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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退休的七旬村醫:年紀大了,好消息早和我不挨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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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黃素素
指導老師 | 周睿鳴
編輯 | 王迪
“嘀……”,74歲的村醫吳國棟坐在電腦前,再一次輸入網址。半分鐘過去,網頁還是一片空白。吳國棟皺了皺眉,很快,撥通了熟悉的號碼。
他給自己的孫子小偉打了好幾通電話,說村衛生室和家里的電腦都登不上信息系統,村里很多人的健康檔案等著填進去,催他回來看看。等待的時間越長,焦慮愈加灼燒。
古稀之年的數據焦慮
治病救人這事,吳國棟干了50年。刮風下雨,飄雪打霜,深夜出診……病人來了,得趕緊治;病人不方便來,那就上門看診,村醫就是這樣。

但是近幾年,他常在電腦面前犯難。2010年3月新醫改之后,他不僅要負責普通常見病、多發病的初級診治、康復等工作,還要負責行政村居民的基本公共衛生服務。公衛服務內容繁多,工作量也很大。慢性病管理、傳染病預防、疫情早期監測、居民健康檔案管理、居家病人隨訪等,這些信息,都必須在電子系統和紙質檔案中同時存檔。日常就診的處方單,也需要經過電腦記錄,而后打印出來。
這就意味著,除了專業醫學知識,吳國棟還必須掌握相關的電腦技術。這幾年,吳國棟在摸索中也學會了一些電腦技能,大部分是孫子小偉一步步示范教給他的。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難題,小偉只能遠程操作;小偉放假回來,他心里便踏實。吳國棟專門找出兩疊隨訪表,指著右邊排版整齊的一疊說,這是小偉幫他排版的,好看,紙張只用原來的一半。
鄉衛生院曾組織過電腦培訓,但遠不足以面對實際操作中的難題。讀取器刷不出身份證信息,碰上病人多,只能先記在筆記本上,之后再補錄。這樣一來,時間和精力就要花上雙倍。
吳國棟所在的村子,有400多戶,共1700余人?;竟残l生服務的電子系統和紙質檔案每個月都有更新,這一度讓他頭疼。堆積如山的表格在衛健室和鄉衛生院兩地不斷轉存,家庭隨訪、電話詢問、數據填報占用了就診外的多數時間。
村子里外出務工的人越來越多,由于常年不在家,多數會選擇放棄簽署家庭醫生簽約服務。按照要求,吳國棟要給他們開證明,打印出來蓋章才算數。對于伴隨互聯網長大的人來說,這是挺簡單的一件事。于吳國棟,從編輯文檔、排版,再到轉機打印,每一步都不易。
疫情導致全國大學生推遲開學,小偉也是。那段時間,小偉來看望爺爺奶奶,住了幾天。下午5點多,吳國棟從衛健室下班回來,徑直就進了一樓房間,打開電腦。
吳國棟的妻子在廚房喊他吃飯,他嘴上答應,10多分鐘了也不見影。她知道,吳國棟又在電腦桌前了,便讓小偉去看看。又一個10分鐘過去,小偉回來了,吳國棟沒出現。那時,他正在坐在電腦桌前,給那些放棄簽約家庭醫生的人擬寫證明模版,一字一句地斟酌。小偉說網上有類似的,修改一下就能用。吳國棟拒絕了小偉,自顧地拿出紙筆就開始寫。
桌上的飯菜熱了又涼,吳國棟的妻子知道他的倔強,也不去催,只是連連嘆氣。等小偉吃完飯再去房間,吳國棟已經寫好了模板,照著紙上的內容,用手寫輸入法一個個地打進電腦。他有兩幅老花眼鏡,看電腦時,總是要換上度數更高的,以防出錯。小偉幫吳國棟將剩下的內容輸入文檔,改了樣式,教會他在不同的電腦上轉存并打印出來,才抽空去吃飯。那天,吳國棟又掌握了一個技能。
其實,吳國棟人到古稀,也從未停止過學習。為了方便上班和出診,他還學會了駕駛電動汽車。吳國棟的車要開到自家的后院,必須經過大門前的馬路。他說,每次開到那段馬路,只需按一聲喇叭,妻子就知道是他回來,便停下手中的活,往后院去開門。等吳國棟到了,門總是開著迎他的。

被漸漸遺忘的一生
曾經,他也是一名“赤腳醫生”,見證了鄉村醫療衛生改革的巨變,更是親歷者。
