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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神婆的誕生

2020-09-02 17:27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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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鏡相欄目獨家首發非虛構作品,如需轉載,請至“湃客工坊”微信后臺聯系。

采訪并文 | 胡卉

編輯 | 劉成碩

秀秀托夢

關于秀秀托夢的經過,王織云后來絕少親口提起。不過當年,一經她在派出所做完筆錄,那個神秘的夜晚,連同母女打破陰陽聯手復仇的傳奇,很快就在金盆嶺群山下的各個村子傳開了。很快,令警察飽嘗挫敗的奸殺幼女案告破。等不及兇手結案槍斃,秀秀托夢,已經像一個四字成語或寓言故事,被四萬多人口口相傳,變得家喻戶曉,正等待著寫入下一版本的《寧鄉縣志》。

金盆嶺

那天晚上,王織云剛睡下,看見女兒秀秀推門進來,在她的床邊坐下,拿小手摩挲著她的臉說:“媽媽,快三年了,我一直不愿進入輪回六道去投胎,就是想著你啊。”

王織云大吃一驚,想坐起身卻感覺胸口被大石壓住,想喊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她猛地掙脫了一下,去撈秀秀的身體,卻感覺皮膚穿過冷風。

秀秀還是七歲時嬌小憨萌的模樣,在媽媽面前,委屈得想哭,眼淚頓時就像滾落的珍珠。秀秀說:“媽媽,我不哭了,你也不哭,我有事情要講給你——是駝背孫老倌害死我的呀。”

王織云癡愣住,她怎么也想不到是那個深居簡出從不惹事的老光棍。

秀秀又上前強調了一遍:“媽媽,你記住了,是駝背孫老倌害死我的呀。冥司神鬼都為我抱不平,向閻王爺求情,我才能回來看你呀。”

秀秀說完,起身要走,王織云去拉她,這才發現孩子赤身裸體,滿是刀傷。她的腹部插著一把剪刀,黑色皮革包裹的刀柄露在外面,開膛劃出一道長口子,幾粒米飯和葡萄干溢出來,一只狗在舔她的肚皮。這是秀秀遇害后在田埂上被發現時的情景。王織云崩潰了,她伸手去撈孩子,只見孩子粉紅的臉蛋迅速丑敗下去。

王織云驚醒了。天剛蒙蒙亮,初春時節,湖南雨水綿綿,大地被泡發了,濃重的濕氣從松軟的土層深處散發出來,空氣中有股草木和野物漚爛的腥味。她摸到枕頭被夢中的眼淚洇濕了。從旁邊的空枕頭下,她摸到手電,起身往駝背孫老倌家走去。

盤泉寺

王織云是1960年生人,秀秀托夢是她四十歲生日,2000年農歷二月初九那天。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等到八九點鐘,妹妹紅云提著一只蘆花雞來做客,王織云早已像平常一樣,走進了金盆嶺深處的盤泉寺,跪拜在佛像前。

金盆嶺山脈源于岳麓,綿延不絕,極其開闊,云霧山、神仙嶺、鷹嘴嶺、牛眠嶺、張家嶺、陶家嶺、董家嶺、顏家嶺、黃茅大嶺此起彼伏,連成一體,如碧色的盤子倒扣在大地之上。四萬多村民散居其中,同姓氏的村民沿湖傍水而居,更多的人家獨門獨戶,與祖宗的墓地為鄰。山中喧鬧,一條懸空大瀑布長沖直下,分三支注入靳江、平岡和長沙,山腰橫出一汩化作泉水,盤泉寺即依此而建。

盤泉寺

看寺的老嫗顏娭毑,信佛虔誠,早年在寺廟邊上蓋兩間住房,開墾出菜地和雞舍,一邊過生活,很少下山。如果說起山下云龍寺的神婆王織云,顏娭毑還清楚地記得多年前她失魂落魄地蹚進盤泉寺的樣子。

冬春交際,冷雨霏霏,山路泥濘,王織云每天披荊斬棘地來到盤泉寺。她圓臉杏眼,穿一身長袍似的黑衣褲,頭腳濕透,卻從不打傘。她的手上握一柄寒光凜凜的彎刀,不用問就知道這是上山路上唯一的依傍,用來砍伐雜木藤蔓,腳下打滑時,刀尖朝最近的樹猛地一泄,也能勾住人,讓她不至于滾落山去。此外,山中有野豬、毒蛇和豺狗,甚至早些年,村民張含九、張晉益、鄺正清上山打獵,在滴水洞附近發現了兩頭老虎。他們捉住一頭小的,一百多斤,送到縣里的土產公司,收獲52元和“金盆三壯士”的美名。上山的路如此兇險,盤泉寺廟小神少,不僅比不得縣里規制齊全名聲顯赫的密印寺、白云寺和澗西寺,在眾多小寺廟中,香火也比較慘淡。盤泉寺的石門兩邊刻著:

