?接下來我們有請國防大學的唐永勝院長,為我們分析探尋世界變局的本原。
唐永勝:非常高興和各位老師、各位朋友在線上相聚,很榮幸與張蘊嶺老師還有各位老師一起完成百年大變局這樣一本高質量的學術著作。這段時間我也反復研讀這本書,不斷向各位老師繼續學習,對世界變局的認識也有一些新的體會,一些認識也想求教于大家。
從不同的角度或不同的維度觀察世界變局,相應地也會得出不盡相同的結論。如果從烈度或者從其帶來的直觀沖擊上考察,今天的變化也許比不上一個多世紀甚至更長時期以來重大歷史事變,兩次世界大戰、遍及亞非拉的民族解放運動、蘇聯的創立和后來的蘇東劇變等。但是如果從內涵上和性質上分析,今天的變化則更具有基礎性和根本性,并已經帶來并且繼續帶來十分深遠和廣泛的影響。也有人借用世界經濟長波理論或世界政治長周期理論來探討世界的變化,這些理論雖然仍有一定的解釋力,但在總體上已不能很好地概括局勢的新發展新變化。如康德拉季耶夫的經濟長波理論或莫德爾斯基的國際政治長周期理論,這些認識工具運用到今天的變局,確實已經顯得力不從心。
歷史不是簡單的循環,特定的哲學抽象必須與當前世界復雜的現實發展緊密聯系起來,否則就會變成僵死的理論。世界面臨的是重大的結構之變和性質之變,而不是簡單的周期之變,更不能歸結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宿命式結論。現實迫切需要具有“大視野的方法”,圍繞新千年的上下一百年甚至用更長的歷史尺度來考察世界大勢的發展以及中國與世界關系的演變。
在已有的研究中,已經涉及到從力量結構、權勢轉移、大國競爭、發展模式、全球治理以及秩序變革等諸多重要角度和層面對這一問題的解讀。其中,從國際體系變遷角度認識世界變局需要引起更多關注,并且應該進一步深化。甚至也許只有從國際體系及其演變的視角,才能更全面更系統地解析世界的重大變化。也就是可借助或運用類似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分析”,注重對體系演變中正反向邏輯及其的追蹤、挖掘與綜合,才能更好地認識不確定性顯著增強21世紀的世界。如果缺少全球性、歷史性和整體性的系統分析,難以破解如此重大的課題。
美國霸權的衰頹反映到世界范圍,結果就是現有國際體系已經進入超載狀態,亦即國際體系現有的秩序規范和制度安排已經不能滿足各國更為廣泛的對生存和發展的需求,也不能為廣泛的安全和繁榮提供必要的條件。國際體系的根基已經開始動搖,世界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變局之中。由此帶來的廣泛影響,涉及到權力結構、國際秩序、全球治理、發展模式、社會結構、文化理念以及價值觀等,全球政治的諸多方面都面臨深刻演變。當然,不論未來如何發展,都不能與過去的歷史割裂開來。由于自20世紀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后,世界范圍基本的國際關系原則得以規范和確認,制約世界大戰的力量總體上在增長,更多國家致力于推進有效的全球治理和廣泛的多邊合作,所以在今天的世界變局中并不意味一定會爆發大規模劇烈的軍事沖突,但在變化的深度和廣度上都將是空前的,過程曲折漫長并伴隨著巨大的不確定性。
從積極的角度理解體系超載,那就是為體系變遷或變革提供了條件,為國際關系的進化提供了新的機遇。歷史已經進入國際體系深度變遷的新階段。就現階段看,雖然和平發展大勢不可逆轉,但與此同時世界范圍不穩定因素增多,大國競爭加劇,國際安全面臨更多挑戰和風險,國際社會對全球治理的需求日漸增強。全球化形態將發生根本改變,世界已經進入國際關系緊張、經濟金融動蕩、新老一體化核心間權力重組和充滿不確定的長時段中。實際上,沃勒斯坦較早時候甚至就認為,從20世紀70年代初開始,國際體系已經開始轉型,并以此預見美國的霸權將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世界之所以呈現出現在這樣的局面或者人們產生如此擔心,根本原因正是在于國際體系處于深度變遷進程之中,且其發展方向不明朗,國際體系的構成要素自身在轉型,而影響要素則不斷增多且發揮作用的條件也在持續變化,所有這些要素錯綜交織共同發揮作用,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個變動中的紛亂世界。就像遭遇到深秋的凍雨,幾乎所有人都不那么適應,不論是全球性挑戰還是國家治理難題,不僅得不到疏解,反而更加突出,困難甚至是有增無減。
然而無論如何,世界政治需要在探索中創新發展,國際關系民主化和秩序化應成為歷史進化的方向。像過去那樣只有少數國家占據絕對優勢地位的情況越來越難以為繼,而霸權主導也將被證明只屬于世界歷史進程中的特殊現象。
國際關系是一個共同進化的過程,越是在全球化進程遭遇阻礙和困難的時候,越是要把目光放得更遠一些,把暫時的困難當作戰略調整的契機,推動中國與世界更為積極的戰略互動。今天的世界秩序轉換不可能像以往曾反復發生過的那樣,通過戰爭方式在短時期內急劇完成,而是要經歷新舊因素并存,同時舊秩序影響逐步消解、新秩序逐步重構的一個較長過程。
各國的地位在變、角色在變、影響也在變,霸權主義、強權政治不會自動退出歷史舞臺,而有關構建新秩序的主張仍未得到充分確認和適用,新舊秩序交織、多種規則并存、雙重標準盛行未來一定時期仍可能是一種常態。也正是由于如此,一些國家的戰略憂慮將趨于增加,這也就是布熱津斯基所指出的“動蕩時代的戰略不安全感”,才有當前大國圍繞權利及利益再分配的激烈競爭,甚至在一些國家出現了反全球化和逆全球化思潮和政策的轉向。然而這種情況的出現,恰恰說明國際社會需要對現有制度不合理、不充分的內容進行有效的改革。
世界變局已經開啟,現實中有很多人不喜歡不確定性,然而國際體系畢竟要不斷演進。如果一切行動都落入注定的確定性之內,人們就會無所顧忌地陶醉于各種激情和各種利己主義。如果事物是不確定的,那么未來就向創造力敞開大門,向可能性敞開大門,從而通向更好的世界。
我的發言就到這里,謝謝大家!
(唐永勝 國防大學國家安全學院院長、少將)

《百年大變局:世界與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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