1971年3月1日,大隊黨支部研究討論推選他成為衛生員。在那之前,吳國棟是一名會計。他記得很清楚,幾乎脫口而出。只是當年的吳國棟沒想到,這個決定,幾乎改變了他的一生。
“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p>
衛校培訓畢業后,吳國棟將多數精力放在了基層醫療衛生工作。當時,除了給村民診治常見病和慢性病,他還負責傳染病防治、計劃免疫和計劃生育宣傳。吳國棟家中墻上,現在還貼著計劃免疫和健康教育的宣傳畫。
“赤腳”年代,村民的防病意識普遍較低,健康觀念陳舊。吳國棟只能帶上宣傳單和醫藥冷藏箱,走遍村落,給村民們做思想工作。山路難走,小路泥濘;吳國棟背起醫藥箱走在鄉野的背影,沒有人不記得。在兒童脊灰疫苗強化免疫工作期間,他也曾遇到過父母堅決不給孩子打疫苗的情況,四次登門勸說也是無功而返,他們甚至寫下保證書,表明自己承擔一切后果。吳國棟搖頭想,要讓村里的孩子們都健康長大,一個都不能落下。最后,他請來村干部和孩子的爺爺奶奶一起,不斷做思想工作,孩子的父母才答應。當年,給自家小孩接種疫苗并非共識,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夠承擔起的。吳國棟的妻子回憶,他曾幾次自掏腰包為困難戶子女接種疫苗,他對村民的熱心,早就超出了醫生的職責范圍。
深夜響起的電話,突然襲來的敲門聲…… 吳國棟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背起醫藥箱,提著手電筒就往村民家奔去。有時一個晚上有好幾個病人需要診治,剛出門,其他人又找去家中,只好讓妻子幫忙照看。冬天,打霜和積雪的路面很滑,夜路更加難走,不小心便會直接摔進田里。
生活條件好些后,吳國棟給家里添了輛自行車,花費在路上的時間便沒那么長了。但若碰上不好的天氣,危險的情況也時有發生。那天下大雨,吳國棟接到村民的看診電話,便背著藥箱,套上雨衣,騎著自行車從家出發。
南方多水,自然也多橋。吳國棟要去到病人家,必須經過一座木橋。平時,這座橋還算寬敞,橋底的水也不多。趕上下大雨,便形成了一個大水坑。經過橋面時,他特地減慢車速,幾乎用腳推著地面,小心翼翼地向前騎去。但橋面太滑,雨水不斷從雨衣的帽沿滴到鏡片,視線也變得模糊,吳國棟一個踉蹌,車子失去平衡,人、醫藥箱,連帶著車子直接栽進橋下的大水坑?!班亍钡匾宦?,水花濺起,經過的村民嚇了一跳,小跑著下了橋。
吳國棟在村民的攙扶下起了身,很快,腰部、肩膀、膝蓋各處的疼痛一齊襲來。檢查醫藥箱,里面的藥品并無大礙;自行車躺在水坑里,當場報廢。嘆了嘆氣,吳國棟抖抖身上的黃泥水,拎起醫藥箱便往前走。
雨還在下,村民甚至沒來得及問,要不要扶他回家。望著吳國棟遠去的背影,村民放下半抬著的手,也轉頭離開了。
直到就診完回家,他才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手腳處倒只是一些皮外傷。但腰處和肩膀的疼痛卻持續了很久。那之后,吳國棟的肩膀、腰部便經常酸痛?;貞涍@一切時,吳國棟平靜的口吻,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吳國棟目前工作的衛健室,是近兩年建成的。在這之前,衛生所就開設在家中一樓。大堂內擺放了一張看診的辦公桌,還有一些椅子和板凳,多數時候給病人坐著,輸液的吊瓶架常年放在一旁。一樓的左側是藥房,曾經擺放著木質中藥柜,后來西藥用得多,中藥柜便閑置老化了。右側的診療室里,擺滿了文件和辦公用品?,F在,吳國棟經常把工作帶回家,在房間的電腦桌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即便衛健室制定了上下班時間和輪崗制度,吳國棟還是24小時接診。對村里人來說,不出門就能看病自然是最好的。衛健室建立后,他會盡量減少上門就診,以避免好幾個人同時需要就診卻抽不出身的情況,部分村民也漸漸習慣了統一去衛健室看病。但對于不愿外出,尤其是住在吳國棟家附近的老人來說,寧愿等他下班回家,托吳國棟把藥帶回來。
