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娛樂原創

文｜胖部 編輯｜樸芳

法國小哥杰拉爾·勒莫瓦在推特上火了，他在影院里揮舞著棒球棍，把一個《花木蘭》展架砸得稀巴爛。這條視頻也在國內廣為流傳，迅速走紅。

被搞破壞的影院沒有向勒莫瓦索賠，因為他就是這家位于巴黎帕萊索的獨立影院的老板。而他的泄憤舉動，正是因為迪士尼在8月4日宣布，要將已經延檔多日的真人電影《花木蘭》放棄院線發行，改由于9月4日起在迪士尼旗下的流媒體內容平臺Disney+付費點播。

在勒莫瓦隨后對媒體的發言中提到：“電影公司得明白，要是有更多電影像《花木蘭》這樣越過電影院，直接線上發行，像我這樣的小型電影院恐怕撐不了多久。”

同樣氣抖冷的發言來自勒莫瓦的多國同事，尤其是法國、德國、西班牙、英國等影院都已復工，迫切希望迪士尼的《花木蘭》拉動大盤。迪士尼專門發了說明信，表示這是疫情下的特殊情況，但英國院線聯盟（CinemaUK）主席菲爾·克拉普直接表示迪士尼的做法“讓我們感到非常迷惑”。歐洲國際電影聯盟（UNIC）質詢稱：“盡管許多發行商們口頭上宣稱‘我們將團結在一起’，但這些話背后必須要付諸行動的支持！”

更深層次的恐懼，來自院線對網絡流媒體根深蒂固的矛盾。

從宣布對環球影業的“裁決令”，到面對迪士尼的沮喪，真正觸動院線系統敏感神經的不只是短期內的利益損失，更是這些動態背后，疫情對院線和流媒體電影格局的改變。從2017年開始幾經大戰，北美和歐洲院線與流媒體的“院網之爭”愈演愈烈，而隨著迪士尼、環球等頂級傳統廠商巨頭下場，可以認為“院網之爭”已經進入2.0時代。

1.0時代：Netflix后浪洶涌

傳統行業發起“塹壕戰”

回到五年前，線上電影還是個弱小的新生兒。

2015年的Netflix初次嘗試出品了原創電影《無境之獸》和《荒唐六蛟龍》。兩部電影的命運似乎和此后如出一轍：由于在傳統媒體和院線同步上映，違反了院線享有的90天“窗口期”約定，同時遭到北美三大院線的集體排擠和抵制，聯合拒絕大規模放映Netflix影片。

《無境之獸》劇照

而彼時，以傳統電影行業挑戰者姿態出現的Netflix毫不服軟，首席內容官泰德·薩蘭多斯表示:“當人們越來越依賴互聯網世界時，所有人都會希望盡早在網絡上接觸到它（電影），這（原創電影）將是未來Netflix的重要創作內容，繼續實行原創優質影視作品+付費會員的商業模式?！?/p>

當Netflix只有兩部原創電影，這種表態可謂“光腳不怕穿鞋的”。但是在隨后五年，當Netflix成為在原創電影領域投資150億+美元、年產量數十部的全球最大電影生產商，對主流電影受眾的爭奪將迫使他們進入傳統電影行業劃定的賽道。“網大”處境之痛，Netflix也是一點一點感受到的。

2017年是第一擊，Netflix電影《玉子》和《邁耶羅維茨的故事》進入電影藝術殿堂戛納電影節，然而所到之處，排斥和譏諷如影隨形。

法國電影院線聯盟指責兩部影片并未在法國院線發行。更明確的信號是這一屆的評委會主席佩德羅·阿莫多瓦在新聞發布會上提出：“我個人覺得，不應該把金棕櫚大獎頒發給一部大銀幕上看不到的電影?！?/p>

Netflix也嘗試向法國院線提出發行要求，但遭到拒絕，這一年，口碑大爆的《玉子》一無所獲。次年，當得知戛納依然決定改變規則，Netflix選擇撤下包括《羅馬》和《7月22日》在內的五部電影。這也是目前Netflix與戛納故事的休止符。

但回歸北美本土，Netflix連續兩年在奧斯卡的境遇同樣說不上好。盡管躋身MPAA引發了種種關于“新六大”的討論，并帶動了一波股價上揚，但2019年《羅馬》錯失最佳影片只是一個信號。

2020年，以《愛爾蘭人》《婚姻故事》《教宗的承繼》參選的Netflix在奧斯卡拿下24提名，卻僅收獲4個小獎。而據說這一年，Netflix在頒獎季的公關費高達1億美元。

應該說在“院網之爭”1.0時代，Netflix作為唯一有規?；a能力的電影生產商承擔了傳統電影力量的主要火力。傳統電影行業組團在這一階段對流媒體采取的敵對姿態，源于后者在生產、發行和流通等層面成為傳統領域完全的替代方案，而前者的應對策略是從電影定義本身去劃定一道護城河。

