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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導演張同道:作家把自己的故鄉變成文學的故鄉
“文學的故鄉,其實就是精神的故鄉,美學的故鄉?!?/p>
從2016年夏季開始,北京師范大學紀錄片中心主任張同道率領團隊跟隨中國作家莫言、賈平凹、劉震云、阿來、遲子建、畢飛宇回到了他們的故鄉,歷時兩年,拍攝了系列紀錄片《文學的故鄉》。
7月20日至26日,《文學的故鄉》在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播出。這是中國電視人第一次以影像為載體尋找文學的發生現場,也是張同道在文學博士畢業后首次以紀錄片的方式“回歸”中國當代文學。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給了他很大的觸動。張同道意識到,支撐作家們創作的那片土地,其實就是“文學發生的現場”。從“故鄉”這個切口進去,人們能望見中國優秀當代作家,或者說是中國最后一批鄉土文學作家如何將自己的故鄉變成了世界文學的風景。
在作家選擇上,張同道顯然也有自己的標準:故鄉在農村,作家能把自己的故鄉變成文學的故鄉,作家關于故鄉的書寫已成為中國乃至世界文學中的經典。
《文學的故鄉》導演張同道(左)與攝影師大飛
“當然,優秀的當代作家還有不少,但因為種種原因,暫時沒出現在這一季。”他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每個作家都要來自不同的文化區域。在《文學的故鄉》里,六個地區就是六種文化,東北大興安嶺文化、山東高密齊魯文化、河南中原文化、陜西秦嶺文化、四川藏族文化、蘇北水鄉文化。此外我想,在中國這么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里,少數民族作家應該有一個,女性作家也應該有一個?!?/p>
張同道也曾是一個中文系文藝青年,寫評論,寫詩,寫報告文學。但在博士畢業后,他因為陜北剪花娘子的民間藝術感染力,不知不覺被“拐”上了紀錄片之路,從此無論師者、學者、創作者何種身份,他都已和紀錄片密不可分。“我是文學的逃兵,但我一直熱愛文學。幾位作家的作品我都看過。對我來說,能夠通過紀錄片這艘小船航行于文學的海洋,還有什么比這更美好呢?”
也有同行問他怎么一口氣“拿下了”六位那么不好采的作家,畢竟莫言、遲子建等人不愛面對鏡頭都是出了名的。張同道也無比執著:他在莫言沒同意的時候就先跑到山東把高粱地給拍了,因為“高粱不等人,再不拍高粱就收了”;也沒等遲子建點頭,就趕緊拍下了額爾古納河右岸起伏的山巒;他跟畢飛宇第一次通電話時,畢飛宇直言:“我沒有鄉愁”,但在張同道用了三個小時解釋自己對故鄉的理解后,畢飛宇同意了。
就這樣,對作品的熟悉,對作家的了解,再加上那股子執著,終于為他打開了一扇扇大門。
7月26日晚,第七集《莫言》(下)順利播出,系列紀錄片《文學的故鄉》至此收官。在當晚播完的第一時間,張同道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專訪。
與親人在一起的莫言。本文圖片由《文學的故鄉》劇組提供