寺興西晉

神佑凡民

八個燙金字似乎遠在明清就失了顏色,至今忘了刷新。村民們雖親近本地寺廟,認為這千年古寺祈福靈驗,但也只在天氣好的春秋兩季上山。而冬天只要出太陽,顏娭毑就會把她的花棉被抱出來,攤曬在大殿前的臺階上。隨著日照偏移,搬來挪去,花被上午由執大刀的關公看管,下午就依靠在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腳下。

盤泉寺內

自冬天以來,盤泉寺只接待了王織云這唯一的香客。她每天都來,跌跌撞撞進了門,丟開彎刀,撲通一跪,一張苦臉仰望佛陀的笑臉,塑像般跪坐個把鐘頭,然后起身離去,既不打卦問卜燒黃紙,也不給顏娭毑一分香火錢。

顏娭毑疑慮重重,下山打聽才知道,女人名叫王織云,是羊溪塘村民,七歲的女兒被人殺害,暴尸野外,警察來了幾次,問這問那,卻遲遲找不到頭緒。她的丈夫慪極,一根草繩勒死了自己。她原來相貌出眾,是當地少見的念了高中的有文化的女人,曾被舉薦去參選鄉鎮婦女主任。經此巨變后,人變得半瘋半癲,整天無緣無故在外走,無緣無故進別人家門,瞄人家的墻壁、廚柜和廚具,眼睛直勾勾地盯人。時間久了,鄰里鄉親對她既同情,又嫌憎,也很無奈。

1997年秋到2000年春,王織云幾乎每天都來盤泉寺。顏娭毑看著她,人瘦得像一把劍,插在寬大的黑色劍鞘里,走路時衣服飄飄蕩蕩,仿佛魂魄出鞘,不過一雙眼神鋒利如刀,仿佛已經磨拭了無數個晝夜。

土地童子

駝背孫老倌六十多歲,沒有娶妻,一個人住在張家嶺一處偏狹簡陋的石頭房子里。公家雇他看守山茶林,房子也是公家的。他父親以前是山鎮最富有的大地主,既修祠堂,又辦私塾,威望很高。后來,時代的碾盤一轉向,孫家大宅成了鎮政府辦公駐地,地主娘的太師椅、地主婆的雕花床和地主兩個青春貌美的小老婆,都分發給了村民。孫家的獨子九歲自謀生計,弓著身子給生產隊干各種重活,尚在年少時,駝背就有些明顯,等到年老了,他抄著手在路上走,背上仿佛馱著一袋滾圓的大米。

孫老倌久居深山,不愛出門。他出門也不方便,出茶林,走山路,過水庫,下田埂,才能遇見第一戶鄰居。如果這家門上掛了鎖,他還得蒙頭繼續走,才可能遇見第二個話搭子。幸好他沒有近親,衣食自足,不必非要出門。人們偶然想起他,就像想起歷史書上的某個典故,只在特定的話場才把他翻出來,用來舉個例子。

山中民居

王織云去找孫老倌的石頭房子時,她的記憶出了岔,繞了彎路。天還黑著,簡陋的房子像樹林的陰影,孫老倌的呼嚕聲從里面傳出來。王織云關了手電,站在山坡上回想女兒托來的夢,深感茫然無助。她還是多年前掙工分時來過這里,綿延起伏的坡地,山茶樹長得高而密,墨綠色樹冠像暴雨來臨前的濃云,底下,潔白的茶花在土里腐爛,冰冷奇異的幽香吸進她的肺里。

孫老倌的石頭房子地處低洼,打地基挖塌得又深,有三成埋在地面以下,以至于站在高地看,那房子像是自己從土里長出來的。屋前是一塊菜地,剩下三面,土墻作天然屏障,沿溝渠拓開兩米寬的空地,種了桃樹、板栗和蔬菜。忽然,蔭蔽潮濕的北面空地上,一群蝴蝶花像閃電一樣擊中了王織云,她感到渾身被燒灼,逃命似的往回跑,直到跑出了山茶林,跑到了天光可見,她才癱坐在地上號啕起來。

1997年三月,學校組織完植樹節活動,秀秀著了魔似的愛上種花種樹。放學后,她去湖邊盤挖柳樹,種在自家的花壇里,每天澆水,柳樹還是死了。別人告訴她,柳樹要種在水邊,她又毫不喪氣地挖回來更多。二十年后,秀秀種在水塘邊的柳樹,分枝多又粗,天氣晴朗時,王織云會把上了潮的黃紙晾掛在上面,楊柳依依,黃紙飄飄。

