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Figure的第250支 ▼ 原創視頻

這是一場氣氛詭異的飯局。

一對網絡戀人的首次奔現約會，順便給男孩的「哥哥」過生日。

被大家叫做妹妹的女孩，笑得很甜蜜，眼含秋波，在酒桌上頻頻與自己的網絡男友互動，男孩則努力回應著她的積極，偶爾施幾記摸頭殺——隔著鏡頭看來，拘謹得有些刻意。

坐在妹妹另一側的，是她的室友成成，一位看上去「男友力」十足的女孩。這種在言情小說中常常被設定為女主僚機的存在，與男孩的互動卻過于搶鏡，酸澀中帶著火星四射：

「哥，你還沒和我喝呢？」「……沒看見？！眼睛‘瞎’了」「你別老是色瞇瞇地盯著她看……」

「會不會說話？」妹妹有些不高興了，轉頭接過話茬，「他色瞇瞇地看我有什么不對？你看我才不正常。」

成成含糊地說：「我看你色瞇瞇？我也是￥%￥#（口吐芬芳）」

「是不是你心里沒數啊？」妹妹隨口吐槽了一句。

成成沒回話，眼神飄忽地盯著別處，避開了妹妹的臉——面對旁人遞來的話茬臺階，她似笑非笑地說：「我的悲傷你不懂。」

男孩的哥哥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帶著幾分社會歷練出的精明。整個飯局，他頻頻注視著其他三人，當氣氛尷尬得陷入安靜時，他幾次站起來，說些什么「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場面話，掌控全局。

但飯局最終還是失控了，隱隱生氣的妹妹帶著「奔現組」三人離席而去，「單獨私會一下」。

「好好好好，去吧去吧。」男孩的哥哥欲言又止。

確定三人走遠后，他有些不滿地對酒桌上另一位陪客說：「剛剛你說錯話了，我在這個角色里面不姓何。」

越過道德的邊境

何，是男孩的「哥哥」向Figure導演自我介紹時報的姓。當然他的真實身份不是哥哥，而是男孩的老板，何老板。

他把自己的生意叫做生活臨時演員：應雇主要求，「臨時扮演」其需要的角色。

這種類似電影《甲方乙方》、《私人訂制》中由編劇編寫出的業務需求，乍聽起來似乎非常罕見，但對某些人而言卻是解決棘手事情或者實現夙愿的唯一辦法。

大部分業務是無傷大雅的，例如假扮準結婚對象，陪雇主回家過年之類的。曾經有客戶畢生之志就是想扮演一次古代領兵打仗的將軍，于是，何老板就帶著員工身披鎧甲騎著瘦馬在后面跟著（這非常葛優了）。

溫馨一點的業務他們也做了不少。曾有一次，他們「服務」的對象是一位患有阿爾茨海默癥的退休教師。雇主是教師的孩子，希望何老板帶人假扮老人曾經的學生們來給他慶生——畢竟想把那些人再聚回來已經是極其困難的事。

前期調研選題時，何老板一直對Figure導演強調：「我是個善良的人，我們是在幫助別人，如果違法我肯定不會去做。」

是否屬實，或許只有他自己內心能給出判斷。他列出的眾多案例，頗有一些游走在法律與道德的灰色地帶里。

曾有明星稱「演員是高危職業」被網友群嘲，但何老板這種「演員」，還真有點危險職業的味道。他沒有NG的機會，一旦被識破，輕則斷了生意自承損失，重則可能吃不了兜著走。

何老板自己描繪的一個細節，更容易讓人了解他職業生涯里的矛盾與心虛——他說忙時一天都會飛好幾個城市，自己每次住在酒店都不敢拉上窗簾，否則「怕醒來就想不起自己在哪了」。

走過愛的禁區

今天這單，按理說不難。

成成是位深柜，喜歡上了與自己同租的室友妹妹，但她不敢明說，就在網上以男性身份與其接觸、交談，甚至還奇跡般地發展成了網戀。

于是成成找到何老板，「雇傭」一個男生的聲音與妹妹語音、打游戲，這段網絡情緣持續升溫。

半年過去，妹妹希望能和「網絡男友」線下見面，成成不得不再次找何老板救場。尷尬的是，何老板曾假扮「網絡男友」與妹妹見過面，卻被妹妹識破。頭腦靈光的何老板以男友哥哥的身份才勉強圓場。這回奔現，何老板只能派個第一次做臨時演員的新人上陣。

「開演前」男演員有些含糊，向成成請示可以做哪些親密動作，哪些是禁區。

「如果需要接吻可不可以？」

「如果她非要親你，那也沒有辦法，你不能穿幫。」

話是這么說，可到了飯局上，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與別人蜜里調油，而這個「別人」卻是自己「分身」假造出來的，成成內心的煎熬溢于言表。