莫言走在高密林中
和偉大作家同一時代是我們的幸運,不是低估他們的理由
澎湃新聞:七集《文學的故鄉》剛剛全部播出。這七天你收到了哪些讓你印象深刻的反饋?
張同道:這幾天反饋很多,有的在我預料之內,也有一些是我沒想到的。比如南京大學有一位教授從文學史價值的角度評價這部系列紀錄片有益于“搶救活的中國鄉土文學的現場”,這是很高的評價。但我不做文學史研究,原本還沒想到這一層,我更多是從創作和讀者的角度去理解這個事情。
澎湃新聞:那在拍《文學的故鄉》的過程中,你有想過它的作用或意義嗎?
張同道:我沒想到留住“中國鄉土文學的現場”,但我確實想留住這些人,這些作家。我一直感到遺憾的是魯迅生前沒有一分鐘的活動影像。上海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電影已經挺發達的,但那些電影廠意識到魯迅偉大的時候是在魯迅追悼會上。而今我們攝像技術這么發達,又出現了莫言、賈平凹等這么偉大的作家,他們就是當代的“李杜”,是當代魯迅。和這些作家同處一個時代,是我們的幸運,不是低估他們的理由。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也是一個影像工作者,我希望能為他們留下生龍活虎的影像。我覺得這是一組有價值的珍貴影像。
去年,莫言的老父親走了,他家里人還特別告訴了我這個消息。因為我在紀錄片里留下了老人的影像??上?,老人沒等到紀錄片播出。
澎湃新聞:自己會給這部紀錄片打多少分?
張同道:80分吧。這部片子的遺憾還是挺多的。盡管我用了25個月的時間做這個片子,但還是沒能拍到每位作家的故鄉四季。有些作家能投入拍攝的時間也比較有限,比如遲子建這集,如果鏡頭里還能有大興安嶺的夏天,那會絢爛很多。
澎湃新聞:有哪些畫面是你拍到了,也覺得很好,但最終沒能呈現出來的?
張同道:很多很多。比如莫言發表《紅高粱》有個小插曲。這篇小說還沒寫出來的時候已經被一家雜志社預定了,但寫出后又被另一家雜志社拿走,兩邊的編輯都很有名,發生了爭執。我把當事人找到了,也采訪了,但限于篇幅只能拿掉。
還有莫言去瑞典領獎時,他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電話,瑞典人,一口山東青島話,從小生在青島,是個傳教士的后代,后來才回到瑞典。她聽說莫言來了瑞典特別高興,因為莫言的小說寫到了瑞典傳教士馬洛亞。這段故事特別好,和《豐乳肥臀》有了呼應,但實在“塞不進去了”。

遲子建燈下寫作

遲子建在白樺林中仰望天空
如果只拍物質生活,根本拍不出作家的氣質
澎湃新聞:可否也為我們介紹下《文學的故鄉》的團隊組成?之前看到一張遲子建老師和你們團隊的合影,看照片就五六個人的感覺。
張同道:對,我們是一個小團隊,制作模式很不現代化,是一個手工作坊的模式。按照工業化流程,應該找三個分集導演,我總體負責,這樣生產效率就提高了,就不需要兩年時間干這個事。但是對于這個片子,面對這么一批中國最頂級的作家,工業化流程是不成的,因為你要和每位作家對話,你要非常熟悉他們的作品。事實上到了最后,每位作家的溝通都只能我自己來,等于兼了制片。
那么從頭到尾,總導演就是我。攝影師只有一個——大飛,我們合作十多年了,他還有兩個助理,因為要帶上無人機、移動軌、電影用鏡頭組等等設備。另一個骨干是我的博士生范高培,統籌、錄音還兼一集的導演?!段膶W的故鄉》采用拍電影鏡頭,不是拍電視的變焦鏡頭,需要攝影助理隨時換各種鏡頭,所以我們攝影組人最多,有三個人。我們常規團隊就五個人。紀錄片攝制組也不可能浩浩蕩蕩的,那太容易破壞現場了。