那段時間,秀秀上山挖棕樹、黃梔、迎春、杜鵑,有的挖不動,如粗壯雪白的野梨花,她拿彎刀砍了,背回來插在水缸里。王織云和丈夫在花炮廠上班,她做貼包裝的手面活,丈夫做上硝藥的危險工作,兩人起早貪黑,孩子跟村里所有孩子一樣,管得不很細致。丈夫身體不好,兩人三十來歲才得來這頭胎孩子,疼自然非常疼。王織云知道秀秀上山了,要罵人,說山上有老虎,你不怕?秀秀也怕的。可是怕也要去,種樹種花,癡心不改,門前屋后種滿花草,她還嫌壇子不夠大,開辟出后院天井的一塊地。王織云跟丈夫說,秀秀這是山里人的胚,你莊稼漢的種。

后來成了神婆,王織云說,她想通了,秀秀是被土地神看中,請她去身邊做土地童子,所以那年才會魔怔般地看待土里長出來的東西,花呀,樹呀,草呀,那都是土地神身上的毛發呀。

有一天,王織云完工回來,在天井里舀水沖涼,發現水缸旁團團簇簇地環繞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花草,青綠色的修長葉片,淡紫色的花瓣上,綴著鵝黃的波點,鮮艷好看。秀秀神氣地說:“有人叫它扁竹花,我要叫它蝴蝶花。”這么一說,王織云笑了,乍一看,這花確實很像在草叢中翩翩飛舞的蝴蝶。

陰陽聯絡人

審問到最后,孫老倌不再否認,他說:“我其實一直在等你們,現在,我解脫了。”他把秀秀的黃銅手鐲交給王織云,別的話不多講,悔罪的意思也沒有,臉上只有一種對終于了結完此生的混沌麻木的輕松。

黃銅手鐲是有年正月,王織云帶著秀秀去密印寺求來的,鐲子十塊,另花十塊請大和尚開了光。很多孩子手上都有一個。秀秀喜歡把它取下來,掰直了,像尺子那樣把玩,這銅鐲子被磨得黃澄澄的,溜著光,竟像一個金鐲子了。當時,給秀秀清洗身體和換冥衣的,是她的姨娘紅云,王織云只顧哭昏了頭,早不記得什么銅鐲子了。她把鐲子掰開了,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人們發現,秀秀的案子破了以后,王織云不再像以前那樣整天在外走。她閉門不出,全然不顧關于她的傳說已經像蔓延的大火一樣,在金盆嶺山下,一個村子連著一個村子,燃得噼里啪啦響,越來越熾熱。

終于有一天,王織云嫁在鄰村的妹妹紅云,領著一個瘸腿女人來敲她的門。這女人四十來歲,見人就賠笑,一口黑斑點的大齙牙令人過目不忘。進了門,她把兩塊豬肉掛在墻上,訕訕地靠墻站著。紅云說,女人是她姑嫂同村的,董家嶺的,聽說王織云能聯系上神鬼世界,有件事情想請她幫忙。

王織云不置可否,等來人說事:

女人有一女一子,女兒如果還在,今年該十九了。她十六歲去長沙打工,在一家賓館做服務員。家貧,女孩知事早,兩年間,她隔三差五地寄錢回來。人倒是只有過年時回了一次。有一天,賓館老板娘打給有電話的雜貨鋪,口氣生冷梆硬,請雜貨鋪轉告女孩的父母,盡早去把人接走。家里人回頭問女孩,老板娘什么意思呢。女孩說,沒什么意思,她工作做得蠻好,老板娘是個醋壇子,愛沒事找事,有老板撐腰呢,爸媽請放心。過了些日子,老板娘又打來電話,還是那些話。問女孩,也還是那些話。忽然,除夕夜,雜貨鋪一家人正吃團圓飯呢,接到老板娘的電話通知,女孩發急癥死了,請盡早去把尸體接走。

女孩的父母邀喊了男性親戚三十多人,拿著鋤頭、鐵耙、扁擔、開山斧沖到賓館,老板已逃得不見人影,老板娘在尸體旁架起條桌,點一支煙,開條件。村民們談到三萬塊,上不去了。老板娘不屑地說,想打官司?你們打過官司嗎?可以。我保證你們一毛錢拿不到,還要吃敗仗,付訴訟費。

女孩的父親一輩子沒見過那么多現金,拿在手里數啊數,有兩次數岔了,只好重新來過。大家等得不耐煩。女孩的表叔湊上去,提醒他,別數了,想想你一個女兒養到成人,就這么被人害了,——臉腫成豬肝色明顯是中毒呀,你怎么還有心情數這幾張紙?

