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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刑警追兇28年:破獲多起陳年命案,“命差點沒有好幾次”
發(fā)生在杭州的一起殺人分尸案,將群眾的目光聚集在了警方偵破上。
命案偵破有何難度,如今的科技是否真的萬能?在51歲的俞雄輝看來,科技不過是給如今的刑偵指明了方向,要偵破命案抓捕真兇,靠的還是“摳細節(jié),全身心投入”。
俞雄輝是上海青浦分局刑偵支隊的一名老刑警,同事們喜歡叫他“老俞”。與各類命案、積案打交道,是俞雄輝的日常工作,涉案嫌疑人少則十幾年,多則近三十年在逃。案件多發(fā)生于1990年代,彼時“工作思路、信息采集有其時代局限性”,警方雖窮盡各種手段也未能破案。
如今,隨著刑偵技術(shù)逐漸發(fā)展,俞雄輝再次聚焦陳年命案,抓捕真兇。
2017年,俞雄輝抓獲在逃28年的嫌疑人“老和尚”張某民。1990年,張某民在上海故意傷人致死后,逃至內(nèi)蒙古,經(jīng)身份漂白,在九江一寺廟“掛單”,成為僧人,后又云游至浙江臺州。這是俞雄輝破獲的時長最久的積案之一。
從警28年,在刑偵崗位23年,俞雄輝先后獲分局三等功兩次,2019年單年偵破10起命案,連續(xù)9年獲分局嘉獎,多次獲評分局優(yōu)秀黨員稱號。他說,“其實,和我一樣破了很多案子的刑警有很多,我只是這個系統(tǒng)中的一員。”

俞雄輝工作照 本文圖片均為青浦分局供圖
偵破青浦“一號命案”
時間來到2015年夏,俞雄輝初到青浦分局刑偵支隊重案隊,時年46歲的他,看著眼前卷帙浩繁的案宗。他知道,這些資料背后,蘊藏的是一起起殺人命案,以及一個個在逃嫌疑人。
此時,青浦“一號命案”進入他的視野。1990年6月,家住青浦縣的哺乳期婦女卓某和她3個月大的孩子,在自己家中遇害。16歲的犯罪嫌疑人王某忠像人間蒸發(fā)一樣,再無蹤跡。
案發(fā)時,俞雄輝還在青浦一所小學當體育教師,平靜的小鎮(zhèn)發(fā)生如此惡性的案件,街頭巷尾,聊起此事,無不驚詫。
2018年3月份,時隔28年,王某忠在安徽寧國市被抓獲。回憶抓捕細節(jié),俞雄輝覺得有多年的偵察經(jīng)驗在內(nèi),也有運氣加持。

俞雄輝工作照
接手此案時,俞雄輝手里只有王某忠16歲時的模糊影像。經(jīng)分析研判,重案隊鎖定了與王某忠相似度較高100名嫌疑人。“這個‘較高’要打個引號,20多年過去,王某忠的樣貌已經(jīng)完全變化,偵查難度很大。”俞雄輝說。
經(jīng)過外圍走訪、分析排查、系統(tǒng)篩查,重案隊最終梳理出16名年齡、外貌相似程度較高的人員,提請屬地公安機關(guān)協(xié)助。三天后傳來消息,疑似人“徐濤”,戶籍于2016年3月從新疆奎屯市遷移至安徽省寧國市,身份存疑。
想盡方法采到了“徐濤”的血液樣本后,俞雄輝和同事們便送去與王某忠的父母進行生物物證對比。
“對比成功了,就是王某忠。”2018年3月的某天中午,剛躺下午休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俞雄輝接到電話,激動得猛然坐起。
接下來便是抓捕工作。3月20日,民警們到寧國后,無法鎖定王某忠具體位置,只知他家住鄉(xiāng)下,在縣城租房,開火鍋店,后來發(fā)現(xiàn)其名下有一輛車子,最終決定以車找人。
次日,天蒙蒙亮,俞雄輝開始盯車。王某忠當時已有一兒一女,女兒讀小學,兒子讀幼兒園。俞雄輝斷定王某忠會開車送兒子上學,便分布四個點守車。“說來趕巧,守車途中,一名保潔阿姨告知了車主所在的具體樓層。”俞雄輝說。
但他們并不敢貿(mào)然進家逮人,再次逃跑可能又是28年。俞雄輝決定,必須看到人才能抓。
一直到早上9點多,王某忠都沒有下來開車。此時俞雄輝看到,王某忠所在樓層窗口出現(xiàn)一名老婆婆的身影,來來回回。他立馬提高警惕,又等了約兩小時,窗口終于出現(xiàn)一中年男子的背影。警方立馬上樓將其抓獲,正是王某忠。
這只是俞雄輝經(jīng)手未破命案積案中的一起,無數(shù)材料卷宗經(jīng)他手中,變成證據(jù),迎來命案的終結(jié)。“2005.10.29”朱某妹被殺案于2018年抓獲3名嫌疑人;“2009.7.3”明某被殺案于2019年抓獲2名嫌疑人;“2003.8.22”朱某達被殺案于2020年抓獲1名嫌疑人;“2002.1.13”秦強被殺案于2020年抓獲2名嫌疑人,等等。
俞雄輝有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的辦案記錄,說到一些細節(jié)時,俞雄輝想不起來,便會翻開看一眼。一眼之后,往事歷歷在目,俞雄輝便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講述。
與“死神”擦肩而過
俞雄輝常年出差,一個月有三個禮拜在外面跑,朋友圈記錄著他輾轉(zhuǎn)各地的身影,甘肅、內(nèi)蒙古、云南……說他在辦案過程中丈量中國亦不為過。
經(jīng)手的案子多,危險也多,“命差點沒有好幾次”。有時候他去抓捕對象,剛擒住那一剎那,對方的刀具就掉了下來,晚一步,可能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有一年,俞雄輝在西北辦案,從陜西西安驅(qū)車前往甘肅正寧,途經(jīng)黃土高坡。4月份,山上的積雪還沒化,由于駕駛山區(qū)路面經(jīng)驗不足。開到朝陽的一面,雪沒結(jié)冰,情況還好。但繞山走,至背陰處,雪面結(jié)冰,稍微帶一下剎車,車子立馬“飄了”。“旁邊就是幾百米的山溝”,回想當時的情景,俞雄輝感到后怕。
到偏遠山區(qū)辦案,路面條件更加艱險,俞雄輝幾次身涉險境。在江西九江,俞雄輝所在車輛便開到山溝里去了。“當時下著大雨,山區(qū)路面狹窄,彎小,輪胎滑了下去,差點翻車。” 俞雄輝回憶。沒有條件拖車,俞雄輝開車兩個小時,從一家煤場運回兩噸石頭,車子才被一點點“墊上來”。
“運氣不會次次好使”,俞雄輝也有撲空的時候。