如果說飯局上還只是暗流涌動，飯局過后情況更加失控。

網戀千里奔現，飯局之后單獨相處，接下來如何發展，不言而喻……但在這個劇本中，顯然不行。

按照原本的計劃，男孩把妹妹安撫好，就以「時間還長不急于一時」之類的理由脫身回酒店，完美結局。

但成成被這對進展迅速、假戲真做的情侶所刺激，臨時改了戲。

兩瓶江小白下肚，她情緒失控，沖進房間想要阻止兩人的「發展」，甚至想對妹妹攤牌，告訴她：這么長時間與你網戀的人是我。

可是臨開口，她又慫了……沖動之下，她想拿東西割腕，還把男生關在門外。

等何老板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男演員已經破門而入，阻止住了成成的自殘行為，過程中成成劃傷了男演員的胳膊。

場面一片混亂。

誤解了快樂的意義

在成成和妹妹合住的出租屋里，何老板關起門來把男演員和成成單獨帶到一旁調解。

男演員解釋，我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成成已經聽不進去。

何老板勸她：「要演就演到底。我們來是為了讓你倆感情好。你卻倒好，馬上收工了來這么一出。」

成成難過地說：「我一直這么喜歡她，我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可她就是覺得她的男朋友更重要。可我又不能跟她說，跟你談（朋友）的、陪你度過那些困難的人是我。」

何老板好像被打動了：「我知道你愛得好辛苦，我也跟大家說了你很辛苦，不然你不會來找我們，我們不便宜。」

但戲還得演下去。

成成的情緒一直處于非常不穩定的狀態之中。她陪何老板談心時時而亢奮，但一見到心愛的妹妹，眼里的光又瞬間黯淡下去。

何老板試圖命令她不要失態，將三人帶回自己入住的酒店，用切生日蛋糕等活動緩和氣氛。

成成卻回答：「我不玩了。」

看到何老板焦慮地叼著一根沒有點著的煙，男演員很識時務地快步走上前，借給「哥哥」點火，試圖插入談話勸解成成。

成成卻讓他滾開。

聚會再次不歡而散之后，成成坐在自己房間，眼淚不停地流。

她并不知道的，來酒店前，在出租屋的走廊里，我們的攝影師記錄下了這樣的一組鏡頭：走廊中，妹妹享受著與「網絡男友」的獨處時間，擔心他破門時傷到的腳，向他展示自己在混亂中被成成傷到的左手，并撒嬌尋求安慰：「她不會（有事的），她就會對我兇。」

在「男友」的懷抱中，妹妹有些嗔怒地說出了一句話：「一個女孩子，干點什么不好，非要喜歡女孩子。」

成成對她的感情，原來妹妹早有察覺。

似乎那桌飯局上，不是只有一場成成安排的「戲」。

奔現過程還在繼續，接下來的一天，成成沒有再臨時改戲，大家歡樂祥和地「演」到了結局

對著Figure的鏡頭，何老板留下一段話：「成成故意說請人去高檔的地方吃飯，她其實自己也沒多少錢，還要這樣子……我們幾個都在笑，大家都知道她想讓妹妹吃醋，但妹妹不可能吃醋。」

「這是真的嗎？」

拍攝結束的夜晚，攝影師與導演都沒睡著。攝影師問導演，這個故事狗血得有些過于巧了，會不會我們也被「演」呢？

導演相信女主成成的痛苦與糾結，她覺得這不是一般演員能演出來的。但從頭到尾，連妹妹都沒有對我們的拍攝提出質疑，是戀愛中的人神經大條，還是另有緣由呢？

她想起整個拍攝過程中的一個插曲。正式開拍之前，何老板打來語音電話：雇主條件不太好，沒有能力支付雇傭我們的全部酬勞，她說如果你們愿意幫她出些錢，就可以接受紀錄片拍攝。請示公司后，導演以拍攝報酬的名義向何老板支付了5000元。

可是第一次拍攝時，成成不經意地恭維何老板：「現在生意這么好了嗎，都有攝影團隊跟拍你了。」——顯然，成成對我們這次拍攝的真實目標并不知情。

5000塊的去向，成了一個問號。同時在整個拍攝過程中，導演沒有得到與成成或妹妹單獨接觸的機會，也沒能獲得她們的聯系方式。之后多次試圖通過何老板聯系兩位女生，希望獲得她們的同意和后續采訪卻求而不得。

幾件事在之后相當長時間一直在導演腦子里攪作一團，不斷改寫著她對整個拍攝的記憶，她開始懷疑，妹妹真的沒察覺網絡男友有問題？我們到底是在記錄真實，還是被安排了一場預先設計排練好的「戲」，亦或是生活中的狗血本就是這樣一個大寫的WTF？

我們無法繼續懷疑下去，因為這會讓我們對生活的基本信任徹底崩塌。

決定拍攝這個故事，是因為導演對這個行業和故事中的人有好奇。拍攝完成后我問導演：對這個行業了解了多少？

導演回答：「不可否認，這個行業是個灰色地帶，存在即有對它的需求，但具體怎么完成做到哪種程度，就取決于個人。但它給我在未來人與人的關系上，產生了巨大的沖擊。」

撰稿   陳啾啾

編輯   張   帥

校對   許   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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