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從未停止，像凝固的幽靈不愿死去

2020-06-06 20:27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chuàng) 編輯部假雜志

Selena，1993

?? Dana Lixenburg

1965年8月11日星期三晚7點左右，非裔美國人馬凱特·弗萊(Marquette Fyre)載著繼兄弟羅納德(Ronald)駕駛于洛杉磯瓦特區(qū)，因涉嫌危險駕駛被高速公路巡警喊停。警察對馬凱特進行了清醒測試，后者未能通過，于是警方?jīng)Q定將其逮捕。另一面，羅納德回到附近的家并通知母親芮娜·普萊斯(Rena Price)，后者邊責怪兒子喝酒邊來到事發(fā)現(xiàn)場。此時，越來越多的黑人從街區(qū)內(nèi)聞聲而來，高速刑警隊也預(yù)感事態(tài)不對，派遣了大量警察趕到瓦特區(qū)。

8月12日警方逮捕一名男子，1965

圖片來自New York World-Telegram

混亂之中，馬凱特一家作為當事人，在與警方爭辯時首先發(fā)生肢體沖突。其他非裔與警方之間也由于積壓已久的社會問題，處于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tài)，而一名懷孕女性于推搡間受到警方腳踢之后，人群便再也無法冷靜下來。當晚開始直至16日的六天內(nèi)，瓦特區(qū)成了暴動中心，大量非裔走上街頭，抗議警察對有色人種的過分欺壓以及黑人長期受到的來自社會各方面的不公正對待。就這樣，一次交通巡查直接升級成了暴動，洛杉磯警察部部長威廉·帕克(William Parker)甚至派遣出14000千名國民警衛(wèi)軍。最終34人死亡，1032人受傷，4000人被逮捕，造成的經(jīng)濟損失將近四千萬。

瓦特暴動中武裝的國民警衛(wèi)隊，洛杉磯，加州，1965

圖片來自Hulton Archive / Getty Images

其時，美國各地都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暴動，瓦特區(qū)并非全國首例，也不是最后一例，不過確實是洛杉磯最嚴重的一次社會動蕩，直至1992年由羅德尼·金(Rodney King)審判案引發(fā)的洛杉磯暴動。

1991年3月3日凌晨，處于假釋期的羅德尼·金，違反監(jiān)外服刑禁止飲酒的規(guī)定，在醉酒狀態(tài)下以170碼的速度超速行駛于210高速公路。加州高速公路巡警隊追趕了金許久才最終迫使其停車，期間金還闖了好幾盞紅綠燈。巡警要求金及其朋友以重案犯的標準臉朝下趴下，但金卻緩慢下車并對在場女巡警做出侮辱性動作[1]。巡警試圖制服金，金拒不服從，并反撲向警察，接下來手握電警棍的巡警占了上風(fēng)，將金擊倒在地后，對其全身上下包括臉毆打共56警棍，其中23下未擊中，直至金討?zhàn)埥型＞觳潘墒帧?/p>

警察毆打羅德尼·金錄像截圖，來自ABC News

此事全程被周圍建筑內(nèi)一位人士用攝像機所錄，并于當日白天被交給洛杉磯當?shù)仉娨暸_KTLA。KTLA刪減掉了錄像前3秒金向巡警的反撲，以及最后10秒的搖晃鏡頭，最終在當晚的電視新聞中，播送了這條經(jīng)剪輯后時長68秒的視頻。美國各大電視新聞媒體如CNN、ABC、NBC等也緊隨其后播送刪減版視頻，不過在CNN發(fā)現(xiàn)視頻是刪減版之后，副總裁立刻下令此后如播送該事件必須是完整視頻，而其他媒體則依然使用著刪減版。

1991年3月15日，四名涉事警官因?qū)鹗褂眠^度暴力而被起訴。1992年4月29日，由10名白人、1名西班牙裔及1名菲律賓裔組成的陪審團觀看完完整錄像之后，最終作出四名警官無罪的決定。而大部分只能觀看刪減版錄像的美國民眾，在先前的調(diào)查中有92%認為電視上的警察有罪。于是就在判決出臺后的兩個小時，洛杉磯暴動開始了，大量非裔及拉丁裔不滿最后判決，走上街頭抗議，而一部分亞裔也受到了此事的波及。整場暴動維持了3天，超過60人死亡，以及估計1億元的損失。

洛杉磯暴動，1992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達娜·里克森伯格(Dana Lixenburg)也就是在洛杉磯暴動期間，被委任前往洛杉磯中南部進行拍攝報道。也因此為契機，達娜開始通過自己的鏡頭長期關(guān)注黑人群體。從1993年起，達娜時常去曾經(jīng)發(fā)生過暴動的瓦特區(qū)，為Imperial Courts社區(qū)的黑人拍攝肖像，一拍就是22年。

Toussaint，1993

?? Dana Lixenburg

Toussaint，2008

?? Dana Lixenburg

在羅蘭·巴特的眼里，攝影即是死亡，在被凝固在底片上的那一瞬間，一切鮮活的都成了幽靈，而這一點在「Imperial Courts」中體現(xiàn)得尤為強烈。比如讀者可以看到書中第85頁印著1993年還乳臭未干的托尼，左側(cè)則并置著拍攝于2013年的托尼之女特婭納，而那時托尼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在被黑白抹平一切彩色的圖像之中，時間的流動仿佛也被抹去了，凝固在托尼與其女永遠傲氣的輪廓之中。宛若巴特所說的幽靈，他們竟在絕對不可能相遇的時空中，不可思議地相遇了，兩張同樣稚氣的臉龐，像一對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交織出生活在同一時空中的錯覺，而并非隔著時間溝壑的父女。時空錯亂了，身份錯亂了，我們無法判斷這是好是壞，是否關(guān)乎倫理。它實實在在地讓人感到奇妙，并且如此令人動容，也讓人反思，二十二年的時光卻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黑色的皮膚沒有改變，逼仄的生存也沒有改變，以至于今日，連被警察致以死亡的姿勢也沒有變，由此催生出的暴力也依然只能被當作最后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