俞雄輝(右一)工作照
有的山區(qū)車子少,嫌疑人一看到晚上有“兩個眼睛”的來了,知道是警車抓人,就跑到深山躲起來了。“一個眼睛兩個眼睛”是當?shù)卮迕駥囕v的稱呼,“三輪車一個大燈,警車兩個大燈。”俞雄輝告訴記者。
常年的奔波,俞雄輝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別人是三高,我是六高”,說這句話時,俞雄輝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至于哪六高,俞雄輝不愿多說。
俞雄輝的同事告訴記者,刑偵一線,常年超負荷運轉(zhuǎn),俞雄輝患上了高血壓和腰椎盤突出的疾病。2013年,俞雄輝在工作中突發(fā)腦梗,送醫(yī)搶救,所幸無礙。
親口給受害人家屬一個交待
嫌疑人抓捕歸案后,俞雄輝的工作并沒有結(jié)束。
審訊和告知家屬也是刑偵工作中的一環(huán)。一些嫌疑人被抓后對自己的犯罪事實始終閉口不談,俞雄輝會和他們交流;告知家屬案件偵破,也讓俞雄輝看到人世間最悲情的一面,心情難以平復(fù)。
王某忠被捕后,最初拒不承認自己身份。警車內(nèi),俞雄輝跟王某忠“攀起了關(guān)系”。原來,俞雄輝還是小學教師時,跟王某忠一同學的媽媽是搭檔,俞雄輝跟他回憶起當年的情況,談到他的父母等,幾番情感攻勢下,王某忠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2004年,江蘇省丹陽市女司機被害一案牽動了整個丹陽城。三名犯罪嫌疑人搶劫、殺害黑車女司機后,一路驅(qū)車到上海青浦,將尸體捆綁扔進河中。
十多年來,這樁懸案一直懸在丹陽人的心中。得知上海警察來調(diào)查此案,那段時間,所有上海警察坐丹陽出租車,司機都自發(fā)不收錢。案件最終偵破,去告知家屬時,家屬哭著說,“案子終于破了,我終于可以去墳上祭奠妹妹了。”
說到這,突然俞雄輝停住了,眼眶發(fā)紅。
“有些命案,經(jīng)歷了十幾二十年,甚至更久,再由自己偵破,那種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俞雄輝感慨。
這些年來,走南闖北,故事很多,經(jīng)驗更多。俞雄輝喜歡把這些故事和小輩們分享,也樂于跟小輩一起辦案。“老的和小的搭配,把辦案經(jīng)驗傳授給他們,公安的精神、技巧才能傳承下去,同時我們也從小年輕身上學習一點新科技,與時俱進。”
今年是俞雄輝從警的第28個年頭,歲月在他的身上走過,留下了經(jīng)歷,沒抹去熱血。記者問他,“當刑警這么多年,您覺得什么事情最有意義?”
俞雄輝說,“談不上最有意義,可能入行時間長一點,破的案子多一點。其實和我一樣破了很多案子的刑警有很多,我只是這個系統(tǒng)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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