山里少女活潑潑出去,一身僵冷地回來,王織云對這類事有所耳聞。她想起看過的花鼓戲《河神娶婦》,每年五月初五祭河神,在鑼鼓嗩吶聲中,被挑選出的美麗少女被推入波濤滾滾的大河,去成為河神的新婦。現在,看來河神已從淤泥里爬出來,人模人樣地在世上走,親手挑選他的祭品。

王織云同情這位同樣失去女兒的母親,希望她能放下負擔好好過日子,然而她想不到自己能為她做什么。

女人繼續說,她最羨慕王織云,因為她從沒接收過女兒的托夢。她以為女兒的生日、祭日、中秋或中元節,女兒會回來見她一面。可是沒有。她多夢的丈夫也沒有。她甚至憂心女兒是不是對父母有什么不滿,才導致他們從未在夢中相會。

然而,眼下有個決定要做。得了三萬塊賠償,他們想從那荒山野嶺搬出來,去三十里外的鎮上公路旁買一塊地,這也是為了兒子以后的婚娶著想。搬走就難得回來了。他們猶豫要不要給女兒遷墓。掘尸要做法事,看新墓要請風水先生,都費錢;不遷吧,把女兒一人撇那里,心里也有點過意不去。他們想,如果能聽聽女兒自己的意思就好了,女兒知事早,很多時候都仰仗她拿主意。

可是,陰間與陽世的通道不是誰都能走的,他們想請王織云做中間聯絡人。

第二日,女人再來,王織云說,扶乩請仙幫你問了,你女兒睡那兒習慣了,不愿挪床,隨她吧。

女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過去三年,王織云過得格外苦澀寂寞,董家嶺女人第一次讓她覺得自己有用,被需要。她嘗到被人夸贊的甜,猶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舒暢。至于扶乩請仙,她其實是道聽途說,根基尚淺,因為她暫且只能依靠當地幾乎所有婦女都懂的牛角陰陽卦譜。有一天,她突然很想去拜訪一個被稱作“何仙姑”的神婆。之后繼續尋仙問道,又走訪了幾位懂風水占卜的老先生和做葬禮道場為生的道士,帶回了《周易》《道德經》《血盆經》《魯班經》等經書,各種咒語的手抄和符紙。

王織云在觀音殿

云龍寺

沒過多久,一個聲稱同樣住在董家嶺的女人跋山涉水而來,一見王織云就握住她的手,感謝她來到她們中間。她開門見山地說,想請王織云給小兒子捎個信兒,莫再來找他哥哥了,如果在那邊太孤單,就來找媽吧。

聽得王織云云里霧里。女人說,去年十月“雙搶”,他們一家收割完稻子,她和丈夫正給打谷機里的稻子裝籮,大兒子在清潔滾筒,小兒子說:“媽,我熱得喘不上氣,去水塘里洗個澡。”說完撲通一聲跳下水。水塘就在那丘稻田下,田壟很高,跳水聲很大。她沒有多想。十一歲的小兒子水性很好,經常和他哥哥在這水塘里玩,兄弟倆年齡相差兩歲,同出同進,感情非常親密。

忙完,她去喊小兒子回家,水面卻沒有動靜。丈夫過來了,圍著水塘喊一圈,只有山谷的回聲答應他。丈夫是個脾氣暴躁的男人,一急就對小兒子破口大罵。大兒子反應快,跑去把幾位叔伯喊來了。男人們站在水里,杵著竹篙戳來戳去,把水塘攪得渾黃,最終一無所獲。女人四肢癱軟,開始慟哭。

做父親的疲乏極了,爬上岸,站在小兒子跳水的地方,眺望四野,罵道:“不聽話的畜生,你到底去哪了呀?”他像見到兒子的最后一幕那樣,也撲通跳下水。他的雙腳踩在兒子的雙肩上。他感到兒子像突然折斷的水草一樣,搖搖晃晃地跪下去。

跳水處有個隱蔽的漩渦,小兒子的雙腳被吸附,深陷其中,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拔出來。叔伯們直感嘆,這小子是不小心攪了水鬼的巢穴,被鬼扯住腳了。

小兒子死后,大兒子像變了一個人,心事重重,反應遲鈍。這個清明節,按風俗,他上山給弟弟除草,燒黃紙,掛招魂幡,回來后,整個人突然很興奮,話說個不停,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天黑了,他把自己的衣褲、鞋襪、被子和毛巾都抱到村民送葬時祭祀土地神的河邊,一把火點燃了。他顯得很高興:“我的弟弟要來接我了,他說他很想念我啊。”

王織云拿出一包茶葉,口中念念有詞地請神做法。她告訴女人,門檻周圍撒上紅豆綠豆黃豆黑豆大米蕎麥花生七色五谷雜糧,連續七天每晚七點,泡“祈茶”給大兒子喝,喝完不要出門。然后,她把一個鑲金絲的紅布錦囊交給女人,叮囑說,要大兒子貼身戴到十八歲,洗澡也不能摘下。最后,她把兩條白色符帛交給女人,告誡她,帶上黃紙、元寶、紙衣、紙馬,一同去墳山燒給小兒子。符帛上,是王織云用黑色軟筆寫的勸誡咒語:

大千世界,無掛無礙。自去自來,自由自在。要生便生,莫找替代!