阿來與母親

草原上的阿來
澎湃新聞:這種現場特別重要。因為拍紀錄片,很多鏡頭只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在鏡頭中看到莫言、阿來的家人都能處在一個很自如的狀態。
張同道:莫言獲獎的時候他們家的蘿卜都被拔光了,所以老爺子接待過世界各地的記者,也對鏡頭見怪不怪了。但你還是可以在畫面中看到莫言和親人在一起時那種放松、自然、愉悅,他平時還是有點嚴肅的。你什么時候聽到莫言說高密話?和親人在一起的時候。
阿來回家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沒和媽媽見面了,媽媽一下子就把頭靠在阿來肩上,掉下眼淚。那天我們就住阿來家里,吃飯、喝酒,完了藏族人喜歡跳舞,阿來也加入隊伍一邊跳一邊唱。后來他看到媽媽一直在旁邊坐著,他就過去和媽媽坐在一起,拉著媽媽的手。這次不是媽媽哭了,是他哭了。所以這樣的畫面必須在現場才會有,你完全不能想象找哪個演員來演,告訴他說:“這是你媽媽”。他哭不出來,因為她不是。
畢飛宇也是一個感情非常豐富的人。一開始他說不想回到自己出生的那個村莊,30多年沒回去了,他怕控制不了感情。但這段背景總是要交代的,我就只好找個相對古樸的村莊,還找了小朋友模仿他童年時的場景。他和我就在那個村莊走了一圈,他一直不吱聲,突然一回頭說:“咱們還是去楊家莊。”楊家莊,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到了那里,他也找不到原來住的地方,到處問。后來他看到一處熟悉的河灣,回頭的時候突然一拍腦袋,然后就激動得流下淚水。我們后來知道他猛然看到了楊家小學的大門——他的出生地,牌子還在那里。那個長鏡頭有1分40秒。說實話,拍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我的攝影師很專業,他死死盯住了這個場景,唯一的遺憾是他當時抱著機器,所以鏡頭有輕微的晃動。但那時不可能上三腳架,不可能說“畢老師剛才沒拍好,你再哭一次”。這樣的鏡頭是可遇不可求的,你如果沒有拍到,那就永遠錯過了。而且你這個鏡頭還要尊重你的主人公。當時畢飛宇轉過身去,不愿意大家看到他落淚的樣子。如果是一檔煽情的節目,攝影師會趕緊跟上對準他的臉。我們沒有,我們的鏡頭就在那里待著,只拍背影。

畢飛宇偶遇孔木匠

城墻上的畢飛宇
澎湃新聞:在六個作家的影片呈現上,有的加入了作家誦讀,有的加入了文學作品的演繹,有的加入了童年記憶的演繹。這些設計的用意是什么?或許有人會說,“演繹部分”的加入就不是完全紀實了。對此你如何回應?
張同道:我們拍的這六個人,都以虛構作為創作方式。如果你只拍物質生活,根本拍不出一個作家。你拍一個工人,或者一個飯店老板,他們的工作是有形的,可以通過物質影像展現出來。但作家最大的成果是文學,文學的物理載體就是文字,你不能就對著文字拍吧?所以文學紀錄片必須有想象力。
因此,我們的紀錄片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紀實,比如我們要求作家必須回到老家,回到村莊,但僅僅這些還是不夠。比如畢飛宇怎么寫出了他的小說,怎么構思出小說中的人物?你會看到,畢飛宇這一集里所有段落與段落之間的轉場都是由水上轉過去的。為什么從水上轉過去?因為那是水鄉。水不僅是畢飛宇的生活,也是畢飛宇文學中非常突出的意象。那這部分當然要設計。
再比如我在片子里展示了畢飛宇撐船,然后他遇到了筱燕秋,遇到了玉米、玉秀。你說這是虛構還是真實?這既是虛構,又是真實。他在寫小說的時候一定看到了這些形象,聽到了他們的聲音。當然,他看到的是幻象,只有他的眼睛能看到,攝影機拍不出來,于是我就把這個場景演出來。對于一個作家,我敢說這個場景是真實的,只不過它是虛擬真實,而不是物質真實。
在我們生活中,有些人怕鬼,看到了什么東西就哇哇大叫,其他人會說“你瞎嚷嚷什么”。你說他看到了沒有?其實他看到了幻象??晌覀兺怀姓J物質真實,不承認心理真實。但我想說,心理真實也是真實。
故鄉永遠是人生的出發點,童年是一生的寶庫
澎湃新聞:其實說服那六位作家接受拍攝的過程也特別不容易。在你看來,打動他們的點有哪些共性?
張同道:一開始的“拒絕”,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由,但我想他們最終同意拍攝因為兩個東西。第一,他們對身后的土地是有情感的,他們的文學和身后的土地血肉相連,就像莫言說的那樣:“作家的故鄉,并不僅僅是指父母之邦,而是指作家在那里度過了童年乃至青年時期的地方。這地方有母親生你時流出的血,這地方埋葬著你的祖先,這地方是你的血地?!?/p>
莫言說:“作家的故鄉,并不僅僅是指父母之邦,而是指作家在那里度過了童年乃至青年時期的地方。這地方有你母親生你時流出的血,這地方埋葬著你的祖先,這地方是你的血地?!?/p>
第二是我和他們的執著溝通。其實在這些頂級作家面前,所有的溝通技巧都是笨拙的。他們都擅于洞察人性,見過各色人等。文學不就是人學么?所以最寬闊的道路就是真誠和坦率。
我不想做聳人聽聞的故事,我就想呈現一個作家如何把一個現實的故鄉變成文學的故鄉。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能看到作家的童年經歷、生命體悟,能看到他們故鄉的自然地理和文化土層。最重要的是作家如何把這些文化土層和地理風光轉化為各自的生命體驗,轉化成文學世界。
這個文學世界從故鄉來,但又不限于故鄉。比如《紅高粱》中的小橋還在,電影也是去那拍的,而余占鰲、九兒、 羅漢大哥這些人物來自藝術加工,或許也有民間傳說的影子,但更重要是莫言用他的想象力和語言藝術進行塑造。如果你拿著作家的小說去旅游,那你可能會失望。
澎湃新聞:你的故鄉在哪里?在《文學的故鄉》中我們看到六個作家對故鄉各有定義。就你本人而言,經歷了這次拍攝后,你對故鄉的定義有何變化?
張同道:我是河北人,老家在邯鄲。那兒是個大平原,其實和劉震云的故鄉很像,有麥子、玉米,植物氣候基本是一樣的。我過去回家也多,但自從父母走了以后,我就很少回去了。這就是賈平凹的那句話——“父母在就是故鄉在。”說到感情,讓我感到慚愧的是我沒有用文學的方式把故鄉的人、故鄉的土地表達出來,這一點我確實沒有做到,我是“文學的逃兵”。但是去年我也給故鄉拍了一部片子,算是對故鄉的一點表達吧。

