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曹文密 艾問人物

“

“讓人類永遠保持理智，確實是一種奢求。”

”

宋歌投資的《流浪地球》拉開了中國科幻電影的帷幕，卻遠不如資本市場來得科幻。

4月29日，北京文化前副董事長婁曉曦，通過微博“世紀伙伴”發(fā)文，實名舉報北京文化董事長宋歌“挪用資金、職務侵占、業(yè)績造假”。

“兄弟”反目，一出大戲徐徐展開。

資本牽線

婁宋二人的結識，源于資本運作的搭橋。

北京文化的前身是“京西旅游”，2005年京西旅游與昆侖琨重組后更名為北京旅游，其后2013年北京旅游又收購了摩天輪文化，更名為“北京文化”，開啟在影視圈的征途。

摩天輪是宋歌2013年從萬達影視總經(jīng)理任上離職后創(chuàng)辦的公司，成立不到一年就作價1.5億賣給北京文化。

因這次收購，宋歌與北京文化都開啟了新的階段。

婁曉曦早年從新聞編輯專業(yè)畢業(yè)后，多從事廣告行業(yè)，后來婁曉曦成為了華誼兄弟的影視劇負責人，與王中軍關系密切。

多年歷練，婁曉曦在影視行業(yè)成為了大佬級的人物，2006年他創(chuàng)辦了世紀伙伴，這家影視娛樂制作公司因婁曉曦的人脈與資源，團隊堪稱臥虎藏龍：

邊曉軍，知名影視策劃人，《鐵齒銅牙紀曉嵐》《宰相劉羅鍋》《過把癮》《倚天屠龍記》《母儀天下》等經(jīng)典電視劇都出自他手；

張黎，知名導演，曾經(jīng)導演過《走向共和》《大明王朝1566》《少帥》等電視劇；

還有知名編劇嚴歌苓，代表作《芳華》《天浴》《金陵十三釵》更是捧紅了李小璐、倪妮等一眾影視花旦。

婁曉曦十分熟悉資本運作，在華誼兄弟上市前夕，2008年3月，婁曉曦曾經(jīng)打算以1650萬元對價認購公司550萬股，持有公司4.3651%股份。不過，這場交易最終流產。

到了2015年，世紀伙伴迎來了又一次資本化的機會。

這是婁曉曦與宋歌交集的開端。

投資家宋歌

出生于央視大院，清華畢業(yè)后出國深造，學理工科的宋歌一路都是嚴肅，理性的做派。

1994年回國后與清華系資本聯(lián)系緊密，開公司、做投資，2003年成為風險投資機構軟銀賽富的合伙人，2004年作為二股東與師弟池宇峰成立完美世界網(wǎng)絡技術有限公司，開發(fā)出《完美世界》、《赤璧》、《誅仙》、《武林外傳》等知名網(wǎng)絡游戲，2007年去了納斯達克敲鐘。

他入影視圈，帶著偶然。

因為認識慈文影視的馬中駿，宋歌在2005年跟投了一把《七劍》，結果壓中爆款：2005年全國總票房才6億，《七劍》一片獨攬8000多萬票房。

嗅覺敏銳的宋歌發(fā)現(xiàn)了商機。

此后他投資了章子怡、范冰冰主演的《非常完美》、白百何成名作《失戀33天》、周冬雨的《同桌的你》、黃渤領銜主演的《心花路放》，賺的盆滿缽滿。

2014年起，北京文化加快影視產業(yè)布局，先是收購宋歌的摩天輪文化，此后又分別以13.5億、7.5億收購婁曉曦的世紀伙伴和王京花的星河文化。

于是，宋歌逐漸成為了北京文化的掌舵人，而婁曉曦則負責電視劇業(yè)務，旗下的一流人才團隊也為宋歌所用，同樣從華誼出來的王京花則主要負責藝人經(jīng)紀板塊。

（左為婁曉曦，右為宋歌）

強強聯(lián)手，宋歌和婁曉曦開啟了合作的蜜月期。

“文化產業(yè)的核心是人才”，這是宋歌的原則。即便宋歌一再強調自己不混圈子，向來公事公辦，去工作室談完工作就走，認識陳國富近十年，只同桌吃過一頓飯；但他在選人方面，有著獨到的判斷：

