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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許不是最后一個“扔”資源的紀錄片導演
FIRST青年電影展 凹凸鏡DOC
中國的紀錄片導演，能夠期望什么？
蔣能杰期望的，只是他的片子被看到。他守在《礦民、馬夫、塵肺病》的豆瓣頁面，誰點一個“想看”，就把資源私信過去。
紀錄片境況的慘淡和邊緣，在這個導演親自駐守的豆瓣頁面，露出冰山一角。
這個生態(tài)也是脆弱的。病毒肆虐之下，國內外各大影展取消和延期，紀錄片本就稀缺的放映機會驟然減少，抵達觀眾的通道越發(fā)逼仄。
蔣能杰導演的《矮婆》曾經(jīng)入圍12屆FIRST影展的產(chǎn)業(yè)放映。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給網(wǎng)友發(fā)資源鏈接的紀錄片導演。站在前途未卜、少人問津的路口，導演和他們的紀錄片，該去往哪里？
01
入圍電影節(jié)，我還是等不到一塊大銀幕
東楠想退出競賽單元。
一個月前， 瑞士真實影展（Visions du Réel）傳來消息：FIRST紀錄片實驗室項目，陳東楠導演的紀錄片《曠野歌聲》入圍國際競賽單元。
講述了大山里一個合唱團的“前世今生”
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四月份，《曠野歌聲》將在某個瑞士的影院舉行世界首映。
然而入圍消息公布沒多久，疫情猛地擊中世界各大電影節(jié)。東楠逐漸感到焦慮：“撞上這個混亂時刻做影片首發(fā)，真是太糟糕了?！?/p>
她的擔憂很快應驗。
《曠野歌聲》的后期是在洛杉磯做的。早先國內疫情嚴峻，東楠去不成美國，線上溝通不像當面那樣順利。后來COVID-19在美國本土甚囂塵上，在美的工作室有諸多不確定性。就這樣《曠野歌聲》的后期一拖再拖，要想趕在影展開始前交付成片，很懸。
當初拍完《曠野歌聲》，東楠就對紀錄片實驗室的同事說：“放映這個事兒，我已經(jīng)有點絕望了，不太想這個事兒。”2020年伊始入圍影展的消息，不是沒有帶來早點見到觀眾的希望。但很快地，急轉而下的國際電影市場局勢，把她逼入更深的失落里：“世界都這樣了，我覺得自己的片子不重要，所以沒有信心繼續(xù)做下去，也猶豫影展會不會如期舉辦?！?/p>
瑞士真實影展最終沒有取消和延期，但不得不改成線上舉行：在影展期間，觀眾可以通過影展官網(wǎng)在線收看影片。
意味著東楠蓄力多年創(chuàng)作的紀錄片，僅此一次的、最為矚目的世界首映，將在每個人家里的筆記本電腦、甚至是手機上亮相。
“我為這部影片付出那么多，后期很仔細地調色和做聲音，是為大屏幕做的，不是給筆記本電腦的。”
“沒有一個導演會對此感到愉快。”
韓萌是第12屆FIRST影展競賽評審，這段時間，她導演的紀錄片《遙望繁星》相繼入圍了包括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jié)（IDFA）主競賽單元在內的五個國際影展。
起初收到IDFA的入圍郵件時，韓萌非常激動：“好啊，我想我要做新的片子了?！?/p>
隨著她入圍的瑞士真實影展和哥本哈根國際紀錄片電影節(jié)（CPH:DOX）紛紛改成線上舉辦，韓萌難掩擔憂：“我就是按照大銀幕來拍的，后期調色都是為了大銀幕?！边@和東楠的話如出一轍。
最令人擔心的是影片安全問題。
《曠野歌聲》有國內發(fā)行的計劃，一旦影展的線上放映被盜錄，盜版流傳開來，“后面（國內發(fā)行）的事情就不太可能了?！?/p>
韓萌這幾天一直和銷售的同事溝通，雖然她對《遙望繁星》在國內上線不報太大希望，但她害怕盜版流傳開后不可控因素增多。
