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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后重看“風聲”,還能看什么?
原創 子戈 第十放映室
時隔178天,影院重新開張。
重映的國產片里,有一個名字最亮眼——
《風聲》

全年票房達到2.25億,票房榜排名第七。
豆瓣評分至今高達8.2分。
口碑極好,看看大家怎么夸:
“最好的國產群戲,沒有之一。”
“‘暴風雪山莊’式推理片,妥妥的本格派。”
“一部感官電影,看得人渾身發毛。”
“主旋律電影的巔峰,無出其右。”
……

還能寫些什么?
本文提供兩個全新的觀看角度。
告訴你,11年后重看《風聲》,我們還能看什么。
01 暴力瘟疫
《風聲》里人物眾多,我特別留意王田香。
王田香是汪偽政權的特務處長,在一次審訊中他得知消息,有地下黨混入了司令部,代號“老鬼”。
王田香負責抓捕老鬼,替組織清除“毒瘤”。

因為我覺得這個人是全片最復雜的一個人物。
和他相比,其他人物要單純得多。
就說被懷疑為“老鬼”的五個主角吧。
性格特點,一目了然。
金生火的油,白小年的陰,吳志國的硬,李寧玉的冷,顧曉夢的嬌,通通都寫在人物的臉上。
可是王田香,你卻看不清。

表面看,是的。
片中最殘忍的刑訊手段,幾乎都出自他一人之手。
比如“犬刑”。
把來自斯里蘭卡的香料涂在受審者的身上,然后放狗咬人。

王田香一面洗手,一面輕聲招呼:“八妞,上。”
之后傳來受審者凄厲的喊叫聲。

把受審者綁在兩根鐵柱之間,通電,讓電流穿過身體。
吳志國被電得渾身顫抖,青筋暴露。


不是老虎凳,而是一張鑲滿了鐵釘的長凳。
司令的男寵白小年被扒光了褲子,活生生地按在了這張凳子上。

但真正讓我重新審視這個人物的,是一個不起眼兒的情節。
用刑后的白小年,奄奄一息。
司令得知消息,趕到裘莊,進門后二話不說照著王田香的胸口就是一腳,踹的他趔趄幾下,仰倒在地。
之后,王田香趕緊站起身,作“立正”狀。

特別是看過前40分鐘王田香的所作所為,再看他此時的狀態,簡直判若兩人。
他不再盛氣凌人,而是立在一旁,唯唯諾諾,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是的,他不過是司令養的一條狗而已。

它是一部主旋律電影,一部獻禮片,導向責任重大,卻在創作時依然沒有忘記給予“敵人”一點點同等的關懷。
實屬不易。
與此同時,給予“敵人”關懷,并不是為了幫他洗脫罪責,而是要提醒我們:沒有人是天生的惡魔。
固然,人性中都有“動物性”的一面,但這一面并不會輕易展露,而是需要外部環境的強烈刺激。

一方面,來自森嚴的等級秩序。
他活在一個高壓的政治環境里,身為特務處長,看似威風,實際在司令眼里他什么也不是。
那踹在胸口上的一腳,只是我們看到的;沒看到的,還不知有多少腳。
他甚至還不如司令的男寵白小年風光。
所以也就可以理解,為什么他在刑訊別人時都一臉嚴肅,唯獨在對白小年用刑時,會發出報復式的笑聲。

于是王田香的審訊工作,就成了他釋放暴力的理想場所。
他要把在司令面前丟掉的尊嚴通通找回來。
他要通過掌控他人的生死,來部分消解自己的小命被他人緊握的恐懼感。
這當然是一種很變態的心理。
而變態的心理,來自于兇險的處境。

那是1942年,戰爭正吞噬世界。
《風聲》這部電影雖然沒有一個戰場畫面,但卻用另一種方式揭露了戰爭更殘酷的一面。
就像影片開場由特效完成的長鏡頭,幾架轟炸機穿透迷霧,飛向遠方,留在身后的是一片破碎的山河。

戰爭是最能摧毀人心的。
而它摧毀的方式就在于,將所有人都收歸為“暴力”的信徒。
無論正義一方,還是邪惡一方,都要向“暴力”臣服。然后拿起刀,舉起槍,說服自己,殺人無罪。
這才是戰爭最恐怖的地方。
于是我們看到,影片開場,就是一連串的暗殺。
段奕宏飾演的漢奸被一槍爆頭。




相信看到這些,你不會感覺過癮,只會感到恐懼。
這是影片從一開始就建立的基調:暴力如瘟疫般四處蔓延。
再看那些五花八門的酷刑,無數折磨人的方式。
除了前文說過的種種,還有六爺的“針刑”。
六爺是個狠角色,逢人點頭哈腰,滿臉賠笑。

持一根細長的鋼針,蘸上特指藥水,扎在受刑者的穴位上,使其痛不欲生。
片中有場戲,是他對吳大隊長用刑。
只見他舉著針說道:“都是自己人,下手會有分寸的。來,呼一口氣,放松。”
那語氣不像用刑,倒像是給人治病,替人做腳底按摩。

