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書樂

本在寒暑假就備受用戶喜愛的懷舊老劇，在2020年春的疫情中上演了一個超長版。但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新劇總是那么讓人愛不起來，才是老劇的情懷感能夠持續爆棚且不斷被用戶拿來對比的關鍵。

優酷報告顯示，去年6月至11月末，90后正在成為觀看高清經典的主力群體，人數超過6000萬，貢獻了42.7%的觀看時長；80后用戶超過4000萬，觀看時長占比25%。

跨度從20歲到30歲的90后，成為圍觀老劇的主力，可主流的經典老劇們大多是80后孩提時代陪伴起的那一波。

到底是在懷舊，還是實質上在追新，就成為了一個有趣的悲劇性話題。

真的存在“回憶濾鏡”嗎？

但凡在提及老劇修復的時候，媒體總會打上一個“回憶濾鏡”的標簽，以顯示學界早有定論。

按照解讀，這個標簽指的是在越來越快的生存節奏里，有意識地“逃”回過去變成很多當代人一種有效的心理代償機制。也是在如此情況下，回憶被覆上了一層又一層溫柔的高光，想象性地構造出了“生活在別處”的紓解通道。

但這某種意義上不過是一種定義上的“綁架”。動不動就使用儀式感來表達對年輕人生活方式的界定，其本身就很無趣。

無新片好追，才是老劇修復熱中最底層的構架。這種現象在這十年中已經不是新聞。

幾乎每年都有會數據“重播”一下，電視臺重播《西游記》《三國演義》《新白娘子傳奇》等再度刷新播放記錄。而在線視頻網站則頗有點炒現飯的味道。

換句話來說，“回憶濾鏡”本身就是個偽命題。這不過是將電視臺過去的主動重播模式，變成了在線視頻的被動點播而已，就一下子從不好拆解的合家歡，變成了可以精準到個人、其實如果投屏到電視上依然是合家歡的8090的特立獨行了。

只不過，這一波回憶殺，在線視頻們有了更多的技術門檻，把電視臺給擋在了門外。

按照過去的老電影修復路數，就是耗時耗力耗錢的手動模式，和《我在故宮修文物》有的一拼，如《漁光曲》（1934）修復了近兩年，效率低下且耗資巨大。

目前國際上修復一部影片的成本在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而國內平均每部電影的修復經費只有20萬左右。

然而優酷、騰訊、愛奇藝則打出了一波AI修復的技術流。

以愛奇藝為例，以一部2個小時的影片為例，利用愛奇藝的AI技術處理只需要12小時即可完成4K版本的修復增強并上線。

之前人工修復需要10人團隊近20天的工作量，愛奇藝尤其專門針對黑白影像開發了特別的AI算法，給大批老電影修復帶來“修舊如舊”的效果，原汁原味地還原了老電影的影像藝術風采。

手握大量老片的電視臺已經悲劇了。

2010年以前，從拍攝、制作到傳輸，電視劇生產都處于模擬信號階段，硬件設備可支持的清晰度最高只能達到360P。

如今，大尺寸、高清4K成為主流，可技術壁壘隔斷了傳統電視臺的跟隨可能，甚至還捎帶手將過去守在電視頻道前看老劇的用戶，拉到高清修復版的觀眾群里來。

核心依然是，新劇常常不好看，老劇沉淀下來口碑有保障而已。

“老劇梗”引爆觀影新流量

因情懷或選擇困難放棄選擇，進而反復刷，是老劇修復的流量驅動力，但只是之一；因老劇梗而選擇追“新”，則是老劇修復的另一個流量驅動力。

老劇給網絡文化貢獻最大的，恰恰是各種活躍于各種社交場景之下的“老劇梗”。出自《亮劍》的“意大利炮”、《三國演義》里的“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老電影《牧馬人》，更是憑借一句“老許，你要老婆不要”，就直接將朱時茂從喜劇天王的形象逆轉會小鮮肉、老戲骨的狀態。

至于《還珠格格》《情深深雨濛濛》《甄嬛傳》《鄉村愛情故事》《亮劍》等劇，一直是B站鬼畜視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庫，并且用腦洞開啟一輪又一輪“新玩法”，順便給老劇吸了“新粉”。