賈平凹看秦嶺
拍攝賈平凹
故鄉就是父母生活的地方,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童年真的很重要,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的一生。童年生活時的一棵樹、一扇門、一尊石像,可能都留著你的成長記憶。
我們到莫言家里,他就給你講這邊是什么,那邊是什么,哪邊原本有一棵樹,每一個點都很清晰。他在那留下了太多生命的記憶,很多小說就是在老家院里寫的,天冷時寫到耳朵和手都生了凍瘡。然后他結婚是在那里,女兒出生也在那里。這些節點和特定時空聯系在一起,就成為你生命中體驗最深的地方。莫言在農村待了那么多年,長期過著饑餓、孤獨、壓抑甚至屈辱的生活,開始創作時這些受過的苦難都變成了文學的資源,八十年代他就像井噴一樣一口氣寫出了那么多有力的作品。
澎湃新聞:讀完文學博士后你就開始轉行紀錄片,形容自己是“文學的逃兵”。那跟著六位作家走近他們的故鄉,你有沒有在哪怕一瞬間想過:如果自己堅持寫作,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作家?
張同道:其實文學始終是我的愛好,我也寫過報告文學、散文、詩歌,小說確實沒寫過。以后有沒有可能選擇寫作作為我的主要生活?也不是不可能。紀錄片拍攝需要好的體力,還需要團隊。等我年齡再大一些,紀錄片拍不動了,或許還可以寫作。
澎湃新聞:那時候說不定你也寫一部從故土里長出來的小說。
張同道:我想故鄉永遠是人生的出發點,童年是你一生的寶庫。