好大世界,無遮無礙。死去生來,有何替代。要走便走,豈不爽快!

大兒子果然有所好轉,顯出活潑靈泛的氣象。董家嶺女人格外感恩,又翻山越嶺地送來“有求必應濟世度人”的錦旗。與她隨行的還有三個女人,年輕的來求兒子,年長的來給兒子求姻緣,中間那個,掀起她的上衣,給王織云看她剩下的一只好奶,又看被夷平的另一只奶子的遺址,說她得了“奶癌”,是來給自己求活命的。

生活中恐怖與失控的事如此之多,人心裝滿了深切的恐懼或迫切的向往,人們把希望投注到王織云身上,在她那間老舊空蕩的屋子里,她們誠實地講述,請求指引,仿佛孤獨無依的小舟在海上飄蕩太久,終于遇到一塊陸地,產生了天然的信任和依賴。她們遠道而來,猶如春節看望長輩,提著雞鴨魚肉,袋裝葡萄干、紅棗干、桂圓干和水果罐頭,還有人給她送過一個時髦的高壓鍋。她的柜子里塞滿了食物,食物又壘在柜子腳邊,幾乎夠開一個雜貨鋪。當她指指地上,讓來人把禮品提回去,人們開始給她塞紅包,多少隨意,一般是八十八打底,給月月紅一百二的居多,也有給六百六,八百八的,那都是由沾親帶故的鄉人領著驅車前來的城里人。鈔票好消化,不占地方,她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于是一一掖在手心,都收了。

王織云收到的部分錦旗

她添置了一尊一米六的銅塑觀音像,寫了紅紙告示貼在大門口,字清秀而飄逸:

為了報答家鄉人們的鄉情和親情,現在織云敬獻、供養觀世音佛像一尊,供鄉親們參禪禮拜。觀世音菩薩大慈大圣大悲大愿,是億萬萬老百姓心中最慈祥的心靈神,是我們心靈的寄托,常賴佛恩之庇,佑及信人:男康女泰,上祈洪福,下保平安,常臻吉慶!

農村熟人社會,凡事口口相傳,有人視王織云為恩人,同時有心向神明表虔誠,推波助瀾者不少,王織云的神威迅速傳遍了金盆嶺,又飛出了金盆嶺。

門庭若市,名利雙收,如此過了五六年,有一天,王織云決定拆了住房,建一座寺廟。名號早心中想好,拿自己的名諱打頭,又借這臥虎盤龍之地,于是叫作“云龍寺”。

男香客

云龍寺面朝群山,仰望盤泉寺,兩座寺廟中間,隔著平坦的稻田、零散的房屋和一池水塘。水塘種滿荷花,夏天時,荷葉田田,荷花搖曳,幽香浮動,頗有禪意。新房子是兩進五間,觀音殿和會客室在前,后面是臥室、廚房和衛生間。她把人們送的錦旗掛在會客室的墻上,不久后,錦旗對面還將掛上云龍寺慈善愛心協會的章程、宗旨、財務制度、領導班子十四人的職務和名字,以及初創時47名會員的名字。隨著云龍寺的影響力與日俱增,鎮政府還將給王織云送來《寺廟管理制度》《宗教事務條例》《人民政府關于宗教和民間信仰場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通告》和包含副鎮長在內的管理責任人名單。它們都將莊正地懸掛在會客室內。

會客室內的香客們

最令王織云欣喜的是,云龍寺揭牌后,一切名正而言順,有男香客上門了。這意味著她入了主流。有公公領著大肚兒媳來求護身符,有祖父來給高三的孫子求功名簽,還有一次,來了個三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他說,他住在縣城北部,騎摩托車往南跑了三個多小時,都是大路,一進云龍寺所在地羊溪塘村,山重水復,岔路極多,他迷失了方向。他懇切地說,云龍寺雖靈,可惜太偏,他停車問路,問了六七個村民,如果修通水泥路就好了,路口有牌樓就更好了。

坐定后,男人跟王織云說,有件事情,他絞盡腦汁想不通,心口開了一口深井,還是照不見影。他話一出口,眼神頓時疲軟下去:

“我堂客,日子明明過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尋死呢?”

