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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由廢棄監獄改造的可持續農場,讓問題青年重獲新生

作者&圖片攝影:Christina Cooke
文章來源:Civil Eats
翻譯:愷聰 | 校對:Nick
這是三月中旬的一天,天氣既干燥又刮著風,17歲的諾曼正試著從一個架著圍欄的院子里,將一頭驢和14只綿羊哄出來放牧。“來吧,Easter 小姐,”他說著,在驢子的鼻子底下拿著一小碗吃的。Easter 小姐穿過了圍欄的門,不一會兒,綿羊們也叫著跟了出來。
諾曼所在的這個農場并不一般。在高高的柵欄和刺線的包圍下,被非營利組織Growing Change 招募來的他和一群年輕人正在北卡羅來納州瓦格拉姆(Wagram)鎮郊外的一所廢棄監獄中耕種。
自2011年以來,這個小團隊一直在努力將蘇格蘭懲教中心(Scotland Correctional Center)——一個于2001年停用,隨后逐漸陳朽的場地改造成可持續農場和教育中心。這個場地是他們從州公共安全局免費租賃來的。

自2001年以來就被廢棄的蘇格蘭懲教所,座落在北卡羅來納州瓦格拉姆鎮以外的67英畝土地上。
在成立初的幾年中,Growing Change 招來了一群被家庭和學校逐出,并正在接受青少年緩刑的年輕人。2016年,這些年輕人們決定修改參與者的資格要求。而今,他們歡迎在家里遇到混亂、在學校中受挫、擁有精神健康或藥物濫用問題,以及與刑法系統掛鉤的同齡人加入。這些年輕人有許多還是少數族裔,或擁有多種種族身份。
該計劃旨在幫助青少年避開過度針對并囚禁有色人種的刑法系統,為年輕人提供心理健康治療,并為他們提供發展工作場所技能和自我效能感的機會,
“我們的社會建造的成年監獄是為這些問題青年準備的。” Growing Change 創始人兼執行董事諾蘭·桑福德(Noran Sanford) 說。在這么小的年紀被關押是一個人所能經歷的最具破壞性的、最會剝奪希望的經歷之一。“作為臨床醫生、社會工作者、心理健康治療師,我可以告訴你,在我們處理的幾乎每一個問題中,這都是最大的風險因素之一。”
在這個監獄改造工作中,桑福德將目光同時投向了一系列社會問題:進入刑法系統的年輕人數眾多;退伍軍人的工作機會匱乏;該地區小型獨立農民的數量下降;居民無法獲得本地可持續食品;以及城鄉間衛生差距巨大。
蘇格蘭縣的縣長 Carol McCall 是Growing Change委員會的成員以及一名已退休的社會工作者。她對該項目的包容性表示贊賞 。“將廢棄、難看、又沒有生產力的東西變成可以滿足各種目標的活躍組織,這是前所未有的。”她說道 ,“我為在自己的縣里發生的一切感到非常自豪。”
葬禮上的警鐘
Growing Change 服務于北卡羅來納州東部位于南部邊界附近的三個縣。該地區極為多樣化,居住著美國印第安人(主要是Lumbee部落的成員)、黑人和白人。
該地區還十分貧窮:在羅伯森(Robeson)縣的朗博頓(Lumberton),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約有36%的人口正在接受醫療補助,相比之下,美國總體才只有18%。此外,羅伯森縣的21%居民及蘇格蘭縣的25%居民都面臨著食物風險。
更令人擔憂的是,這兩個縣在2019年的州健康排名最差,使得其居民特別容易感染新冠肺炎。截至發稿時,盡管蘇格蘭縣尚未受到該病毒的嚴重打擊,但羅伯森縣仍是該州感染率最高的十個縣之一,而且病例數還在增加。由于Gowing Change的青年中有幾名有潛在的呼吸道疾病,因此他們必須謹慎地遵守安全規程,例如分成若干小組、如果有親人被檢測出了病毒,必須暫停工作(這迄今已經發生了四次)等。
年過半百、蓄著長長的灰色馬尾辮的瘦高個兒白種人桑福德(農場創始人)在該地長大,之后成了社會工作者以及少年司法體制中針對青年以及家庭的心理健康治療師。2009年,他接到了一通意外的電話。此前,他一直在與一名中學生一起工作,他聰明又與人和善,是桑福德見過跑得最好的后衛之一,但他在一次黑幫事件中喪生了。

