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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博士的腦洞|做父母要考試?有善意,還要有更加的誠意
最近,“兩會”正在火熱召開,針對大眾當前最為關心的各種經濟、民生等議題,有一些相應政策、應對出臺,獲得了“務實”“及時”的好評。
同時,各位“代表”“委員”們也積極拿出“議案”“提案”,受到火熱關注。
做父母要考試?稀缺的孩子
日前,媒體報道,全國政協委員、南開區政協副主席許洪玲建議,在社區舉辦家長課堂。建立“家長教育指導工作室”,開展相關課程教育,頒發“合格父母”上崗證隨學生檔案入學。將家庭教育工作經費列入財政預算,加大財政投入和宣傳力度。
這當然其實是個經濟密切相關的議題。
雖然其出發點可能是一些社會事件和社會現象,如近些年屢屢爆出的“虐童案”等,無不讓人悲傷、氣憤,對一些不能履責的家長提出質疑:“生”而為家長,這樣對嗎?
然而,不得不說,隨著社會富裕程度的增加和現代化程度的加深,總體而言,當前可能是家長責任感、自省能力等最強的時代。且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有更多的人質疑“做家長”的“天然性”和“必然性”,而非相反。
如果向前追溯,整體看,家長行為和家庭教育一定是比現在更為粗糲甚至粗暴的。
我有一位中年朋友曾經感嘆:我們小時候都是到處亂跑,跑丟了也不怕,總會找回來。哪像現在的孩子,天天一堆人看著,還生怕不見了。
我半開玩笑地回答:你小時候那個時代,家里孩子多,收入也不高。每家人成天想著怎么養活自己的孩子都不夠,有的恨不得把孩子送給別人,哪兒能還想著別人的孩子。所以你在外面跑,很安全,沒人要。
一個最基本的經濟原理,稀缺。
稀缺品價值更高,市場會追逐稀缺。
卡在稀缺性轉型中的父母
過去,一對家長對著一堆孩子,家長的精力、時間、資源乃至愛稀缺。孩子想要父母的愛,自己要好好爭取。孩子自己的事情,得自己好好考慮。所以,父母管教或嚴厲或松散,都相對比較“單調”,而且無論如何,“反哺”“孝道”是要強調的。父母對孩子怎么樣都行,孩子必須對父母好。所謂哪吒他爹所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現在,一堆家長對著一個孩子,孩子稀缺。父母想要孩子的愛,必須好好爭取。孩子的事情,父母要扶上馬送上樓跟著爬追著擦汗。孩子心里想著的,是“原生家庭”這座大山。生活不順暢、事業不順遂、學習不順利,總之有什么不順心,“原生家庭”的“壞影響”很順嘴。
所以,現在流行說,孩子覺得父母欠自己一個“對不起”,父母覺得孩子欠自己一個“謝謝你”。
其實,父母不但很委屈,而且可能也很蒙圈:我做孩子時,自力更生,父母花在我身上的時間精力不如我現在做父母花在孩子身上十分之一,但是我很尊敬他們。我做父母時,朝乾夕惕,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精力是我父母在我身上投入的十倍不止,受到的尊重卻不及我對我父母的十分之一。我能怎么辦?我也很難啊。
沒有什么辦法,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稀缺物質,如果你剛好在兩個不同稀缺物質時代的轉換中,很容易被卡住。上下不舒坦、左右不是人。
誰來主考?考什么?怎么考?怎么算過關?
這么說,并非要否認社會仍然存在不少父母失責、失職的問題。而且,對這些問題,我也非常贊同,要加大懲戒力度,并想方設法加以改善。
然而,如上所述,無論在哪一個時代看,做家長都不是個容易“標準化”的“活兒”,遑論“量化”。
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曾說過,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考試,就覺得太可怕了。
但是,你想想,如果為人父母是用考試的,會不會覺得也太可怕了?
首先是,誰來主考呢?人都是人他媽生的,活這一輩子,半輩子做孩子,半輩子做父母,積攢完了經驗,就已經是暮年,誰都有得意、誰都有悔恨,誰有資格在人生這件事上考誰?
其次,考什么內容呢?許多人生“得意”“失意”可能也烙印著太重的個人痕跡。一個媽媽寫出“如何讓孩子十五歲上哈佛”,這就是媽媽的標準或目標嗎?幸福的家庭也未必相似,何況不幸的家庭千差萬別,而他們或正是我們所稱最需要“上崗證”的個體。
第三,怎么考呢?是筆考機考還是實踐操作考?我們看到,疫情期間,有些孩子要上網課卻沒有網絡或設備,已經難為死了,若是機考,他們的家長應該很難做到吧。如果是筆試和實際操作應該也會有很大出入。若孩子的“綜合素質”是語文數學外語運動美術音樂周游列國,那家長素質就應該是詩書滿腹博古通今高朋滿座金玉滿堂。但有些孩子早早“當家”,劈柴喂馬燒飯給媽媽,他們的家長應該怎么參加考試?