當暴力被小心地隱藏在一團和氣之下變得溫情脈脈時,才越發讓人不寒而栗。
再往下想,六爺為何如此?
實際也是一種自我平衡。
他自知罪孽深重,于是對誰都低三下四。
他的笑不過是為了抵消罪惡感,然后好恭敬地請出心中的惡魔。

其實不是的。
《風聲》不是在消費暴力,而是把“暴力”當作主角,把“戰爭”當作舞臺,然后向我們展示戰爭是如何制造出一種系統性的暴力氛圍,并將所有人籠罩其中的。
是戰爭把全人類一起拖向人性的底線之下,讓我們看到了地獄的景象。
從這個意義上講,《風聲》的“反戰”主題并不止出于民族主義,而是有著更普世的價值。
02 女性悲歌
這次重看《風聲》,還有另一個有趣的視角。
如果我們把片中的所有主要人物放在同一張權力結構圖中,就會發現,位于上層的無一例外都是男性。
日本軍官武田,汪偽政權的剿匪司令,剿匪大隊長吳志國,特務處長王田香,軍機處長金生火,還有背靠司令的白小年。
而兩個女性角色李寧玉和顧曉夢,一個是密碼破譯員,一個是收發員,位于整個權力結構的最底層。

它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女性視角去進入《風聲》這部電影。
看兩位女性角色如何沖破男權的束縛,主宰自己的命運。

要求徹底的占有與絕對的臣服。
它本質上帶有一種SM傾向,不僅施虐,還要求受虐者欣然接受并享受其中,從而獲得一種予取予求的絕對快感。
片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司令和白小年。
白小年全身心依附于司令,而司令也對他寵愛有加。
可是,當白小年被指認為“老鬼”時,司令做了什么呢?
他并沒有舍身搭救,而是為了自保,親手結果了白小年。
再看他殺死白小年的方式,不是用槍,不是用刀,而是用鞭子狠狠地抽打。

什么叫徹底的占有和絕對的臣服?
就是你命由我不由你,就是汝為魚肉,我為刀俎。

武田把李寧玉帶到地下室,扒光衣服,丈量她的身體。
他并不想粗暴地占有她,而是要從精神上摧毀她,讓她徹底地臣服。
武田說:“摧毀一個人的方法,就是要讓她發現,她的身體并不屬于自己,而是屬于敵人。”
這段話不過是“你命由我不由你”的另一種闡述而已。

從一個細節即可看出。
初次審問眾人時,面對其他人,王田香都是背靠沙發,抱著肩,翹著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這一微妙的肢體變化,暴露了王田香的內心。
可是,當顧曉夢被指認為臥底時,王田香瞬間變了個人。
他變得歇斯底里,變得敏感易怒。
他用直接摧殘女性下體的方式,殘忍地折磨顧曉夢。
而當顧曉夢大叫時,他又有一絲心軟,命令停手。
他說:“我是真的想幫助你,快,我們沒有時間了。”

但背后的潛臺詞仍有一種大男子主義式的自負:只有我能救你,相信我,你是需要我的。
于是當顧曉夢拒絕時,王田香的自尊大大受辱,開始變本加厲地報復于顧曉夢的身上。
他是要救她嗎?
從結果看,是的。
但內心更隱秘的訴求卻是:他要她聽話,要她崇拜,要她順從。

它將兩個女性囚禁其中,看她們如何沖開一切,獲得獨立。
于是我們看到,李寧玉盡管受盡屈辱,但她并沒有屈服,而是當著眾人的面頂撞武田:“我斗不過你,但我不怕你!”

她是一位更徹底的獨立女性。
她沒有依附于有意保護她的王田香,也沒有拜倒在武田的淫威下。
更決絕的是,她也沒有聽從“老槍”的命令。
片中的老槍想當然地以為一個弱女子經不起嚴刑拷打,于是挺身而出,命令顧曉夢舉報自己。
但顧曉夢并沒有借機示弱,而是表面聽從了命令,實際暗中制定計劃,犧牲自己,拯救了所有人。
這才是真正的獨立。
拒絕自下而上的依附,也拒絕高高在上的保護,才是真正的性別平等,也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

一份被她縫在了內衣上,隨著自己的尸體一起被運了出去。
那不僅是她對于信仰的一次獻祭,也象征著一種誓死的沖破,一種自我的成全。

那是她留給世界最后的話。
她說:“老鬼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精神。”
如今,這種精神附在了李寧玉的身上,她得以帶上它,繼續活下去。

不信你看影片的最后一個鏡頭,那是剛剛入住裘莊時,李寧玉站在陽臺上,抽著煙,背后是皎潔的月和蒼茫大海,顧曉月坐在臺燈下,繡著衣服,燈光很暖,映在她的臉上。
之后,兩人對視,微笑。


譜寫下這一曲女性的悲歌與贊歌。
寫在最后
一部優秀的電影,應該可以提供廣闊的解讀空間。
《風聲》作為一部主旋律電影,實際上遠遠超過了通常主旋律電影所能容納的主題范圍。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突破。
主旋律就像一間房子。
常言說: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但《風聲》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你還是可以選擇昂著頭站在那里,鉚足了勁伸展身體,也許哪一天,你就沖破了屋頂,成長為一個巨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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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11年后重看「風聲」,還能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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