諾蘭·桑福德于2011年成立了Growing Change,以幫助與他一起工作的青年作為心理健康治療師和社會工作者避免刑事司法制度
桑福德說:“我必須對自己坦誠,司法體制并沒有盡其所能,也沒有盡我所能。”作為一個有信仰的人,他開始祈禱并有規劃的花時間思考他和體制究竟能做些什么。
同時,位于瓦格拉姆的老蘇格蘭懲教中心(Scotland Correctional Center)——一個他曾數十次不經意地驅車經過的地方開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了解到,直到70年代,北卡羅來納州一直大量利用被判處刑期勞役的囚犯(包括瓦格拉姆監獄中的囚犯)來修建該州的高速公路。這些囚犯大多數是黑人,且許多人僅被判輕罪。1979年,北卡羅來納州建起了更多的監獄,并擁有美國所有州中最高的監禁率。
桑福德提出利用那所廢棄監獄的想法時,與他一起工作的許多年輕人都覺得他“怪怪的”,Terrence Smith 回憶道,他是第一批被Growing Change招入的12人中的一位,現在是Growing Change 的另一名受薪雇員。
但是,在桑福德帶領年輕人走到廢棄監獄那里,將鑰匙交給他們,問起他們:“我們該怎么辦?”的那刻,無限的可能性激起了他們的熱情,Smith 說道。
為人與土地賦予希望
除提供心理治療外,Growing Change 還讓年輕人負責為這所坐落在瓦格拉姆小市區外幾英里處的67英畝地的廢棄監獄建立一個共同的愿景,并加以實施。
雖然他們的這個宏圖需要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實現,但他們已經步入正軌了:當前的9位參與者在養蜂、輪牧用來提供羊毛和肉的羊群、照料蛋雞、將食物垃圾堆成堆肥、用有機方法養護花園以及養殖蚯蚓等工作。
接下來,他們希望在以前的監獄牢房里建水耕箱、栽培蘑菇,并在伙房里組織一個經認證的社區廚房,將營房改造成監獄歷史博物館,在一個警衛塔上安攀巖墻 ,將單獨監禁牢房改造成錄音室、員工宿舍和辦公區。
他們的工作重點是社區回饋。在最初的幾年中,參與者照看了一個園子,并向糧食短缺的鄰居們免費分發了盒裝的農產品和鮮花。三月疫情爆發時,這些青年與包括卡羅萊納州農場管理處在內的各種機構合作,向有需要的人(包括餐館工作人員和休假的醫務人員)分發了食品。他們還在原監獄壘球場上種了一個新花園,他們將在夏末收獲并捐出收成。

Robin Patel走出了青年們打算改造成社區攀巖墻的警衛塔
桑福德解釋說,這種直接的服務使得外人開始以不同的方式看待這些年輕人。他還為他們安排了機會,向北卡羅來納州的大學和政府領導人以及麻省理工大學等地介紹他們的監獄改造模版。
“傳統的心理治療通常不會跟社區有接觸。” 桑福德說道,“我們必須發展某種社會效能,建立社區成員對這些年輕人可以改變的信心,并能夠再次接納他們。”
不得不說,Growing Change 的雄心很大,這一切都符合多年來贏得了多個獎項和研究金(包括2015年的Soros Justice Fellowship 獎學金和2016年的Ashoka Fellowship )的桑福德著手解決問題的方式。“這是一種系統性的解決方案。” 他說道,“我是與系統工作的人。”
Davon Goodwin 先前是一名退伍軍人,后來成了農民,2010年在阿富汗受傷后開始從事 Growing Change 的活動。他認為,耕種對于這些年輕人來說再好不過,他們之中有許多像他一樣,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他說,耕種可以為遭受創傷的人們提供庇護和目標感。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魔法,但是土壤有改變你的能力,它使你謙虛,還能夠給年輕人帶來一種平靜的感覺,”作為董事會的一員 Goodwin 說,他經營著沙丘農耕創新中心(Sandhills AGInnovation Center),并將自己能夠從黑暗時期走上正軌歸功于耕種。“當你種植食物時,會出現其它地方給不了你的'聯結'。”
桑福德除了讓青年人恢復生機,并將蘇格蘭縣中黑暗又具有壓迫性的一處改造成正向的事物之外,還希望為其他想這樣做的地方提供一個模板。
在美國各地,有300多所監獄已經停用,其中僅在北卡羅來納州就有62所。這些監獄當中,大多數是在貧困、農村地區,由于美國囚犯人數減少被并入少數大型監獄而關閉的許多小型監獄。