最后,怎么算是過關呢?考試再難,是一次性的。而生活是持續性的。考得再好又怎么樣?有些人就是考試的巨人生活的矮子怎么辦?能成為合格的父母嗎?
深層次原因,教育資源分配不公,未成年人保護不足
由此可見,當前對父母資格的關切,是進步,也是好事,給予父母一定的培訓是幫助,也是支持。但必須看清楚,其主要問題和矛盾并不在于此,用所謂“上崗證”的辦法也就不可能解決相應社會問題。
當我們談父母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在談孩子。
當下問題的深層次原因,一是教育資源分配不公,二是未成年人保護不足。
教育資源分配不公既有教育本身的資源分配問題,也有整體社會的財富分配問題。新中國一路走來,在減貧、掃(文)盲、義務教育等方面作出了巨大改善。但是,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階層分化和階層固化問題也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顯得日益突出。尤其是戶籍和土地的“雙軌制”,使許多原本屬于“農村”的務工人員難以兼顧子女教育、養育責任,造就許多“留守老人”與“留守兒童”。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教育也常常在“精英教育”和“教育資源短缺”兩極間撕扯。因此,有些父母群體的失職甚至缺位,有個體原因,也有社會背景原因,而且,有些年輕父母,本身就是以幾乎同樣的孩童生活狀態過到今天的。可見,不改變環境,這種代際失職還可能繼續。
未成人保護過去在中國相對欠缺,或者不太受重視。這和中國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觀念似乎有一定相悖之處。孩子不怎么被看作所獨立個體,也不會去尋求“尊重”,因而也談不上保護其“權利”。現今注重保護未成年人權利,是關愛少兒,也是社會進步的表現。但對于一些家庭虐童事件,似乎仍然難以得到較好解決。而有些猥褻兒童案件,更是令人驚心,應當愈加引起社會、司法等重視。不久前的鮑某明涉嫌強奸14歲少女案件,久拖難決,顯現未成年人保護法本身或還存在較大漏洞。
有善意,還要有更加的誠意
當我們談孩子的時候,我們就是在談自己。
所以,相關委員拿出這個提案,其善意可嘉。
但我總覺得,做了惶惶民意的代表,要有更加的誠意,找出問題深根,為人民謀福祉。
就像是父母“上崗證”這個問題。
中國人口結構在不斷變化,社會思潮也在不斷變化。那些怪“原生家庭”導致自己挫敗的人已經成年,他們面對的想法是:不想生。除了社會經濟壓力等,他們也已經成為對成家、育兒更為自省的一代人。2014年起,我國結婚率逐年下降。離婚率則連續15年上升。即使放開“二孩”,生育率也持續下降。
所以很明顯,年輕父母中的絕大多數,需要的是幫助和支持,極少部分人,需要的是法律的懲治,都不是一紙考試通過后的“上崗證”。
此外,事事都尋求財政包干,大概既不符合社會進步的要求,也不符合市場化的需求。我國幼兒園本身都沒有財政“包干”,提議幼兒園家庭教育讓財政出錢,有可行性嗎?
這次被熱議的代表委員議案提案中,還有一些尋求“包干”的,比如伊利集團高管提出國產乳業保護,將飲奶加入國家戰略,一貫自詡跨國全球集團的聯想董事長提出電腦要列入國家戰略物資等,不僅與日前下發的相關推進市場化機制意見不符,也讓大眾擔心,作為民意的代表才有機會做議案提案,所提內容卻赤裸裸代表自己利益,會不會違反了最基本的“利益沖突”倫理?
有人提出現下最當“應急”的問題,海外留學生如回國,如何學業對接?在網上被噴成了篩子。這個問題很難不被罵,因為涉及教育公平問題,正是大眾所能自己掌握的一點點最珍貴資源之一。
但好的議案提案應該無懼挑戰,如果是經過深入調研、深刻思考、深思熟慮的話。沒有什么觀點能夠取悅所有人,但要經得起事實、邏輯和時間的考驗。
當全球秩序趨于失序,中國改革壓力不小,更需要有公心、有良心、有專心的意見建議。深層次問題在茲,何不懇切求之。
后記
做父母要不要考試?
做議案提案呢?
(作者萬喆為經濟學家,澎湃新聞特約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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