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3月26日，工信部組織開展產業鏈固鏈行動，聚焦重點產業鏈，以龍頭企業帶動上下游配套中小企業，特別是“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澎湃新聞·智庫報告欄目推出“固鏈”系列，在全球疫情蔓延背景下，關注全球的產業鏈、價值鏈、供應鏈。

本文是來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一份調研報告。課題組通過對能夠代表日本最先進醫療技術水平的醫療機構的調研，探尋日本醫療裝備產業鏈的升級改造之路。

中國老齡化問題日益嚴重，醫療服務亟需升級。為借鑒先進國家經驗，課題組重點訪問了能夠代表日本最先進醫療技術水平的醫療機構日本藤田醫科大學醫院、南東北醫院，以及日立、聯影等中日醫療設備生產商和代理商，探尋醫療裝備產業鏈升級路徑。

日本是全球醫療服務水平最先進的國家之一。人性化的醫療服務和先進醫療設備形成了日本獨具特色的先進醫療服務體系。

一、先進的醫療服務與先進的制造業相互促進

全面推行人性化醫療服務理念。例如，藤田醫科大學醫院全體醫護人員以“為飽受疾病痛苦的人們送去無限的博愛精神”的理念，為患者提供更加安全且優質的醫療服務。藤田醫科大學醫院的“愛”的理念表現在方方面面：醫院環境優美，設計人性化，保護患者隱私；管理上實行預約制，減少患者等待時間；在醫療技術方法上，從減輕患者痛苦出發，如康復治療的訓練環境是按照患者的家庭生活環境設計的。例如，南東北醫療集團致力于“高端日本醫療護理您的健康與相望”的使命，通過以病人為中心的醫療護理、先進醫療技術等六大核心價值實現使命。

日本大力發展和推廣先進醫療裝備和醫療技術，機器人被廣泛應用于醫療。日本重視疾病的預防和早期干預，藤田醫科大學醫院擁有世界最先進的早期發現治療疾病的醫療技術，采用專門的微創圖像診斷和治療中心，通過日本首臺128片搭載PET-CT（世界運轉速度最快的4DPET）、世界首臺東芝320排高清晰CT、IR(畫像下治療)等先進設備，及世界最先進的機器人輔助微創介入治療設備達·芬奇手術系統，在微創介入治療方面處于日本領先地位，神外科主動脈瘤手術至今是吉尼斯世界紀錄的保持者。該院的康復醫療技術也達到了世界最先進水平，最早引進機器人輔助患者訓練，并與豐田公司聯合開發了世界第一臺康復行走機器人。另外，從人均醫療費用投入的結構看，日本在醫療設施和設備上的投入比美國高20%，從這個角度更能全面說明日本比較重視先進裝備的應用和發展。

大膽嘗試最前沿技術提高癌癥治療水平。日本癌癥發病率較高，很早就開始實施早期篩查制度（國民免費），現在大部分醫院均可進行癌癥篩查，這樣不僅大大降低了癌癥死亡率，減輕了國家醫療負擔，還促進了PET等高端篩查醫療設備的不斷進步。同時，日本癌癥治療水平也很高，通過先進的微創技術、精準放化療以及免疫力治療等一攬子辦法，提高癌癥治愈率，其中大型質子重離子治療和硼中子俘獲治療技術走在世界前列。質子重離子治療技術在日本已逐步得到普及，我們此次調研的藤田醫科大學醫院和南東北集團均建立了質子治療中心。南東北集團下屬的南東北綜合醫院是日本少有的綜合放療機構，不僅擁有質子治療中心，還擁有硼中子俘獲治療中心，該中心二期臨床試驗已結束，已治療患者500多例，2020年將成為世界首家正式臨床治療的硼中子中心，該院擁有獨自的新藥劑開發能力，將進一步提高放療治療水平。

高度重視醫護人才培養和團隊合作。被訪問的兩家醫療機構負責人都格外強調人才培養的重要性，并且認為實現先進的醫療水平首先要依靠優秀的人才，其次才是先進的醫療裝備。兩家機構采取了不同的人才培養方式：藤田醫科大學醫院利用大學資源對各類醫護人才開展培訓，讓學生提前進入醫院實習；南東北綜合醫院地處偏遠的福島縣，利用提供世界最先進的醫療設施和最好的研究條件吸引全國最優秀的人才，再通過優秀人才培養人才。而且，兩家醫院非常重視團隊合作，特別是質子治療和康復醫療更加重視團隊醫療，需要診斷醫師、物理醫師、操作醫師、心理醫師等各方面人員積極配合協助。