Norman Garcia-Lopez一年前就開始與Growing Change合作,現在幫助監督養蜂業務
“在核心層面上,我們正在賦予希望,”桑福德繼續說道, “希望消失的時候會造成一個非常惡性的空洞,并可能使其它更加令人沮喪的事情也陷入其中。而且,隨著美國低收入鄉村的落后,這種真空感就更加強烈了。我們正在打破這個潮流。”
在農場上工作
放牧的綿羊安頓下來吃草后,諾曼回到了監獄院子繼續另一件事情,用粗繩子將拴在他身后的鐵鏈門綁上。這時,一只公雞啼叫了起來。
“我來這里已經快一年了,而且自那以來看見了很多的進步,”這位17歲,穿著黑色羊毛外套和藍色牛仔褲的男孩說, “看到各種東西開始就位,這很贊,就算是小東西也一樣。”
這些領時薪的年輕人每周會在農場上度過專注努力的一天,再加上一些額外的工時。這個星期六的早晨,平坦的院子里以及到處是鐵柵欄的磚砌營房內正在開展各種項目。
在過去的幾周中,年輕人們用從監獄排水管打撈的電線和PVC管造了一輛小貨車大小的雞只牽引車。現在,他們中的幾位正在用金屬支架來為它加固關節,以便在綿羊后放牧雞只時可以容納它們。在院子的另一個角落,另一小隊修補了柵欄上的縫隙,以便將一直騷擾母雞的公雞隔在自己的“單身區”中。在營房內部,第三組人員修改了他們為堆肥堆建的通風系統,堆肥堆放在一個以前用于禁閉室的牢房里。
該州兩所大學——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NCSU)和北卡羅萊納州農業技術州立大學的地方合作社推廣和專家在整個計劃中提供了指導和支持。NCSU設計學院的學生幫助制定了農場的總體規劃,輪牧、真菌學和蠕蟲養殖學等主題的專家也指導了這些年輕人。
在營房內,Terrence Smith靠在深冷的冰箱上,該冰箱已被改造成蚯蚓養殖項目的蚯蚓箱。Smith 用耙子攪動黑暗的土壤,許多蠕動的蚯蚓露了出來。“幾天前,我在這里放了五磅香蕉,它們已經把它們吃掉了,只剩下皮了!”他說道,對蚯蚓的表現印象深刻。

