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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教授的父愛式守候:女兒在前線,他下班買汰燒,還給外孫盯網課
每天晚上十點半,躺椅上躺好,等女兒的電話,成了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倪泉興教授的新習慣。
2020年3月31日是他的女兒,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肝外科手術室護士長倪曉云去武漢馳援的第53天了。倪泉興教授是我國胰腺外科專業化發展的倡導者和開拓者之一。從醫執教51年,頭一回,他是做了一個“要操心的老父親”:每天晚上十點半,一個武漢的“報平安”微信電話——這頭兒是不放心女兒的70多歲的“老父親”, 那頭兒是不放心父親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的70后護士長。

在上海的倪泉興教授和他的外孫,正與身處武漢一線的護士長倪曉云通每晚十點半的電話
倪泉興教授是十足的“外科醫生”作風,也是十足的“嚴父”派頭:“2003年,曉云有過抗擊非典的經驗,當時她曾在抗擊SARS第一線工作,她應該去!”
她家有一個傳統:甲肝流行時,她媽在第一線。九江抗洪時,父親上了第一線。這次武漢抗擊“新冠”輪到女兒了,原來他們都是共產黨員。對于倪曉云護士長來說,父愛是出發的底氣之一;對于身為父親的倪教授來說,這次新冠病毒流行,來勢洶洶,因此“嚴父做派”下包裹的卻是說不出口的惦念。
三周前的一個晚上,他躺在床上不小心睡著了,錯過了女兒晚上十點半的報平安的電話。“那么好了,一點鐘突然醒過來,再也睡不著了!再打過去會影響她休息的!”所以十點半之前,倪教授只好躺椅上“困困”,因為每天他一定要等到女兒的電話。

1969年(51年前),倪泉興教授從上海第一醫學院(今復旦大學上海醫學院)畢業,他從四川涪陵的山區當“鄉村醫生”開始,走上了從醫之路。膽大、心細、手穩,肯動腦,常規醫用鑷子不能完成的操作,他巧用同學的發卡,把塞在一個孩子耳道里的黃豆取了出來。
嚴謹、求實、直言,憑借詳情病史了解和一根普通導尿管,糾正了膀胱惡性腫瘤的診斷,他也曾耿直地與上級醫生提出并堅持自己的觀點。1979年,他從他的老師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張延齡教授的手中接下了他為之奮斗了半生的醫學課題——胰腺癌的診斷和治療,開始了攻克“癌癥之王”的“漫漫胰路”。2010年1月21日,已是退休年齡的他帶著學生虞先濬教授等來到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白手起家,建立了胰腺外科。十年來,腫瘤醫院的胰腺外科已成為全球手術量最大的胰腺外科單中心,胰腺手術數約占上海全市胰腺手術總數近30%,連續六年胰腺惡性腫瘤年手術量名列上海第一。

倪泉興教授在手術中
救活了許多人,卻沒有能夠救活自己的妻子是他終身的痛。2013年5月,倪泉興教授的妻子去世之后,古稀老人的日常生活主要由他的女兒倪曉云照料。倪曉云是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的肝外科手術室護士長,在2003年時,她是第一批在SARS病房接診患者的護士。2020年2月6日傍晚,中山醫院接到了國家衛健委統一布署的赴鄂援救任務,醫院緊急會議后僅僅2個多小時,中山醫院集結了一支136人的隊伍,2月7日下午由中山醫院副院長朱疇文帶隊出發,奔赴武漢,投入抗擊新冠肺炎的醫療援助,倪曉云就是其中一員。此前倪曉云已在發熱門診堅守了一周,為了老父親和兒子的安全,她已經自我隔離了一周。而這次出發去武漢很急很快,女兒匆忙整理行李,倪教授改變了常規生活模式,緊急切換到了“家庭事業兼顧”的模式。
雖然倪教授是外科一把刀,但是手術刀換成切菜刀,就是兩回事了。上班手術刀,下班“買汰燒”,照顧自己和外孫不那么容易。幸運的是,倪教授和鄰居關系很好,兩家人家經常合在一起吃飯,這樣減輕了他一大半“買汰燒的負擔”。言語之中倪教授非常感激他的鄰居,而他的鄰居也由衷地說,雖然我們沒有去武漢,也是間接支援武漢,支援曉云武漢抗擊新冠的戰斗。倪曉云對她的父親的生活技能水平心知肚明,在去武漢之后,給他訂購了一整箱“小肥羊自嗨鍋”。倪教授對此贊不絕口:“味道不錯,這個真的是很方便!”
為了讓女兒放心,他學會了電視購物。他花了300多塊錢買了空氣烤鍋,使用真方便,烤雞、烤鴨、烤雞翅、烤紅薯都行。細心的鄰居精心地操作,將美食的照片發送給倪曉云。有時他們還在一起吃火鍋,也通過微信發給女兒:“火鍋中”。