男人說,那天傍晚,他正收拾工地上的腳手架,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問他哪天回家。他問她,家里有什么事嗎?她說,沒事,但是,能不能過幾天回來一趟?妻子是那種溫和寡言、要求很少的女人,他不多問就說好,當晚去找工頭請了假。可是沒等他回家,她投了井。她不想要別人難找,鞋子脫了放在井邊,遺書拿石頭壓在井蓋上。她不想娘家與婆家生是非,遺書一開頭就寫:“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旁人無關”。她交代了存折和現金藏在米缸里,希望兩個女兒好好讀書,躍出農門。至于為什么要走這條路,她只字未提。

在人們看來,如果說她的日子過不下去,那其他女人都不要過了。她長得很美,丈夫是青梅竹馬的愛人,從小愛護她,一個包子也要找她分著吃。他本分勤快,在長沙打工的收入都交給她,她想買裙子鞋子,他從不像別的男人那樣摳摳縮縮多嘴多舌。他們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在念初中。公婆雖然當初不同意兒子娶她,婚后不給扶持照料,但分了家,婆媳間也沒什么齟齬。人們分析來去,都看不懂她的選擇。有一天,她在外地讀大學的侄女打電話說:“我小姨不會是得了抑郁癥吧?”在這里,人們從未聽過什么抑郁癥。

不過,女人下葬那天,人們注意到棺材抬出去時,男人站在屋檐下止步目送,并沒有扶棺上山。按風俗,丈夫給亡妻親手扶棺送葬,鏟土掩埋,這表明他此生不再續娶。如果有續娶的念想,就不要扶棺,免得死亡污染了新婚的吉兆。

三個月后,男人與一個寡婦同居。女人與女人天壤之別。新婦雖潑辣聒噪,但精力格外旺盛,家務收拾得井井有條,大笑起來仿佛屋頂都跟著震顫。因為有她,他感到家中喪氣一掃而光,心里和屋里都變得敞亮。他帶她買項鏈,走親戚,告知叔伯舅兄辦喜事的時間。他由她十指相扣,坐在腿上,顯得他如此中意她,重視她,以至于長輩們也像對待他的初婚和新婦一般,笑容滿面地打發紅包。

喜事過后,他又去長沙打工了。奇怪的是,有時他累了,坐在工地上休息,他會從高空的云和塔吊那里,想起之前那個妻子。等他忙完一天,終于在鐵床上躺下,四肢松軟,他會想起之前那個妻子。等他月底搭中巴車回家,懸掛電視機里傳來老歌,窗外青山疊翠,浮云翻滾,他會想起之前那個妻子。她為什么要那么做呢?她心里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王織云說,一苦一智慧,一厄一慈悲。正是經歷苦厄,人才會明白事理,理解他人。當年,她丈夫自殺,別人都說他弱,唯獨他弱嗎?她并不覺得。因為人在天地之間,都是弱的,很多力量遠遠超出了他自身那份力量。令她傷心的是,是這件事讓她看不明白了,他對她是否有情?

至此,男人心里的困惑雖然沒有解除,但之前那種孤獨感卻真真切切地消失了。他覺得也不虛此行。告別時,他把紅包投進功德箱里,感到一陣輕松。王織云像對待每位香客那樣,送給男人一個紅布護身錦囊,勸他放下:“命有定數,我們也不能從閻王手下搶人呵,讓該做人的做人,想做鬼的做鬼吧。——做人做鬼,誰難誰易,恐怕也講不清吧?”

活財神

云龍寺的信眾基礎遠比王織云料想的,更加深厚廣泛。有一天,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進門來,墊起腳尖把一捆零錢遞到觀音座下,跪地拜三拜。她說想請菩薩幫幫忙,讓她在期末考試考第一,這樣她就能去父母打工的廣州過暑假了。小女孩像個信使一樣,給王織云帶來擴建云龍寺的消息,或者說,是她讓王織云準確地聽見了內心想擴建云龍寺的聲音。

王織云盤算著她的計劃。她想再建一座比觀音殿更大的獨立佛殿,請三尊金身如來佛像,作為云龍寺的主殿。她還想在殿外修一座黃色琉璃瓦的四角小塔,塔下給女兒請一座土地神廟,廟門兩側,寫上八個字:“秦秀住宅 云開霧散”。香客進殿之前,可先在此燒香燭和黃紙,作為祭祀和紀念。另外,云龍寺地勢低,出村必須拾級而上,反背繞一個黃土大坡,一下雨,路爛得像鍋粥,所以她想修一條上坡的水泥路。

這樣宏大的計劃,起價三十萬,相當于當地十個家庭的年收入。聽聞此事的信眾既佩服,又存疑,不過,他們懷著修廟請佛的美好心愿,主動募資捐款。限于收入,善款遠不及撬動王織云的雄心,思來想去,她決定大幅提高香火錢。這也不是毫無道理,如今她聲名遠播,無異于一個給靈魂看診的名醫了。而天價咨詢費本身就招人議論,說不定,云龍寺反而因此吸引城里人和有錢人慕名而來。