Terrence Smith在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的專家的指導下檢查了他正在幫助開展的蚯蚓養殖操作中的蚯蚓。
當青年們將這個大型項目的各個要素落實到位的同時,Growing Change 正與周圍的人們密切互動。他們每周從北卡羅來納大學彭布羅克分校(UNCP)接收約600磅的廢棄農產品,并將這些食物的可食用部分放到食物庫,將其他殘渣喂雞,然后將變質的部分放到堆肥里或喂給能夠用做飼料的幼蟲。
桑福德正竭盡所能創造收入流來支付這些年輕人的工資以及該計劃的費用。該農場向附近的一所大學出售雞蛋和沙拉菜,并計劃出售羊肉和羊毛。今年春季他們照看的農場將為社區提供免費食物,但他們最終的計劃是為他們想銷售的北美特色菜chowchow 提供食材。這道菜的食材代表了計劃參與者的各種背景:代表黑人青年的甘藍、代表美洲原住民的西紅柿、代表蘇格-愛爾蘭人的卷心菜以及代表拉丁裔的胡椒。
“我們的縣正面臨許多挑戰,”Growing Change的董事會主席,該地附近的UNCP可持續農業計劃創始人Debby Hanmer博士說道, “我希望我們成為可持續發展的榜樣,不僅在農業方面,還在所有方面。”
‘他們發掘出了我更好的一面’
盡管該地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型農場,但諾曼像其他大多數參與該農場工作的青少年一樣,在一年前加入時對農業并不了解。他說:“第一天的時候,他們問 ‘你對蜜蜂有什么了解?’ 然后我就說,‘完全沒有!’”,而他現在正帶領著養蜂項目。
邁克爾于兩年前進入農場,還學了許多新技能,但他主要的工作是馴服負責守衛的驢小姐 Easter,它于2018年抵達時未受過訓練,而且特別難搞。
“我看到它的那一刻就知道我們有緣了,有一段時間里,我是唯一觸摸它的人之一。”這位16歲、穿著連帽衫和橡膠靴、濃密的頭發打成了個結的男孩說, “我一開始撫摸她,諾蘭就說,‘你想馴服她嗎?’”最終,該項目希望能夠讓社區中的孩子來養這只驢子。

Easter小姐領著綿羊從封閉的監獄院子到牧場開始放牧
該項目對15歲、蓄著側掃的頭發、穿著扎染T恤的 Ryan Morin 最有感染力的地方在于他與其他參與者建立的關系。“剛到這里時我們很脆弱。”他說, “在這里遇到的人讓我們發現自己和他們之間有著特殊的默契。他們帶出了我更好的一面,他們向我展示了我真正的自我,以及我能成為什么樣的人。”
到目前為止,該計劃已有效地實現了其將年輕人排除在監獄之外的主要目標;對于2011年至2016年這五年期間參與進來的24名青年,一項內部研究發現,該計劃在預防累犯和成年犯罪方面的有效率為92%。
有人說,該計劃最終的影響要等到這些“問題青年”幾年后長大并規劃好自己的道路后才能確知。但桑福德說,他已經看到了值得注意的變化。“在這里你能看到正在學習如何成功工作的年輕人;他們能夠控制藥物濫用模式;他們正在努力并穩定他們之間的一些人際關系……你還能看到某些家庭系統的康復。”桑福德說,此外,參與者還去上了大學、參了軍、獲得了穩定的工作。

一天工作結束后,Michael Adyson Strickland,Logan Stern 和 Robin Patel(從左至右)將公雞轉移到監獄院子的另一部分
在14歲加入這里的十年后,Smith成了一個耀眼的例子。他在一個受虐待的家庭中長大,在七年級時被留校查看后,被要求桑福德一起工作。
該計劃“幫助我安分地完成高中學業,并期待以后有所收獲。史密斯說到 ”這也教會了他以被人們尊重和接受的方式來表現自己。
創建一個可以復制的模型
為了幫助其他人復制這個計劃,桑福德正在創建一個包含逐步說明和在線資源的開源監獄翻轉模型。他計劃在今年晚些時候通過國家合作社推廣系統將其分發給300個擁有退役監獄的社區。
桑福德希望能幫助美國農村地區的其他人將原本用來管制、懲罰的地方變成可以滋養、復健的地方。他說:“你看看現在很多的問題,尤其是關于監禁的問題,那有90%是和城市相聯系的。”他想看到這種局面改變。
一天將盡,年輕人們結束了他們的工作,并聚集到了養公雞的地方。邁克爾和另外兩個伙伴從雞欄里取出它們,并將它們放了下來。其中兩只雞立刻斗了起來,蓬起了各自的羽毛并向對方示威。年輕人圍了過來,想要干預它們。“隨它們去吧,”桑福德說道, “它們必須自個兒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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