父親時常會惦記女兒的健康和工作,所以倪曉云在休息的時候,會給她的父親發來的美食點贊。每天晚上靠在躺椅上等待女兒倪曉云的電話。中山醫院136人醫療隊伍一抵達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區,就開始了準備救治重癥患者的各項工作,基本就緒后,女兒會把他的情況如實告訴給父親。
女兒在前線,他有時打聽。他在一個醫生群里,加上了女兒的領隊、中山醫院副院長朱疇文的微信。向他問了女兒的表現怎么樣,朱疇文副院長回復他,“很好,一直都很好!”他感覺到很寬慰:“我想工作狀態好,那么身體和心情肯定都是好的。我想這個是最客觀的。”
女兒在一線,他常常傾聽。女兒剛去武漢時,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區的重癥病房里救治任務很大,她告訴父親,有一個患者以前是一位護士長,病情危重,倪曉云的心情也不好了。守在電話旁的倪教授,靜靜地聽著女兒訴說。因為父親能說出的安慰的話是很有限的。“最近她蠻開心的,多個危重病人救回來了!真好!還有,她告訴父親,上海錦江飯店送過去的有油爆蝦!那是我女兒的最愛!呵呵,她最喜歡吃蝦了,家里燒蝦,她自己可以一盆都吃掉!”仿佛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他總算是傾聽到女兒爽朗的笑聲,那是很開心的。
女兒在一線,他總是等待。作為父親,像所有的父親一樣,倪泉興對離家在外的女兒一樣會擔心,作為醫生,甚至是更擔心;但是他十分克制,他不想影響女兒的情緒,也不想占用她休息的時間,更不想因為自己讓女兒分心。他們父女二人只是按照約定每晚十點半微信報平安。他們互相關心著,最近又有一次女兒晚班,他當天手術比較累,躺著睡著了。外孫拿著手機視頻給他的女兒看:“媽,你看,外公睡著了。”女兒和外孫沒舍得叫醒他,他又錯過了女兒十點半的平安電話。母子二人聊了半天,第二天外公問外孫:“你媽電話來過哦!”外孫回答他:“外公,你睡著了呀”。

倪教授16歲的外孫正在讀高一。現在,每天他們一老一小互相照顧,外孫幫他放藥、拿報紙、倒垃圾,提醒外公吃藥;他則每天準備早飯,負責喊外孫起床,督促做功課和晚上睡覺。“網上上課嘛,睡過頭上不了課,我又盯不了呀,我要到醫院里來上班的!要去看病人的!”他說。
每周,倪泉興教授的基本日程與工作安排包括:一周里在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浦東院區)和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徐匯院區)分別有半天門診,每兩周參加腫瘤醫院和華山醫院的倫理委員會會議;星期二、星期五是手術日,周三有時也要手術。伴隨著疫情防控形勢的好轉,目前,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的胰腺外科工作正在有序開展中,手術量已經恢復到正常水平的1/2到2/3。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安排危、急、重的手術。“武漢是一線,腫瘤醫院一樣是一線。武漢的患者中,有的還是我們的醫護人員,真的心痛!曉云他們一定要去救治!可是我們科室的胰腺腫瘤病人,也等不起呀,刀要開的!用血緊張期間,我們只能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開,力爭一滴血也不要輸,”倪泉興教授說不同的醫護人員面對的是不同的病人,但都是要努力地搶回和守護他們的生命。
2020年3月10日下午三點才下手術的他,趕緊吃了點豆腐干炒青椒。他拿著電子血糖儀檢測一下顯示出的指標——3.9mmol/L:“我知道需要吃一點了,否則血糖太低了。吃太多了血糖升得太快不行,不吃不行的。合理地吃一點,你看,吃了就升到接近標準了!”

生活上,倪泉興教授用“父愛式的等待”支持在一線的女兒;事業上,他用“父愛式的守候”守護科室胰腺外科事業的發展。
76歲的倪泉興教授,滿頭銀發。對于他來說,還常上手術,至今他早已習慣于手術“一助”的位置,他說“這叫放手不放眼”,這是當年他的老師張延齡教授的教學方式,也是他現在教導學生的方式。倪泉興自豪地告訴我們:“現在我的學生手術做的都不錯啦!他們還在不斷創新、改進技術。幾個大的弟子我已很放心了。”

倪泉興教授和他的老師張延齡教授
從2010年-2020年,腫瘤醫院的胰腺外科從蹣跚起步到躋身亞洲前列,倪泉興教授對于學生成長和學科發展總是“放手不放眼”。在他的指導下,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副院長、上海市/復旦大學胰腺腫瘤研究所所長虞先濬教授提出 “臨床為本,科研為魂,胰路前行,勇攀高峰”的宗旨,醫教研齊頭并進,先后創建了復旦大學胰腺腫瘤研究所,上海市胰腺腫瘤研究所,胰腺腫瘤綜合治療部:在團隊建設上,從建科之初的3-4位醫生7張床,發展到現在四個大組,近百人的團隊,近150張床。

在倪泉興教授從醫50周年紀念活動上,他與弟子虞先濬教授的合影
每個大組都由主任、教授、主治、住院、研究生、護理組、專職科研、行政科研護士組成復合型立體團隊組合;在臨床上,胰腺手術量逐年穩步增長,連續六年胰腺惡性腫瘤年手術量名列上海第一, 2019年全年胰腺微創手術比例已達到近50%;他們不斷進行手術技術創新、手術策略創新,進行了臨床科研轉化,改寫國際指南,提出了上海方案,執筆了中國指南。整個團隊每年承擔大量科研任務,發表50余篇國內外論文,同時又培養了大批研究生和后備人才。

對于女兒倪曉云,他躺椅上“困困”等著報平安,等著她和隊友們平安歸來,是一種父愛式的守候;對于學生,時刻關注他們每一點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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