對吳國棟來說,工作和生活早已緊密交織在一起。病人來家里,他手里的農活便停下;在廚房吃飯時,聽到大廳傳來的喊聲,就要放下碗筷。同在一個村的人們,即使沒有親戚關系,也非常熟絡。吳國棟偶爾還會載著同村的人去鎮上采購,辦事。他們之間,不僅是醫患,更是幾十年的鄰居和老友。有時,病人輸液的時間長,吳國棟的妻子就會坐在大廳里,陪他們聊天。談起門口的兩棵桂花樹,也說說自家的孫兒在哪讀書。
村里的小孩,大多在幼兒園時期就被父母接去縣城讀書了,留下來的是極少數。小學越建越新,學生卻越來越少。近幾年,學校剩下兩名教師,只需要給村里的四個孩子上課。
鄉村教師和赤腳醫生是同一年代產生的,因此也被稱為“赤腳老師”。上世紀50年代,他們都是村民眼里“最可愛的人”。1985年后,“赤腳醫生”這個名字不再被使用,也只有老一輩的人知道,鄉村醫生的根,從何而來。
20年前,中國25萬民辦教師進入編制,民辦教師光榮地退出講臺。和吳國棟同一年紀的鄉村教師,早在十幾年前,就拿著退休工資,過上了慢悠悠的日子。20年后,鄉村醫生依然處于被邊緣化狀態,尤其是為基層醫療服務了幾十年的鄉村醫生,慢慢被遺忘;到了花甲及古稀之年,也從未被看見。
下午4點30分的衛健室,陽光步步退去。觀察室里,兩位中年婦女坐在椅子上,打著吊針,不停地嘮著家常。不過百米,聲音聽得很清楚。其中一位婦女講得起勁,聲音多是抱怨。可過了一會,又開始大笑。對面診療室里,吳國棟忙著給病人開就診單,對于發生在觀察室里的一切,聽到的種種,他早已習慣了。
很長一段時間,診療室只有水筆摩擦紙面的聲音。吳國棟左手拿著筆記本,右手抄著門診日志,偶爾能聽見他回憶病人信息時的小聲喃喃。
沒有后援的逆行
74歲,其實早已過了退休的年紀。不少人猜測,讓他堅守在村醫崗位上,是職業責任和榮譽感,也有些村民問及,他這樣不分白晝地工作,是不是能享受到很好的待遇。
吳國棟在基層醫療服務的這些年,的確因出色的工作得到了一些榮譽和肯定。優秀黨員和先進工作者的獎狀,“最美接種醫生”的證書,貼滿了大廳的墻壁。證書,是鄉衛生院的院長替吳國棟裝裱起來的,他們都很開心。那時,他覺得,堅持下去,鄉村醫生總有一天會被看見。
我國的醫療衛生服務體系由三大部分組成:醫院、專業公共衛生機構和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吳國棟所在的村衛生室,屬于基層醫療衛生機構,是醫療體系的最末端。
吳國棟是村子里最年老的醫生,也被村民尊敬??僧敶迕駟柤按鰡栴},他只能一邊忙著手頭的事情,一邊搖頭。在2010年之前,他的收入僅來自24小時不間斷地接診,對于可能出現的醫患矛盾,也完全由他個人負責。盡管吳國棟沒有遇到過醫患矛盾和事故,但這種感覺,就像是孤軍奮戰,沒有后援。
2010年3月21日,衛生部辦公廳公布了《關于推進鄉村衛生服務一體化管理的意見》,鼓勵有條件的地方,鄉村醫生在暫不改變農民身份的前提下實行聘用制,并在村衛生室執業,鄉村醫生的業務收入、社會保障和村衛生室的資產納入鄉鎮衛生院統一管理。
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的補助,成了吳國棟最大的生活來源。而吳國棟反映,他常面臨著任務量和補貼量不對等的問題,他所在的衛生室實行每月預發、季度考核的原則,然而季度考核推遲、工資構成混亂,是常有的事。
吳國棟要完成更多的工作,得到的收入卻還不及以前。于他而言,堅守,更是因為別無選擇,是內心的一份不甘和執著?,F在雖然生活辛苦,但至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和老伴,吳國棟擔心一旦退休,他連基本生活都無法保障。工作的忙碌和生活壓力,讓他無暇思考虛無的成就感、榮譽感。
下班回家后,吳國棟往往顧不上休息,換了衣服就開始干農活,背起噴藥箱往菜地去。他說,老伴最近身體不好。自吳國棟承擔起基層醫療工作,家務和農活的擔子大都壓在妻子身上,妻子支持他的事業,卻也擔心他的身體。
兩年前,吳國棟把家中的衛生所關了,被安排到現在的衛健室。衛健室一共2名醫生,另一名醫生姓許,比吳國棟年輕20歲。高中畢業后,許醫生前往衛校培訓;從業至今,也有30年了。