劉震云與老步聊天

劉震云在塔鋪中學談《塔鋪》
文學是最“沒用”的東西,但它又是最美好的東西
澎湃新聞:莫言曾問你這個片子會不會續拍。你現在對這個問題有答案了嗎?或者先不考慮種種現實因素,你有這個沖動嗎?
張同道:拍文學是我特別喜歡的事情。假如有機會,我也有可能拍一些過去的作家,外國的作家。我相信真正的文學是跨越時空的。你今天讀到的那些美好的文學,你不覺得它跨越了兩千年。“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今天,我們依然可以理解三千年前想念伊人的感覺,他們的心情和我們的心情是相通的。
文學里其實藏著一個民族的心理密碼,藏著一座美學花園。當中國的經濟發達到一定程度,我們或許還會重新像唐代人一樣優雅,把詩歌融入日常生活,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個時代。當然,如果物質生活都沒有被滿足,這些美好就是空中樓閣了。從本質上來說,文學是最“沒用”的東西,但它又是最美好的東西。
澎湃新聞:比起美食,文學還是相對小眾的。你之前有設想過這部紀錄片的受眾嗎?
張同道:陳曉卿拍出《舌尖上的中國》后,我就說誰要想再獲得如此多的觀眾,唯一能拍的就是美女帥哥了。那是人類最基本的兩個愛好。
在這個時代,文學本來就邊緣化。一個作家聽起來名氣很大,但收入還比不上一個小明星,現在已經是一個影視的時代了。但文學所擁有的內在的人文內涵和美學精神,還不是影視可以取代的。只要人類還存在,文學就不會消亡。在沒有文字之前,文學就已經存在了,像口頭文學、民間傳說、詩歌等等,文學離人的心靈最近。
《文學的故鄉》的受眾,我很難說是城市白領、農民工還是學生,我不能說是哪個階層,因為文學是跨越階層的。我相信所有關注文學、關注心靈的人都會對這個片子或多或少有些感受。假如有觀眾看了《文學的故鄉》后愿意翻開一本小說,閱讀一個作家、一部作品,我認為這部片子就沒有白拍。
我們不能指望通過一部文學作品改變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財富,但閱讀能給你的精神提供一個家園。我們都想住大房子,給身體找一處遮蔽風雨的空間,那我們的精神呢,我們的靈魂呢,是不是也需要一座房子?當精神風雨來臨的時候,文學起碼提供了一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澎湃新聞:你拍過聚焦陜北剪花娘子的《流年》,關注孩子的《小人國》、《成長的秘密》等作品。對你而言,在現有的多部紀錄片作品中,《文學的故鄉》是否有特別的意味?
張同道:我拍過不少純紀實的作品,也拍過歷史作品,但拍中國作家還是第一次。我第一次拍文學是《貝家花園往事》,其中有一位諾獎作家圣-瓊-佩斯,是一位法國詩人外交官,在北京西山秘密寫作長詩《阿納巴斯》。當時我找了一位法國當代有名的詩人來朗讀他的詩。
對我而言,文學和紀錄片是非常幸福的結合。我一直懷著對文學的熱愛,同時我又是一個以紀錄片為業的人。能夠通過紀錄片這艘小船航行于文學的海洋,還有什么比這個更美好呢?
澎湃新聞:最后,站在文學的立場,你怎么看待紀實的力量?站在紀錄片的立場,你怎么看待文學的力量?
張同道:通過《文學的故鄉》,我想讓紀錄片的紀實和文學的虛構進行一次對話。它在揭示這個世界的兩個方面——文學是虛構的,但文學中的情感是真實的。文學的人物是虛構的,但是人物性格、心靈甚至于經歷可能是真實的。巴爾扎克說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我甚至不客氣地講,有些小說揭露的歷史真實可能超越了歷史書寫。歷史書上有不少抽象的、概括的、宏大的敘事,但你看劉震云《溫故一九四二》關于饑餓的描述,莫言《蛙》關于生育的描述,你能說小說是假的嗎?小說是虛構的,但不是假的。所有藝術的力量都在于真實,紀錄片也不例外,只是它和小說手段不同,這里有藝術真實和生活真實兩個層面。小說是用虛構的方式講述真實。莫言、賈平凹的小說里很多小說人物有原型。紀錄片用真實的影像講述真實,但也可能“以真實的物質影像講述一個虛假的結論”。紀錄片也好,小說也好,藝術的力量是一致的,那就是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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