擴建的三尊金佛殿

一開始,她似乎籌謀得當。一天,一輛黑色汽車停在門前,下來一個穿狐貍皮毛的貴婦打扮的中年女人。與她同行的老婦自稱是她的姑媽。姑媽說,侄女是公安局領導的太太,太太有一樁心事:領導是管賭博的,可是自己賭癮很大,之前跟他抓過的賭徒一起玩,被發現了,險些丟掉了職位。他克制了月余,賭癮復發,變本加厲,找借口辦了停薪留職,沒日沒夜地泡在賭場。局里催了兩道,警告書也下來了。太太說,這個人魂兒被勾走了,她拿他沒一點辦法。走到云龍寺這一步,是最后一步,如果連菩薩也放棄他,那她只能離婚了。

王織云瞇著眼睛默默神,問道,你知道賭神迷龍嗎?

太太說,不知道。

迷龍是陰間的賭神,手下有賭鬼成千上萬,全聽他的派遣。迷龍坐莊,早晚點卯,操縱賭鬼們聚賭,贏家的錢絕大部分被莊家抽成,因此迷龍成為陰間的巨富。賭鬼們不敢得罪迷龍,輸光錢,就托夢讓家人給他燒黃紙元寶,等到要投胎,就提前去陽世尋找替代。找到合適的,先請迷龍簽字畫押施法,再打發替身去陽世的賭場經受大量訓練。這樣一到陰間,他就能當一個合格的賭鬼。按王織云的說法,太太家的公安局領導,恐怕是被迷龍選中了。那么,除了從迷龍手里設法贖身,也沒有其他辦法。

王織云這一單,得了四千元,傳出去令村民們嘖嘖驚嘆。他們去別村別鎮走親戚,總要提起王織云,這是自己村出的神婆呀,那口氣,像是在講自己村出土的一件珍稀的文物。

這一單也讓王織云見識了自己的能力。她各種疑難雜癥都接,法事做得相當過細,耗時漫長。她定下價目表,城市人收費四千起,有那種想給丈夫的出軌對象做個紙人的,人命攸關,折損她的陽壽,價錢還得翻倍。本地人可議價,但最好不要議得過猛,以免菩薩惱火,被懷疑是否心誠。上門求拜的都是遇到大事或心結,誰缺少誠心呢?

村民們不僅羨慕而是膜拜王織云,講她日子過得多么得意,講話篤篤,嗓門超大,根本看不出悲慘往事的痕跡,這是否極泰來的標準樣板了。還有村民說,想想王織云那么高的收入,財神附體了,大家把她當活財神拜就是了。

到2016年底,王織云當年的計劃都一一實現了。云龍寺的牌樓立在路口,黃色琉璃瓦的樓頂上,坐臥著二龍戲珠,兩邊立柱的對聯選自《勸幽詞》,那是王織云熟稔的在葬禮上唱誦的告慰亡靈與親人的詞:

始皇筑萬里長城喲,關不住西山去路;吳王鑄千尋鐵鏈喲,鎖不住東海長流!項羽八千兵敗喲,自刎烏江;石崇十二樓頹喲,空埋白骨!李廣空上望鄉臺喲,魂歸沙漠;屈原枉死汨羅水喲,身葬魚蝦……貴賤短長,同為枯骨,東西南北,定有飄魂……他鄉流落千千喲,皆無父母,荒冢沉埋萬萬喲,誰是兒孫……

與全篇凄切悲涼的底色不同,王織云給云龍寺選了坦蕩明朗的最后兩句:

兩腳踏開生死路

一聲齊唱太平歌

云龍寺牌樓

云龍大道

2018年秋,王織云心中起了新的籌謀。就像當初那位男香客講的,村里路況差,土路分岔多,導致云龍寺閉塞又難找。村里的主路也不經過云龍寺的牌樓,而是遠遠地繞過去了。所以,王織云想抄近道,修一條從云龍寺牌樓直通村外、連接208省道的水泥公路。省道是通往鎮上和市里的必經之道,車來車往,路邊還開了幾家野味農莊。王織云設想,等她的云龍大道完工那天,她要多補兩袋水泥,修一個“此處通往云龍寺”的石碑。

預算二十萬起,個人積蓄和愛心善款加起來也不夠。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王織云問村委會能否出資支持,以盡早動工。她講了為官為政利國利民的豪言,也講到自己的身上。她說,修建云龍大道是一項關乎千秋萬代的事業,云龍寺的影響力大了,就能留下來,說不定能像盤泉寺一樣留存千年,去告慰,甚至去解救,千年以后某一個不幸的人。

這話一傳開,有人感動,有人笑話,更多的人半信半疑。有一次,王織云跟妹妹紅云吵起來,生氣地說,這里沒一個人理解她。他們目光短淺,小人之心。她不講究衣食,又沒有后代,費盡心思刨來錢,錢都花給了修廟、請佛、修公路,她難道是為了她王織云自己嗎?