雖然未到退休年紀,許醫生同樣擔憂自己的退休生活。針對醫療工作人員的退休待遇有城鎮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城鄉居民養老保險、退休補助三種方式。衛健室在業務上接受鄉衛生院的指導,但在行政上卻是村委會管理,不在編制內,也不享有任何養老保險的福利待遇。他也只能同吳國棟一樣,每個月領取極低的退休補貼。直到2017年,他才開始參與城鄉居民養老保險,享有個人繳納40%,政府財政繳納60%的福利。盡管退休后還要繳納好幾年的費用,許醫生還是慶幸,終于迎來了一點兒希望。
而吳國棟的年紀,早就超出了參加養老保險的年齡限制。
許醫生時常替吳國棟感嘆,也為自己的職業感嘆。許醫生覺得,鄉村醫生既無力,也零散。赤腳醫生的時代,他們都是拿公分,甚至是比鄉村教師更被尊敬的人。現在,村醫在最底層。同鄉的一些村醫,甚至不愿意參加培訓。黑暗之中,越來越少的人選擇前進。
吳國棟村里,一共四名醫生,另外兩個被調到其他村。附近,即便不是空白村,也是退休返聘的老村醫堅守著。許多醫生不愿下基層或辭職,村醫同樣作為年輕人最不看好的選擇。學費全免、生活補貼,甚至是事業編制,都無法吸引他們。鄉村醫生收入低、風險高、工作多、保障少,早已成為這份職業的標簽。
面對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吳國棟接連收到各種防疫工作,疲累的同時,村醫的問題再次浮出水面。
1月中旬,吳國棟接到一項工作。一對夫婦從湖北回來了,衛生院安排他每天去夫婦家中測量體溫,加上家中的老人和孩子,一共8口人。起初,吳國棟一天得去3次,給他們定時測量,而衛健室物資緊缺,他連口罩都要緊著戴,更別說其他的防護設備。
家人知道他要親自去給隔離人員作檢查后,格外擔心。通過手機中不斷接收的疫情數據和消息,他們越加明白,此次疫情,沒那么簡單。他們只能一邊理解吳國棟的工作,一邊在吳國棟每天出門前,備好新的口罩放在他的衣服口袋里。
慶幸的是,那家人最后身體并無異常。沒過多久,疫情逐步在各省市浮現,村里展開全面防疫,村民才開始有了防疫意識,而吳國棟也迎來了更緊張的防疫任務。
在村口卡點站崗測體溫、排查外出返鄉人員的一個月,他每天中午回家都是匆匆吃飯,又匆匆地走,沒有一天落下。遇到村里有人生病必須找他,吳國棟就幾個地方來回趕。
他的女兒心疼父親,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鄉村醫生,可常常忘記他也是個70多歲的老人。黑發叢中悄悄冒出的白發,快要占領主導地位;吳國棟向來將身板挺得筆直,還是沒能戰勝時間的打壓,后背漸漸凸起了一塊。

抗疫是大事,吳國棟心里愿意,也認定是他應該做的。當年的非典他也參與過抗疫,而老人最盼望的是團圓。今年,他的兒女們都從外地回來了,四代同堂,幾年難得一次。可是他們能一起吃飯、聊天的時間少之又少。疫情逐漸退去,村里不再需要站崗,兒女們卻因工作去往外地了,家里恢復了以往的空落落,吳國棟嘴上不說,卻時常翻出手機相冊中里家人的照片。
早前,防疫任務剛安排下來時,吳國棟收到消息說村醫有每天300元的防疫補助。他心里是欣慰的,倒非補助發放有多少,只是覺得村醫的努力被看見了,意義便不一樣了。往后一個月,吳國棟看到有關一些醫務人員防疫補助需要重新界定的新聞,心里便涼了一截,不禁懷疑村醫被看見的那一天,會不會更晚。
另一邊,衛健室早已恢復正??丛\。吳國棟再次開啟日復一日的忙碌;休息時,充盈心中的失落還是會噴涌出來。天氣回暖后,他抽空會去照料院子里種的花;蹲下看看,不經意間開出一朵,生活似乎變得盎然生機一些。
幾周前,我把一篇有關“河北省多地發文允許鄉村醫生開辦個體衛生室”的推文轉發給吳國棟。2小時后,他同樣給我發了一篇題為“廣西南寧村衛生啟動‘鄉聘村用’管理模式”的文章,只是依然附言,“年紀大了,好消息早和我不挨邊了?!?/p>
浙江大學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新聞與傳播專業碩士《媒體融合》課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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