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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的世界沒有人情味嗎?丨多層精神需求
原創 白鹿 張昕 Dr昕理學
最近后臺有一位讀者說,他的一位親戚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里義憤填膺地轉發了一段話:
“這次疫情影響極大,各行各業都在守望互助!奮斗在各個領域的同胞,都值得我們尊敬!但是,有一類行業卻在蹭這次疫情的熱點,那就是線上行業!有趁機賣網課的,聲稱‘停課不停學’!有借機炒作搞直播的!有整天拍視頻想當網紅的!你看看有哪家小孩現在不是每天捧個電腦或者ipad?
做老師做家長的,從來沒有搞過網課,有幾個弄得起來?有些教師年紀都不小了,這些新玩意兒你讓他們怎么搞?而學生呢,有幾個在家里真能老老實實學習的?再說了,那些農村學生呢?貧困學生呢?家里沒有電腦的呢?
還有大人們也是的,整天捧著手機刷視頻,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都沒有了。回想我們以前,多少好玩的東西?小孩跳皮筋、踢鍵子、抽陀螺,大人打麻將、跳舞,走親訪友……那種人情味兒,手機和電腦能給你嗎?
教育的本質,應該是面對面的傳道授業!而不是化作一段干巴巴的視頻!人際交往的本質,是那些聲情并茂的互動,有血有肉的人情味兒!這些豈是現在這些冷冰冰的機器能替代的?
要我說,這些線上行業,從頭到尾就是一場作秀!真的是害人不淺!蹭疫情熱度!吃人血饅頭!”
然后這些觀點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里獲得了一致贊同,這位讀者問我怎么看。
嗯……作為一名又在上網課、又在做直播,又在拍視頻的網紅,我……

但是因此得出“線上產業蹭疫情熱度害人不淺”的結論,實在是有點過于狹隘了。
首先我想反駁這段話中幾個毫無邏輯的論點:
他說“教育的本質應該是面對面授課”——我不禁想問,憑什么?教育的本質從來都是知識的傳遞和思維能力的培養,和“面對面”還是“背對背”,沒有一毛錢關系。
至于有些教師不會用這些新技術,這是事實。但對不起,這不是網課的問題,是老師自己的問題。雖然年紀是會成為一定的阻礙,但是你從事這個職業,就是要克服這些障礙。而且50多歲的年齡在發展心理學上來看并沒有老到完全失去學習能力(我60多歲的父親和岳父玩這些新技術手段都是六到飛起)。
至于貧困學生、邊遠地區學生家中沒有電腦,這個也確實是個問題。但是教育資源不均衡的問題,絕不是給大家發一張“均貧卡”,讓所有學生都不用電腦、不上網課就可以解決的。
現實世界中的人際連接確實是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但是非常時期,線上人際連接的補充替代作用也是功不可沒的。
我們判斷一件事物的好壞,都應該從其內容內涵,而非形式和載體來認定。只看到“捧著手機電腦ipad”就本能排斥,完全沒有邏輯。
其實,現在并非是某個行業在蹭疫情的熱點,反而是這次疫情,讓我們看到了“與時俱進”的重要性——正是因為有了直播、網課、電商、數字化的文娛創作、線上支付、無接觸的外賣快遞……等等等等,我們才可以在疫情蔓延之下逐步恢復正常工作、學習、生活、娛樂,維護人際溝通和連接,保持身心舒暢,讓這幾個月的隔離時光不至于那么難熬,社會運轉也不至于陷入癱瘓。
可以說,正是數字產業的蓬勃發展,讓中國在這次疫情防控中實現了彎道超車。
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隔離”對于防疫的重要性,但是我們人類的需求不僅僅是活著、吃飽穿暖就夠的。即便是不得不隔離在家,精神需求(包括自尊需求、休閑娛樂需求、社交和人際連接需求)并不會因此而減滅。
那么,從需求的角度來說,線上產業就滿足了人的多層精神需求。

學生學習,可以說是將來謀生的技能手段之一,可以歸結到最基本的需求里了。除此之外,安全需求(不落進度)和社會需求(與老師同學的接觸、集體的歸屬)也都得到了滿足。另外,還有一些社會人士自行學習網課,滿足的就不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了,而是更高層次的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
其次,新興的直播等數字產業,也能滿足一部分人的自尊需求。
比如,放眼看去現在這么多直播平臺,一個普通人也可以通過這些手段獲得別人的關注,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滿足了個體的尊重需求。
然后,線上娛樂活動,對于個體在疫情期間抵抗消極情緒、緩解壓力有重要作用。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么一種感覺,整天對著電腦上各地不斷變化的確診人數,感覺人都快要崩潰了。而我們現在又無法去電影院、餐廳、卡拉ok這些地方去釋放壓力,那么使用線上娛樂手段——刷刷搞笑視頻、或者拍拍搞笑視頻,人都好像重啟了一樣,不再那么消極了。其實這就是在情緒調節中常用的一種注意力轉移的方法。
最后,在疫情隔離期間,社交需求滿足更顯得彌足珍貴。
記得在剛開始“封城”的時候,有一項調查顯示,個體在疫情中最擔心的5件事情中,隔離的孤獨就榜上有名,甚至在一些年齡組中比死亡更靠前。

比如,無法復工復學時,我們連個視頻會議,就能和同事、同學交流;
比如,幼兒園小學一再延遲開學,神獸在家無處安放時,育兒視頻博主教給我們親子互動的游戲,和孩子在家一起玩。

還有,這位長輩非常看不上的“網課”和“直播”,正是很多人進行人際交流的方式之一。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上過網課或看過直播,這些在線學習或娛樂的方式,都是可以實時進行交流和互動的,并不是一臺“冷冰冰的機器”。
上述的這些場景,一樣都是有說有笑,有玩有鬧,怎么會沒有人情味呢?
當然,我絕不是在說,線下現實的人際連接就不重要了,就可以被線上方式取代了——因為線下人際連接對于降低焦慮、抑郁水平的作用,是其他方式目前還無法替代的。但是,在線下社交受到限制時,這些線上交際方式帶來的交流溝通作用,是實現人際連接的一種很好的補充方式。
一方面,它幫助了社交恐懼或社交障礙的人,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交際和溝通的補償渠道。
另一方面,在這個特殊的“隔離”時期,它既起到了人際連接的作用,滿足了精神娛樂的需求,彌補了不能走親訪友的遺憾,又減少了人員流動,避免了疫情的擴散和蔓延。
(這么一想,我頓時感到手中的手機更加鮮艷了!)

還有,我強調過很多次了——很多問題,是人的問題,而不是技術的問題、也不是載體和形式的問題,后者只是替前者背了鍋。
就拿這位讀者長輩提及的那些問題來說,他說的問題是問題嗎?確實是問題。
但問題不在于網課,在于他不會操作,在于他的孩子不好好聽;
問題不在于電腦ipad,在于他的小孩“每天”且“一天到晚”玩;
問題不在于網絡視頻,在于他的家庭成員之間缺乏溝通,缺少人情味;
這些問題需要去追根溯源,但如果追溯到線上產業頭上,追溯到數字化的技術上來,是永遠也得不到答案的。
好了!我要繼續滾回去寫那些拖延了很久的Papers了!

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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