另一方面，由于日本老齡化少子化等原因，日本醫護人員開始供給不足。據2019年OECD（經合組織）的相關報告，日本在35個成員國中，醫學專業畢業人數最少，10萬人中平均只有6.8個醫學專業畢業生；且醫生相對老齡化，55歲以上的醫師占比37%，高于平均水平（34%）。由于日本政府過去對康復醫療沒有引起足夠重視，而導致康復醫療人員和設施嚴重不足。因此，日本面臨改善醫療資源供給結構的重大挑戰。也正如此，積極開發和利用先進醫療設備和技術成為日本改善醫療資源供給結構的一個重要手段。

二、建立了支撐先進醫療服務的相關制度

日本先進醫療服務走在世界前列是政府、醫療機構和企業共同努力的結果，主要特點包括：

公平、高效的醫療保障體制。一是醫療保障水平較高。日本的醫療保障支出占財政支出的17%以上，是OECD成員國中公共支出第二多的國家，國民健康保險全民覆蓋，醫療保障水平高，涵蓋一些最先進的高端醫療技術和藥物費用，且醫藥費僅為美國的40%，是OECD成員國中最便宜的國家。此外，還有商業保險做補充。二是私立醫院健康發展。日本的私立醫院占90%，以專科醫院為主，私立醫院的醫療水平和服務質量較高，與公立醫院形成了競爭和互補關系。私立醫院的屬性是公益法人，不以營利為目的，與公立醫院享受平等發展的權利。南東北綜合醫院的硼中子俘獲中心建立于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后，建設資金得到了日本財政的支持，政府希望利用福島核技術優勢來振興日本東北地區發展。同樣，在大阪新建立的重離子治療中心在土地出讓上也得到了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并把它作為大阪府公立醫院的配套醫院來發展。

法治化的監管體系。通過法律、標準等監管辦法確保全社會醫療的安全和市場的公平競爭。醫師制度是保證醫生合法行醫的制度保障，在日本行醫必須通過國家醫師資格考試，日本醫師會是行業自律組織；醫院設施建設必須遵守建筑法等相關規定；對大型先進醫療設備的引進實行報告備案制，如質子治療設備，但無需政府審批；先進醫療技術醫療價格由厚生勞動省下設的咨詢委員會中央社會醫療保險協議會（中醫協）決定，決定程序是由開發方提出申請，提交成本核算計劃，經中醫協審議后最終決定，我們調研的硼中子治療價格正在審議中。

產官學聯合研發最先進醫療技術。政府支持醫療設備生產企業與醫療機構和研究機構共同開展研發，特別是設備供應商與醫療機構的合作可發揮各自優勢，開發出最適合醫療機構使用的產品，并且可以縮短產品開發周期，實現快速普及推廣應用。藤田醫科大學醫院的醫療機器人和硼中子技術的應用開發，均采用了產官學聯合開發的模式。

三、形成了大中小企業協調發展的產業生態

日本的先進醫療制造業的突出特點是形成了大中小企業協調發展的產業生態。

首先，大型龍頭企業發揮了重要帶動作用。大型龍頭企業是資源整合者，日本大型先進醫療器械企業充分利用國內外兩種資源，通過國內外兼并重組提高國際競爭力。一方面通過收購歐美企業補業務短板，如2018年日立收購一家美國的IT醫療科技企業，另一方面加強國內的強強合作，如佳能收購東芝的影像業務等。大型龍頭企業通過整合資源參與全球競爭，提升全球競爭力，如歐林巴斯的海外收入已達到80%以上，并從單純銷售產品向提供醫院綜合的醫療服務解決方案轉型。

中小企業在專業產品制造方面發揮關鍵作用。日本國內醫療器械市場超過2.7萬億日元（2015年），醫療器械產品極其豐富，從超大型質子設備，到計算機斷層掃描診斷設備（CT）等大型影像診斷設備，再到手術器具等一般醫療用品，應有盡有，產品品種數量達到30萬種以上，主要由中小企業生產。日本的中小企業雖然規模小、員工少，但往往依靠精良技術和創新能力生產獨一無二的產品，在細分產品和關鍵部件上成為全球“隱形冠軍”。大型龍頭企業與中小企業的長期穩定合作是產業競爭力不斷提升的重要保障。

（本文來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企業研究所“高端醫療設備創新研究”課題組。課題負責人：馬駿、袁東明，執筆人：馬淑萍、周健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