被村委會拒絕后,王織云不服氣,決心憑一己之力修建云龍大道,兩年內動工。村民們聽聞后,既當面贊美她的義舉,又背地里嘲諷她收費太貴后,講什么都不靈了。

相比聲譽下滑,造成直接損失的,是有人折身回來,向王織云索還香火錢。都是貧窮吝惜的鄉人。有的辦完老伴的葬禮,哀楚地來到王織云面前,嘆息說癌癥果然是神仙也治不好的,人沒了,錢還能回來嗎?王織云覺得這沒有道理,人沒了,醫院會退治療費嗎?所以她總是好言安慰,同時勒緊錢袋。

唯一的例外,是因為一個三歲的孤兒,王織云如數退還了一千二百元。那小男孩第一次來,是跟著他的奶奶朱四娭毑,她來請王織云去看看房屋的風水。這樓房留下還是炸平,朱四娭毑說,全憑王織云一雙法眼。房屋地基是包圍在山水之中的一塊平地,西靠山嶺峭壁,東面橫著一條灌溉渠道,南北是山體凸出來的巨石。第一次蓋這房子,二樓剛架好預制板,一場大雨從天而降,沖垮了房屋,磚頭水泥等建材都被沖進渠道,損失非常慘重。積蓄了一年后又起首,新房終于蓋好。當月,丈夫朱四去別人家還工期,也是蓋房子,樓梯塌了,活埋了他。多年來,寡婦一人操持,嫁了女兒,娶了外地兒媳,外孫和孫子相繼出生,日子看上去又轉活了。可是,一天晚上,她那做廚師的兒子從一場葬禮上忙完回來,凌晨兩點躺下,第二天再也沒有醒來。他才二十八歲,像個巨人一樣高大,走得十分突然。有人說,他有肥胖癥,萬一血管爆裂,枕邊人也聽不見的。有人說,都不對,這一家子一開始就不對,不該把房子建在煞神的腦門上,吃飯睡覺屙屎屙尿,得罪了煞神。

“煞神說”的人一多,為了孫子的平安考慮,朱四娭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住在煞神腦門上。王織云蹓跶了一圈說,是的,房子夷平后,還要給煞神賠禮道歉。

住房沒有了,朱四娭毑的兒媳回了貴州,婆孫兩個寄居在女兒家。生計為艱,朱四娭毑干脆把孫子送給女兒撫養,自己進城打工去了。這一天,朱家女兒找到王織云,一開口就嘲諷地問她能否算出失蹤大半年的朱四娭毑在哪個方位,還有沒有活著。她對王織云當初的建議和收費懷恨在心,把小侄子推到王織云跟前,搖晃著他說,如今一家人的光景,倒不比住在煞神腦門上了。小男孩瘦弱的身子,頂著一顆大腦袋,像一棵一生都在淋雨的向日葵,模樣怪可憐的。

王織云聽來客說個不停,又感到一陣頭暈。那段時間,她靜坐也偶爾會有那種久蹲站起時眼前一黑的暈眩感,卻從沒想到是心臟出了問題。人們說,雖然她看上去依然體態勻稱,長發烏黑油亮,可畢竟快六十歲了,里面總要老化的。村里的水泥公路怕是修不成了。

在長沙做完搭橋手術后,王織云回到空無一人的云龍寺。三神殿和觀音殿的大門鎖著,香火已熄了半月。殿前的地面上,車轍交錯重疊。四角塔和土地神廟下,積了一叢灰燼,上面插著的幾支香還燃著火星。有一些人來過,因為進不去,于是點了自己帶來的香燭鞭炮,在屋外拜一拜就回去了。

王織云站在那里,四下看了許久。他們還會來的。她在心里盤算醫保報銷的比例,落實的時間,對應著她的云龍大道幾時可以動工。她經常勸別人放下,可自己這一次比大病前更加執著。這條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就是她余生唯一要完成的大事了。她尋思著,等一切辦妥,人們重新上門,帶著“云龍寺施香火錢,意思意思就行了”的消息回去,要不了多久,她王織云的局面,肯定又大不一樣吧。

2020年春天,王織云過完六十歲生日的第二天,云龍大道鳴炮動工,銃聲三發,響徹天際。這一天,距離秀秀托夢,已經過去整整二十年。王織云站在一群說說笑笑的泥工和村民中間,梳戴得像新娘一樣整齊,左胸別著一朵寓意吉祥的紅絨花,手里攥著為自己祈求的錦囊,她覺得這仿佛是,第三個人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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