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6月1日，特倫斯·弗洛伊德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事發地悼念哥哥喬治·弗洛伊德并發表演講，他呼吁示威者和平抗議，并呼吁“用知識武裝自己”（educate yourself）。“波士頓希望”項目正是一個通過教育來打破城市貧窮和暴力代際傳承的嘗試。

波士頓的青少年犯罪問題由來已久，波士頓的青年人口中只有2%（約3800人）卷入了黑幫，然而他們卻與74%的槍擊事件有關，而且這些槍擊事件高度集中于波士頓5%的街區。從上個世紀中期，波士頓政府一直致力于降低青少年犯罪率，嘗試各種干預政策，有過成效但也反復。

作為民間社會組織發起并推動的公益項目，“波士頓希望”項目通過同伴網絡支持，讓有過犯罪記錄的青年人重返校園，用老人帶新人滾雪球式發展，逐步建立青少年犯罪和城市貧困的有效干預模式。雖然目前項目規模較小，但從數據上看，參與項目的前黑幫成員，85%的人避免了再次犯罪。

“波士頓希望”項目

多切斯特躍龍門（College Bound Dorchester）是一家波士頓本地的非營利組織，成立于2009年，致力于通過教育項目來打破城市貧窮和暴力的代際傳承，其使命是讓曾加入幫派的青年人完成大學教育，獲得積極的態度、良好的技能和豐富的社會經驗，并成為本地社區的積極領袖。

犯罪的社會學、心理學等研究指出，暴力和犯罪不是個體行為選擇的結果，背后有著復雜的貧富差距、社區隔離、不穩定的家庭結構等成因，而且呈現出代際傳承的結構特征，僅僅依靠更為嚴格的治安管制、懲罰措施和一般意義上政府幫困，很難從根本上打破家庭的貧困和暴力的惡性循環，而依靠教育可能是讓這些歧途青年獲得重新生活的能力，以及社會接納和認可的關鍵路徑。

大多數出獄后的問題青年，依舊生活在原生社會系統之中，他們交往的路徑和生活空間并沒有本質改變，依舊生活在出獄前的社會網絡中是再次犯罪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從青少年犯罪的社會網絡內部進行分化改變是降低再次犯罪率的關鍵，先改變網絡中的一部分人，發揮“核心影響者”是一種有效的嘗試。

為了驗證對幫派青少年的有效干預模式，在多年教育項目的經驗基礎上，多切斯特躍龍門于2016年啟動了“波士頓希望”項目（Boston Uncornered），是目前美國唯一一家通過幫派人士的參與來解決幫派青少年問題的社會案例。

該項目主要通過讓參與黑幫的青年人遠離暴力和監獄，完成大專學歷教育，并獲得創業精神、社會網絡和領導力，以及可維系家庭的工資，來為鄰里社區帶來積極的改變。因為項目提供了從街角到社區服務轉型所需的技能和機會，所以這些青年人可以用自己的影響力、領導力、能力和社會網絡來改變鄰里社區的社會規范，減少犯罪并提高整體的教育普及率和就業率。

目前“波士頓希望”項目每年服務近500位學員，吸引了200位畢業學員作為導師參與，他們來自波士頓98個黑幫中的63個幫派，分布于波士頓14個犯罪熱點街區的10個街區中，最終91%學員沒有再犯刑事案件，70%獲得大學入學資格，而68%堅持每年的大專教育。

該項目所選擇的青年人有極大的幾率淪為暴力犯罪的犧牲品或直接參與暴力犯罪，他們具有以下社會特征：年齡在17-30歲之間；來自低收入階層；90%為有色人種；88%曾入獄或上過法庭；35%已成為父母；30%無家可歸或居住環境有安全威脅。

今年初，原本項目資助的學員為45人，然而在新冠疫情發生后，波士頓出現了更多需要經濟援助的人。因此，項目開始向125個家庭提供直接經濟援助。在向學員增加資金援助的同時，機構的工作團隊則主動降薪三成。他們在遠程辦公的同時，為學員也配置了無線網絡和學習需要的硬件設備，以確保學業不會中斷。

在項目設計上，“波士頓希望”項目具有三個核心要素：

1）設定具有挑戰的發展目標

當接到挑戰并獲得支持時，年輕人會朝著設定的目標挺身而上，從街頭走向學校。將項目的期待設定在大專教育，這對于學員來說有很大挑戰。該項目會支持他們首先完成中學教育，再進一步完成準學士學歷教育，并獲得穩定的就業機會。