這也是為什么史蒂芬·斯皮爾伯格，這位好萊塢頂級大佬連續兩年在頒獎季發聲，盡管他后來對“Netflix電影更應該參評艾美獎”的說法進行了辟謠，但還是表示“我希望影院體驗在我們的文化中擁有重要的意義”。表達同樣觀點的，不只斯翁一人。

包括因《愛爾蘭人》和Netflix合作的馬丁·斯科塞斯，顯然這次合作的原因不是一種理念的媾和，而是因為Netflix是唯一愿意花1.6億美元給他拍一部三個半小時黑幫片的金主。據稱他曾和阿方索·卡隆（《羅馬》）一起建議Netflix將其電影在線上線下同步發行。

這就像一場“塹壕戰”，傳統電影行業以電影公司、影院、KOL（指電影名人）構建起層層疊疊的觀點防線，將以Netflix為代表的流媒體電影生產商隔絕于“電影”的既有勢力范圍之外。這并非所謂腐朽或冥頑不化，所有表態的背后，是傳統行業對新生力量條件反射地反擊。

而故事的轉折在于，堡壘總是從內部攻破的。

2.0時代：電影巨頭下場流媒體

院線獨木難支

北美院線怎么也沒想到的是，迪士尼和環球這幾個濃眉大眼的，居然背后給一槍。

一方面，好萊塢的一切都是生意。當發現流媒體有利可圖，好萊塢六大更愿意將這一具有生命力的商業體系納入自己的運營邏輯下。迪士尼的Disney+顯然是最成功的一個，Netflix已經養熟的市場為其提供了“下水道超車”的通路，全球訂閱用戶目前已超過6050萬。據預估，Disney+在2025年訂閱用戶數將破1.5億。

此外，如華納的HBO Max已經上市；環球除了Peacock，還從沃爾瑪買下Vudu，試圖打造以電影為中心的流媒體矩陣。

另一方面，北美疫情愈演愈烈，成為整體扭轉戰局的計劃外因素。許多好萊塢大片在此期間都縮短了影院公映和在線電影的窗口期，而環球成為第一個宣布將院網同步上線的：動畫電影《魔發精靈2：世界之旅》在4月10日北美上映的同一天上線數字版。盡管定價高達19.99美元，卻累計售出超500萬次，數字租賃費超1億美元。

北美院線和環球的對抗就此快速爆發，第一大院線AMC宣布“將不再放映任何環球電影”。但7月29日，AMC和環球已經達成和解，將窗口期縮短至17天，AMC預計可分享提前點播的收入。

進一步的打擊是，迪士尼隨后宣布《花木蘭》將于9月4日在Disney+直接上線。

對于北美和其他多國院線來說，這部迪士尼真人電影都是疫情以來的“救市之作”，一部北美3億+、全球10億+級別的作品，給院線帶來的損失不言而喻。而從長期來看，這也是首部“院轉網”的好萊塢A類大制作，其所形成的傳播聲量和輿論影響，都成為改變院線面對流媒體電影優勢地位的關鍵砝碼。

對于院線來說，最關鍵的改變在于，實現了在流媒體和傳統領域之間橫跳的好萊塢大制片廠，決定改變游戲規則。

迪士尼的此次決策并不算意外。電影巨頭們今年的日子也不好過，根據迪士尼2020財年第三季度報告，單季度虧損達47.18億美元，其主題公園和電影發行業務都遭受重創，而其流媒體業務成為現階段的現金奶牛。尤其是此前《漢密爾頓》的“院轉網”嘗試，已經讓迪爸爸嘗到了甜頭。

院線可以硬氣地和環球翻臉，但對于年票房占北美全年總額30%+的迪士尼，這口氣有些硬不起來。更嚴重的是，迪士尼的下場也表明，院線面對的不再是某一家電影公司，而是傳統電影行業的聯盟已經瓦解的事實。

誠然，PVOD模式目前還存在諸多問題，迪士尼公開的所謂700萬訂閱即可回本的算法，也存在觀眾是否買賬的猜測，關于盜版的問題還無法避免。但一方面，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迪士尼與其他電影巨頭已經開始了探索線上發行的嘗試；另一方面，電影巨頭們主動打破了此前長期存在的游戲規則，Netflix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對于院線來說，其不得不正視與流媒體地位態勢的變化。盡管目前依然還是個苗頭，但當好萊塢廠商不再視院線上映為電影的優先解，即使是為不同的電影適配不同的發行方案，院線也逐漸開始成為電影發行的選擇之一而非唯一。這也正是院線關于流媒體最根本的恐懼所在。

迪士尼已經這么做了，不管這一次的公開信如何強調，他們下一回依然可以這么做。

如果北美疫情遲遲不能好轉，可以預計的是，或許會有其他A類體量的電影將走向線上，進一步撕扯已經搖搖欲墜的傳統電影發行模式。這場“院網之爭”的戰事進程，在未來幾個月或將持續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