綜合考慮發(fā)行銷售的風險，后期剪輯的壓力，以及對屬于自己的大銀幕的等待，東楠最終決定撤片，放棄珍貴的國際競賽單元角逐機會。
韓萌笑著說順其自然，參不參加都不重要：“片子是拍給歷史的，拍給未來的，是過去的一段證據(jù)。即使失去了參與電影節(jié)交流的機會，相信好的片子，還是會在五年十年拿出來看。”
她們私下聊天，聊疫情平息后大家做一個“Lost Films of 2020 Festival” ，召集2020年入圍影展卻沒辦法被看到的電影，再給大家放一次。
02
扔影片資源是自救
對紀錄片，電影院的準入門檻苛刻昂貴，上線流媒體恐怕是見到觀眾的最佳選擇。既然早晚要上流媒體，為什么導演們偏偏對電影節(jié)線上放電影有抵觸情緒？
東楠說：“如果上院線的機會少，那能在大屏幕上播的只有電影節(jié)?！?/p>
對她來說，無論如何，第一次得在大銀幕放。
韓萌覺得電影節(jié)就是交流，通過電影跟關心這件事的人互動，網(wǎng)上播實現(xiàn)不了這些。
韓萌和東楠，這樣能夠入圍重要影展主競賽的紀錄片導演，尚且對影片能否見到觀眾焦慮和不安。大量的紀錄片導演都蟄伏和沉寂著?！兜V民、馬夫、塵肺病》的“一夜爆紅”撕開了現(xiàn)實，創(chuàng)作者為守住影片的完整性勉力支撐，而“被看到”從來不是一件板上釘釘?shù)娜菀资隆?/p>
為了被觀眾看到，韓萌覺得她也會把資源放到網(wǎng)上。
她的上一部影片《江南棄兒》，如果能獲得主人公的授權，合適的時機是可以釋放資源出來的。
“當下的紀錄片制作發(fā)行體系就不算健全，沒有正常的生態(tài)，扔資源是自救?！?/p>
東楠也說她會的。
“最后一步才會考慮放到國內網(wǎng)上。會和各方面的投資人，其他播出機構以及被拍攝者做好溝通，時機對才會放出資源?！?/p>
走到最后一步之前，她們會做很多發(fā)行嘗試。東楠曾把上一部影片《偷》放在vimeo on demand。在這個平臺，作者直接發(fā)作品出來，觀眾付費觀看?！啊锻怠吩趪鴥鹊臄U散完全是靠盜版?zhèn)鞑?，資源不可控制地擴散，但因此收獲了很多觀眾。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盜版有積極的一面。地下有讓人激動的地方。只是那個不是自發(fā)的，很被動?！?/p>
然而在國內，紀錄片的觀看與發(fā)行尚未形成更細分和垂直的市場和產(chǎn)業(yè)模式，對于小體量和獨立制作的紀錄片，無法在一個完整專業(yè)的觀看鏈條和盈利方式持續(xù)成長。
當紀錄片導演們帶著作品離開后期機房，就不得不開始另一種征途。
韓萌和東楠都提到，她們在探索新的方式，這條征程“最終都是為了抵達觀眾?！?/p>
只是，這樣迫不得已的抵達方式能持續(xù)多久？
身為紀錄片導演，東楠自己都想不通同行們靠什么吃飯。
獨立紀錄片工作者，作為一個可謀生的職業(yè)，在國內能否真正存在，她是存疑的：“我也許愿意一兩個片子不考慮錢，但也許以后再也不想做紀錄片了。“
“搞副業(yè)也好，家底厚實也好，自己放片子出來也好，都是個人層面的選擇。對于紀錄片生態(tài)，需要高質量的作品，行業(yè)力量的呼吁和支持，還有觀眾培養(yǎng)?！?/p>
韓萌期待拓展更多元的放映渠道，除了更多的民間放映，還可以有大學的教研活動、公益組織的研討。“我們的紀錄片才有可能被更多人看到，并被有針對性的研究?！?/p>
原標題：《他或許不是最后一個“扔”資源的紀錄片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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