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5日，美國駐韓大使館官方推特賬號發布了一段理發店內剃胡須的視頻，主角正是美國駐韓大使哈里·哈里斯，他剃掉了備受爭議的上唇胡須，感嘆“現在清爽多了”。僅3天，該視頻的播放量近20萬，在韓國引發熱議，因為他的胡須“非同一般”。

哈里斯出生于日本，母親是日本人，父親曾是美國海軍。2018年7月，哈里斯被任命為美國駐韓大使。他的日裔身份，加之上唇蓄著“日式髭須”，令韓國民眾頗為不滿，引發了許多人對日本殖民統治的痛苦回憶。1910年至1945年間日本派駐朝鮮半島的歷任總督中有不少人都留著與哈里斯相似的胡須。甚至有批評人士直言，哈里斯的胡須是對韓國的侮辱。

曾在日據時期擔任朝鮮總督（自左至右）的宇垣一成、長谷川好道、南次郎，他們都留著與哈里斯（見下圖）相似的胡須。

留著胡須的哈里斯

就任大使的2年間，哈里斯的胡須飽受詬病，他在2019年底接受韓媒采訪時解釋，蓄須只代表著一個新的開始，“在軍官生涯和外交官生涯之間，我想做一個改變”。他認為，胡須受到大肆批判的主要原因在于其日本血統。

《韓國時報》記者曾問哈里斯“是否考慮剃掉胡須，以改善與韓國民眾的關系”，這位駐韓大使表示：“我不確定，你必須得說服我，讓我認定胡須確實傷害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堅持了2年，哈里斯最終還是剃掉了胡須，25日他在個人推特上發文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首爾的夏天非常潮熱，蓄胡子戴口罩太難了。”只字未提胡須引發的爭議。這一撮胡須的去留暗藏了韓、日、美之間多少恩怨？

日本殖民統治對韓國留下陰影

美國駐韓大使館官方推特發布哈里斯剃須視頻后，評論區滿是韓語留言。不少韓國網友點贊，并評價哈里斯沒有胡須顯得更年輕了。也有人指出，剃掉胡子后，哈里斯才更像是一名駐韓大使，而非“現代總督”。

剃了胡子后的哈里斯

之所以韓國人對哈里斯的總督式胡須耿耿于懷，是因為日本對朝鮮半島35年的殖民統治對韓國人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他們稱之為“日帝暗黑期”。當時，朝鮮總督府設為“京城府”（今韓國首爾），日本政府將日語定為朝鮮半島的國語，并推行奴化教育。

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王新生在接受澎湃新聞（www.kxwhcb.com）采訪時表示，日本統治朝鮮時期確實是很殘酷的，日據時期朝鮮總督留胡須主要受西方影響，從歷史來看，日本在明治維新后推行文明開化政策下胡須流行。在韓日關系惡化的背景下，韓國人批評哈里斯的胡須，實際上是利用一些爭議來反對日本，也符合韓國長期致力于清除“親日派”影響的訴求。而且文在寅上臺后主打民族主義牌，更加劇了韓國民眾對此類事件的敏感度。

一直以來，韓國都在努力清除日本殖民統治的殘余影響。據韓國《中央日報》報道，韓國對“親日派”的清算從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了， 韓國民族問題研究所還在2009年發布了《親日人名詞典》，在韓國民間也被稱為“韓奸名單”，收錄了4000多名親日韓國人的名字，隨后這部詞典在首爾所有中學派發，意在強化學生正確的歷史觀。“親日”在很多時候也成為韓國朝野的死穴，如果政客被打上親日標簽，就很難在政治上有起色。

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2019年2月曾發布一項全國民調，結果顯示80.1%的受訪者認為日本統治時期的殖民殘余仍未清除，當問及殘余勢力未清除的原因時，48.3%受訪者回答“政壇人士、高官和財閥中仍有很多親日派后裔”。

韓日一言不和就“鬧一通”

日本《產經新聞》對哈里斯胡須引發的爭議評論稱，這是部分韓國民眾反日情緒的反映，是非常幼稚的行為，韓國人聲稱胡須勾起日本殖民統治的歷史回憶，明顯是一個不成立的理由。