2）將學員與住在附近街區的導師匹配

這些導師也曾是幫派成員，他們是項目的首批畢業學員，畢業后接受了嚴格的督導培訓。項目把前黑社會青年視為創業者，認為他們身上蘊藏著巨大的發展潛力。他們的聰明才智、個人魅力和非凡技能會使他們成為本地社區的領袖。他們被視為解決問題的方案而不是問題本身。

這些青年因獲得薪資豐厚的工作機會而茁壯成長，并且會鼓勵其他相似背景的人沿著他們走過的道路前進，直到也發生積極的行為改變。

3）提供教育補貼

項目為學員提供每周400美元的固定津貼和精神健康支持，讓他們能聚焦于全日制學業和個人發展上，從而減少他們重新犯罪或參與低償的刑事犯罪活動的可能性。初創企業沒有投資就無法生存。這些補貼就好比游戲里的皮膚裝備，如果學員們不積極完成學業就可能失去機會。更重要的是，這本身表達了一種投資于他們未來的信心。

作為一家教育機構，多切斯特躍龍門還為學員們配備了五類教育相關的專業資源和支持系統，包括高中學歷教育、大學入學資格考試、大學教育、英語作為第二語言能力考試、海員實習項目。循序漸進的教育發展道路和支持系統，正是幫助學員們打破貧困和犯罪循壞的關鍵所在。

經驗借鑒

1）看到目標對象的內在價值并賦能

美國擁有世界最多的服刑人員，而波士頓所屬的馬薩諸塞州通常將刑期在30個月以下的罪犯都交給社區矯正處理（美國平均的社區矯正起點是刑期12個月以內），這導致了波士頓的鄰里社區接納了更多有犯罪記錄的社會人員進入日常生活。但是社區里的社會資源卻很少給予這些被認為增加了社區不穩定因素的人，以往的教育獎學金項目主要頒給很會考試和學習的青少年。

然而“波士頓希望”項目把這些“問題青年”看成潛力股，看到了他們身上具有的社群影響力，看到了他們作為社區一部分的獨特價值。

所以，學員既是項目的目標對象，也是項目持續發展的動力來源，因為畢業生都可能成為下一屆學員的導師，良性循環系統不僅可以吸引更多目標青年人加入，還會影響他們畢業后進行更積極且長期的社會行為。

2）建立科學的項目評估體系

城市犯罪和代際貧困一直是復雜的社會問題，任何一個公益項目所面臨的資源都是有限的，選擇了支持他們完成大學教育可能就要放棄特定職業技能培訓的內容，選擇了同伴教育模式就要放棄聘用專業社工模式，因此提供社會問題解決方案的干預型項目必須不斷驗證和調整其假設前提和干預模式，不斷積累數據，建立科學的評估體系。

公益項目能聚焦真正的社會問題，區分項目的產出和成效，關注目標對象所發生的轉變，建立可跟蹤的影響力評估體系，先做小范圍試點再逐步擴大規模，這是值得公益組織學習的科學發展模式。

3）多元合作共建社區

為了實現對所投資學員的長期支持，波士頓躍龍門與三家附近的社區大學建立了密切的合作伙伴關系，機構創始人甚至與每一位校長都建立了私人聯系，確保大學了解這些學員的狀況并為這些特殊學員提供系統的支持，包括提供安全的宿舍空間，提供項目督導輔導的單獨空間，給學員提供選課的建議以便讓他們的補貼用到最該用的地方，至少安排一位學校人員與波士頓躍龍門的工作人員保持固定聯系等等。

參考文獻

1.波士頓希望項目影響力報告

2.吳垠，《城鎮化波士頓模式的調查研究與政策啟示—兼論工業資本城鎮化模式的不可持續性》，《中國浦東干部學院學報》，2017年7月，127-136頁

3.吳凝，《讓囚犯重返校園》，《斯坦福社會創新評論》04，中信出版社，2018

4.貧困的量度：波士頓指數項目特別報告，The Measure of Poverty: A Boston Indicators Project Special Report

5.安全街區團隊，Safe Street Teams (Boston, MA), 2012, 

6.監禁的地理分布——波士頓指數項目與馬薩諸塞州新聯邦研究所和刑事正義改革聯盟合作的特別報告，The Geography of Incarceration, A Special Report from the Boston Indicators Project in Partnership with MassINC and the Massachusetts Criminal Justice Reform Coalition 2016

（作者諸昳系上海映綠公益事業發展中心顧問。本文經授權，轉載自《上海手冊：21世紀城市可持續發展指南·2019年度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