“我們拍了這么多年的電影，常年跟導演打交道，我就是知道哪個導演行，哪個導演不行，哪個導演能拍什么題材，哪個導演不能拍什么題材，哪個導演應該怎么合作，有的導演你是可以讓他用這個預算拍，有的導演是用那個預算拍，有導演你可以給他剪輯權，有的導演你不能給他剪輯權。”

多番并購，在宋歌身邊，形成了一支強悍的一流人才團隊：

影視方面有資深制作人杜揚，編劇嚴歌苓、劉震云，導演方面有陳國富、烏爾善、吳京、寧浩、張一白、文牧野、丁晟、郭帆等。

電視劇有婁曉曦負責，旗下有資深制作人邊曉軍，導演張黎坐鎮(zhèn)，經(jīng)紀業(yè)務有金牌經(jīng)紀人王京花帶隊，簽約藝人包括陳道明、陸毅、關之琳、胡軍、張豐毅、梁家輝、劉嘉玲、周冬雨等一線大咖。

綜藝業(yè)務則請來前浙江衛(wèi)視總監(jiān)夏陳安。夏陳安曾一手打造出《中國好聲音》、《跑男》等現(xiàn)象級綜藝，捧紅了朱丹、華少，讓浙江衛(wèi)視瓜分了湖南衛(wèi)視的綜藝蛋糕。

北京文化一時人才云集，業(yè)務范圍覆蓋電影、電視劇及藝人經(jīng)紀等全產業(yè)鏈。短短4年時間，從一家旅游公司，搖身一變成影視巨頭。

配合上宋歌做投資人的犀利眼光，北京文化像是開了天眼，頻頻押中年度爆款。

2018年開始，北京文化幾乎參與了所有的爆款，從《我不是藥神》到《無名之輩》，再到2019年的《流浪地球》，從投資圈轉型做影視的宋歌，充分發(fā)揮了他做投資人的高效，獨到眼光。

2019年，北京文化再次迎來爆發(fā)，主投+發(fā)行的電影《流浪地球》總票房突破46億元，參投+宣發(fā)的電影《攀登者》票房超過10億元。

錢去哪兒了？

即便爆款憑出，北京文化的業(yè)績卻仍是虧損連連。

2019年，《流浪地球》成為了大爆款，但公司依然虧損24億元。

爆款的光環(huán)掩蓋了北京文化業(yè)績風險大的事實。

北京文化這幾年的主要業(yè)績, 由摩天輪文化、世紀伙伴及星河文化三家被收購公司貢獻。

2016年、2017年，北京文化營收分別為9.27億元、13.21億元；凈利5.24億元、3.2億元。其中，2017年摩天輪文化、世紀伙伴、星河文化的業(yè)績承諾分別為0.4億（實際完成0.35億）、1.5億（實際完成1.5億）、1億（實際完成0.85億），三家公司實際貢獻利潤達當年利潤的84%。

2014-2017年，上述三家公司累計業(yè)績均壓線完成承諾。不過，婁曉曦舉報稱，此期間宋歌為完成承諾業(yè)績涉嫌財務造假。

業(yè)績對賭完成后，北京文化立即業(yè)績變臉

2018年未更正前營收為12.05億元、凈利3.26億元，但這次北京文化對2018年財報進行大幅更正調減，營收降至7.4億、凈利降至1.2億。北京文化在2019年更是巨虧23億，即使扣除商譽和資產減值后仍然沒有盈利。最新2020年第一季度虧損1924萬元。

（圖為北京文化近年凈利潤）

婁曉曦負責的電視劇業(yè)務曾是北京文化最重要的業(yè)務板塊之一。但電視劇項目積壓過多，卻不像電影板塊憑出爆款，業(yè)績越來越差。

2018年，北京文化電視劇網(wǎng)劇業(yè)務收入為5.18億元，超過電影業(yè)務收入，占公司總收入的42.98%。但到了2019年上半年，北京文化電視劇、綜藝、新媒體收入為105.75萬元，僅占公司總收入的1.7%。2019年，世紀伙伴全年確認收入僅為113萬元，同比下滑99.78%。

