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文化中，“死亡”是一個被避諱的詞，似乎只要我們閉口不提，它就不會找上門來。避免提及，何談正視和接受。因此，當生命的期限臨近，隨之而來的焦慮、恐懼往往讓我們措手不及，四處奔波求醫是妥協前最后的掙扎。然而，當生命已經看得見終點時，如何提高這段生命的質量，似乎比無意義的延長“心跳”更為重要。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每一條生命最終都會謝幕，這是不可逆轉的生命倫理。當生命大勢已去，治療已經不能阻擋死亡的到來，如何讓人從容、坦然地度過最后的時光，讓生命的最后一程走得完滿、有尊嚴，這是李麗梅醫生的工作——臨終關懷。

李麗梅醫生 視頻截圖

初識李醫生，是在2018年，因為拍攝系列紀錄片《市井雄心》。當時我聽到臨終關懷這項工作，被觸動的其實是這四個字中透露出的那份沉重，很難想象要從事這項事業，得具備多高的職業素養，或者說得有多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們眼中的難以想象就是李醫生現實中的經歷。

2009年，寧夏人民醫院新院成立。日本順天堂大學博士、島根大學博士后李麗梅從日本留學回來，參與寧夏人民醫院寧養院的創辦，從此開始了長達十年的臨終關懷之路。十年，漫漫長路，她把臨終關懷當做一項事業來經營，個中辛酸苦累，絕非只言片語能說清楚，道明白。十年來，寧養院從最初創建時的艱難維持到如今漸入正軌。在李醫生工作的十年間，寧養院共幫助了3038位貧困的晚期癌癥患者，讓千名晚期癌癥患者溫暖地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死亡是一連串摧毀的過程，它摧毀當事人的人性和尊嚴，更瓦解人的勇氣與信心。面對陷入焦慮、抑郁、恐懼，甚至要自殺的患者，李醫生做的最多的就是心理疏導，讓他們能接納病情，正視死亡，緩解心理的痛苦，提高生活質量和生命品質，讓其安詳地度過生命最后的時光。

十年間，見過太多危重的癌癥患者，目送太多的生命離去，這不可避免地給她自己也留下了一些替代性創傷，使她陷入巨大的精神困境，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面對數千逝去或正在逝去的生命，具有國內外中醫藥、精神行動醫學、預防保健等領域履歷的她，也會感到無能為力。

2019年2月28日，是55歲的李醫生退休前的最后一班崗。這天來找她的，更多是聞訊來送別的病人及家屬。直到此時，看著那些滿懷感激的家屬，我才真正明白，李醫生的付出意味著什么，尤其是對那些因病陷入困境的家庭。我們有幸拍下了這些畫面，并將其剪輯整理，作為紀錄片《一天》中的一集展示給觀眾。

在即將逝去的生命面前，醫學能做什么？該做什么？做過什么？正如美國醫生特魯多博士所言：有時是治愈，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對于李醫生而言，臨終關懷是她的工作，是她從醫的擔當；對于醫院和寧養醫療機構，這是一種慈善和人文關懷的形式；而對于社會，理解和正視生與死則關系著個體的生命質量和生命品質，也是整個社會文明程度及價值取向的體現。

（作者一噸兄弟是一群專注于紀錄片創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