甚至于有些老劇中翻出新梗，最終跳出了原有的次元，制造出更多文化意味來：在2000年播放的電視劇《西游記后傳》，豆瓣評分不過4.0，卻因為每一個打斗都重播三次，而被譽為“鬼畜鼻祖”，外帶還將武技奇特、每次勝利都飚“我都沒用力氣，你就倒下”的孫悟空扮演者曹榮，長發飄飄、黑色浴袍裹身的大反派無天扮演者黑子，給帶進了二次元領域。

是不是突然有了某種既視感。

沒錯，同樣是西游，昔日同樣首映被吐槽到極致的周星馳版《大話西游》，不也因為2000年代的第一波網民的“臺詞”追捧，而成功被賦予了所謂后現代經典的別樣解讀，盡管那一波臺詞里有不少傳承自王家衛。

結果不言而喻，1995年的《大話西游》成功的引爆了80后大學生的朝圣熱情，以至于2017年逐幀修復的2K高清《大話西游》國內正式上映時，還以還星爺一張電影票為名，引爆了一波回憶殺。

類似的，《西游記后記》也在2019年末的時候打出了重新剪輯的旗號，只不過當曹榮宣稱要將鬼畜鏡頭去掉時，二次元粉們都不樂意買賬。

改與不改，老觀眾都很少會重刷，但擅自改變用戶給你的造型定位，新流量卻會拒絕進入。《西游記后傳》只是一個集中爆發點，但也可以成為跳出自己原有次元的“老劇梗”們，在老劇修復中也必須正視的問題。

還好，修舊如舊下，大多數老劇倒也不至于“杯具”，只是總體庫存總歸有限，一旦修復完了，還得靠新劇來突破天花板。

演不過老劇？新劇為何悲劇

每年都有爆款新劇，但老劇似乎依然有壓倒性優勢。

除了歷史積淀的足夠多、爆款新劇最終會有部分活成老劇，以及平臺手上有大批老劇版權，更樂意用老劇來形成長尾效應外，其實新劇也有自己的“杯具”。

尤其是翻拍劇，往往都被視為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四大名著和金庸劇，以往論者往往也會以“人物定型”之類的論調來簡單論之，比如翁美玲之于俏黃蓉、歐陽奮強之于賈寶玉、六小齡童之于孫悟空、李幼斌之于李云龍等。

但并非沒有能突破者，至少楊過一角，1995版的古天樂，就徹底蓋過了昔日劉德華、張國榮、謝賢等一大波前輩藝人。至于李若彤扮相下的小龍女、王語嫣，自不必說壓倒誰的問題了。

中國藝術研究院學者孫佳山的一段評說，或許頗能給出解答，一些經典劇目之所以讓人難以忘懷，例如第一版“四大名著”影視，是存在當時特定的社會背景和原因的。“那會兒拍電視劇是不計成本的，所以那一撥兒老劇質量都很高。而另一個問題也是在此基礎之上展開的——不計成本的電視劇是有限的，所以這個類型供給不足，導致這種少數的IP特別好”。

其實，這一概念同樣放諸其它新劇皆準。

究其實質，新劇演不過老劇，尤其是電視劇，關鍵在于沒有不計成本，或者說財力成本能超越，而人力成本卻一直不及。

電影能靠技術進行全面壓制，而電視劇盡管技術遠高于前輩劇集，但用心程度卻顯然不足。

昔日一部劇集如西游、紅樓，須數年之功、走遍千山萬水選景，方能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而今一部劇集，編劇不過數月之功，開拍到殺青抑或被演員檔期困擾，滿月就好……

如此成本，焉能談及精彩，怎不讓人只能重溫老劇來填充時間、滿足娛樂。

一言以蔽之，錢沒花在刀刃上，也就造成今日尷尬之局。

在線視頻們則在老劇修復和新劇下注中，兩者相害取其輕，最終引導更多用戶沉淀到足夠時間沉淀下來、總時長足夠填充用戶需求的老劇之中。

修復老劇，讓時間不至于磨滅過去，是一種必然。

修復老劇卻讓老劇占到了C位，則對于新劇而言，對于需要新劇不斷抬高天花板的在線視頻平臺而言，都是悲劇。

刊載于《創意世界》2020年5月刊

張書樂 人民網、人民郵電報專欄作者，互聯網和游戲產業觀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