《愛我就別想太多》《澳門故事》《燃情父子》《我愛你這是最好的安排》《人皇紀》《謝家皇后》《天涯明月刀》《江山不悔》《雪白雪紅》《好兒好女》《世間道》《這就是我們》……

這堆觀眾幾乎沒有聽過的電視劇，成了世紀伙伴的存貨、壞賬，拖了業(yè)績后腿。

這讓宋歌動了斷臂求生的心思。

2019年，北京文化決定將電視劇版塊全部砍掉，對世紀伙伴計提商譽減值8.34億，打算作價4800萬賣給北京福義興達文化。

Wind數(shù)據(jù)顯示，2019年，遭股東連續(xù)減持次數(shù)最多的上市公司中，北京文化以114次高居榜首，比第二名高出一倍。

據(jù)北京文化2019年半年報，公司期末賬面貨幣資金僅為2.18億元，短期借款3.40億元，面臨短期償債壓力。

2019年10月，由于看中了東方山水手中的土地，盡管資金緊張，東方山水連年虧損、收入為0，北京文化仍然咬緊牙關要以8.4億元的價格完成這個“不劃算”的買賣。

圖為東方山水近年營收

在宋歌構想的藍圖里，東方山水那位于北京密云區(qū)的29塊土地，就是尚待開采的金礦：

收購后，可以建設密云國際電影文旅小鎮(zhèn)，通過北京文化電影IP，打造影視主題為主的商區(qū)+酒店為核心的文旅小鎮(zhèn)，并配套攝影棚、封神之城、多功能影院、親子類主題樂園、明星餐飲街區(qū)、主題酒店等設施。

這份回復深交所質疑的構想，讓大眾也覺得收購價格似乎很合理。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政策和市場相對穩(wěn)定之上，2020年突如其來的疫情無疑讓這個收購給北京文化的業(yè)績埋了一顆炸雷。

婁宋交惡

惡化的財務數(shù)據(jù)背后，包藏著高管們的利益糾葛。

北京文化收購世紀伙伴及星河文化花的21億元主要來自2016年完成的29億定增。

這筆定增交易中，富德生命人壽以約10億元認購北京文化15.6%股權；婁曉曦通過西藏金寶藏、新疆嘉夢認購8.1億元，成為第三大股東；王京花也通過西藏金桔認購2.8億元。

婁曉曦、王京花通過認購定增將大部分資金“還給”上市公司，實際上兩人通過收購只套現(xiàn)了5.4億元、4.7億元，同時向上市公司分別承諾4.8億元、3.98億元的后續(xù)業(yè)績，與上市公司利益深度綁定。

婁曉曦持有的北京文化股權原本在2017年7月就到了解禁期，但據(jù)婁曉曦向媒體透露，宋歌和北京文化不予辦理相關解除限售手續(xù)，導致其至今無法減持。

2018年，北京文化第一大股東華力控股因投資不善而負債，致使北京文化在金融機構的信貸受到影響。

因此，北京文化計劃發(fā)行“可轉債”為公司募集不低于20億元的資金。這需要北京文化2018年的業(yè)績不能低于2017年。

臨近2019年3月，年報馬上要披露了，但世紀伙伴的重點項目《倩女幽魂》的收入?yún)s沒辦法得到確認。

婁曉曦表示，為了達成發(fā)行可轉債對2018年的業(yè)績要求，北京文化要求世紀伙伴與合作方廢除已經(jīng)簽署及履行的真實有效的銷售合同，尋求與一家新的合作方簽署賣斷協(xié)議。

對于募來的錢如何分配，高管們意見分歧很大。

在婁曉曦所持有的股份全部解禁之前，雙方的矛盾最終爆發(fā)。

公開信息顯示

2019年7月婁曉曦持股的西藏金寶藏則發(fā)布減持公告，稱擬減持北京文化320萬股；2019年半年報顯示，王京花控制的西藏金桔在持有的北京文化股份解禁后減持了2147.7萬股。2019年11月，婁曉曦為股東的新疆嘉夢也發(fā)出減持預披露公告。