但韓國民眾至今仍對與日本殖民時期相關的元素非常敏感，日本方面有無法推脫的責任。新華社世界問題研究中心研究員高浩榮對澎湃新聞表示，日本對歷史問題常有歪曲遮掩，這也是韓日關系中一個難以跨越的障礙。

韓國和日本近年來齟齬不斷，二戰強征勞工和慰安婦等歷史遺留問題尚未解決，日本對韓限制出口措施更使兩國關系雪上加霜。王新生指出，韓日之間新仇舊恨導致兩國之間敵意加深，并不只是韓國一方利用機會反日，日本也處處針對韓國。例如，美國總統特朗普邀請韓國加入G7，日本明確反對，得到韓國怒斥“無恥至極”的回應。

韓國《韓民族日報》分析，日本的對韓立場已發生重要變化，不再將首爾視為擁有共同戰略利益的“珍貴鄰居”，而將韓國視為與日本世界觀不同的“潛在競爭對手”。

因此，敏感至極的韓日韓美關系，會因任何風吹草動而鬧上一通。近日，韓國的一尊雕像又惹怒了日本政府。韓國《京鄉新聞》7月27日報道，韓國平昌一家私營植物園在園區內新建了一座名為“永恒贖罪”的雕像，雕像由兩部分組成，一位男子跪伏在地，向另一名端坐在一旁的“慰安婦”道歉。雕像男子據稱是暗指日本首相安倍，還有韓國網民提議將雕像移至日本大使館門口。

日本政府對這座雕像表示強烈不滿，并甩下“狠話”。據時事通信社報道，日本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在28日的發布會上表示，“如果（雕像）報道屬實，這將對韓日關系造成決定性影響。”

哈里斯并非完全無辜

哈里斯去年12月接受《韓國時報》采訪時表示：“我理解（韓日）兩國之間存在的歷史仇恨，但我不是日本駐韓國大使，我是美國駐韓國大使。僅僅因為我的血統，就把那段歷史歸咎于我，這是一個錯誤。”一些網友聲援稱，哈里斯因胡須被韓國人仇視有些冤枉。

高浩榮認為，哈里斯的胡須本身的確不是問題的焦點，但也不代表他被韓國民眾指摘是完全無辜的。哈里斯代表美方的一些所作所為引發爭議，也就容易遭致批評。例如韓國政府年初提出一些半島南北合作方案，哈里斯回應稱南北關系應和美朝關系同步，由美韓工作組來處理相關事務更好。此番言論惹怒韓方人士，指其干涉韓國內政。胡須問題只是一個表象化爭議，實則也反映韓國人對哈里斯處理外交事務上的不滿。

此外，美國因軍費分歧與韓國陷入僵局，哈里斯支持特朗普要求韓方增加駐軍費用支出的提議，韓國不滿聲音高漲。去年10月，曾有19名韓國學生試圖闖入哈里斯的官邸，以抗議增加韓國駐軍費用的決定，還有人在他院子里手持“哈里斯，離開這里”的橫幅。日本時事通信社認為，美國駐韓大使館發布哈里斯剃須視頻可能體現了對韓國民意的關切。

就駐韓美軍防務費用分攤比例問題，美韓一直討價還價。美韓簽署的第十份駐軍費分攤協定早在2019年12月31日到期，雙方至今未能達成第11份協定。就第11份協定，特朗普起初要韓方掏大約50億美元，隨后改口要價40億美元，是韓方去年8.7億美元負擔額的4倍多，遠遠高出韓國的預期。

《華爾街日報》7月17日報道稱，由于美韓軍費分歧依舊，美國國防部已經向白宮提出了減少駐韓美軍數量的選項。隨后，美國防長埃斯珀21日否認這一說法，但是他表示美軍正對海外駐軍進行優化調整，使海外駐軍更具靈活性，以更好地應對全球各地的挑戰。

美韓軍費分攤問題及兩國同盟關系顯然是哈里斯個人無法左右的。路透社援引消息人士報道稱，哈里斯透露，無論特朗普是否能夠在大選中贏得連任，他都不打算繼續擔任駐韓大使。美國駐韓大使館未正面回應哈里斯是否留任，但表示他將繼續為美國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