北京文化的股價從2016年定增后，一路下跌，而婁曉曦最新的持股市值不到6億元（4月30日股價計算），較2016年定增時已縮水近三成。

2019年8月，北京文化發(fā)布公告，婁曉曦辭去公司副董事長等職務。

宋歌不讓婁曉曦套現(xiàn)，砍掉婁負責的電視劇業(yè)務，致使婁財富縮水近三成，這也為日后婁曉曦舉報宋歌，埋下伏筆。

“人走茶涼”

2017年，宋歌曾打開心扉分享投資經(jīng)驗之余，直言不諱影視圈生存法則：這個社會很現(xiàn)實。平時玩得再好，做砸了事情，大家就不會再跟你玩兒。

北京文化業(yè)績惡化，讓宋歌引以為傲的人才團隊，也在不斷流失。

“2018年對賭就到期了，很多公司都是對賭到期之后，立馬團隊就撤了，北京文化這種堅持了一年多才撤的，已經(jīng)算不錯了。”一位投資人表示。

北京文化2015年挖來的夏陳安，王牌綜藝制作人，待了不到兩年，夏陳安就離職了，也一并帶走了北京文化的全部綜藝基因。

2017年年底，負責經(jīng)紀業(yè)務的王京花遭遇演員流失，陳道明、白百合、張豐毅等多名藝人離巢。

領軍電視劇的婁曉曦，則在2019年8月辭職，并減持北京文化股份320萬股出走。導火索就是砍掉電視劇業(yè)務。

2019年，婁曉曦領銜的電視劇團隊也悉數(shù)流失了。

人才是核心競爭力。而導演、藝人資源的流失則是巨大的風險項。華誼掌門人王中軍曾坦言“我是依賴馮小剛的”，當年王京花離開華誼之時，一半的明星另尋出路，紛紛自立門戶，華誼損失慘重。

數(shù)據(jù)

北京文化2019年虧損23億，驟降1943%，2020年一季度虧損1924萬元。

而婁曉曦4月29日的實名舉報與北京文化發(fā)布的年報，徹底擊碎北京文化的“迪士尼”夢想。

缺錢，虧損，被指控財務造假，北京文化的股價應聲下跌。

4月30日開盤后，北京文化股價一路跌停，報價6.92元/股，5月6日開盤，又跌停至6.23元，市值僅剩44.6億，相距2015年最高點的310億元市值， 已經(jīng)跌去70%。

2020年，北京文化曾表示，2020年公司將繼續(xù)穩(wěn)扎穩(wěn)打，聚焦優(yōu)質核心項目，計劃推出電影《我和我的家鄉(xiāng)》、《封神三部曲》、《沐浴之神》、《來都來了》，并投資拍攝《東極島》、《敦煌》、《排雷英雄》等多部影片。

歷遍狂風暴雨，影視公司都會明白，內容為王，是不變的法則。

但真正好的內容，始終是由市場，由大眾來做出評判。經(jīng)歷了被指控財務造假，市值大幅縮水，高管內斗風波的北京文化，是否還能再出良作？

而婁曉曦的舉報，也發(fā)起了對宋歌的致命一擊。

相關法律人士表示：“只要實名舉報人的舉報材料證據(jù)確鑿，業(yè)績造假、挪用公款、職務侵占，不管哪一條都構成犯罪。而且，內部人士比較了解內情，這種自爆案件可信度比較高，相信證監(jiān)會、深交所已經(jīng)展開了調查。”

瑞幸22億財務造假帶來的驚愕，市場還沒完全消化，證監(jiān)會只會加倍打擊造假的毒瘤，如果婁曉曦舉報屬實，宋歌將會面臨什么局面？

沒人敢預測，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時間給出答案。

對于掌舵人宋歌來說，向來理性的他，或許低估了人的非理性，也小看了婁曉曦這個昔日的搭檔。

參考：

虎嗅《實名舉報能解決北京文化的問題嗎？》

新浪財經(jīng)《“被舉報者”宋歌往事:第一次見面就跟王健林交底》

END

作者：曹文密

編輯：張騫乾

圖編：萬姍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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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靠《流浪地球》《戰(zhàn)狼》狂卷百億的北京文化，如今要成下一個瑞幸了？| 艾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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