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紐約在紛飛的雪花中醒來。要是在平常，這又會引來上班路上的紐約客們的吐槽。不過，這天與往常不同。飄落的雪花不再是造成交通擁堵上班遲到的罪魁禍首。人們在社交網絡上分享的都是自己在家中觀賞到的雪景。

這天是紐約封城的第一天。從3月22日晚上八點開始，紐約州所有的居民都被要求待在家中。所有的非必要企業商鋪全部關閉，民眾一般情況下不能出門。紐約州的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數占到了全美的將近一半。其中，單單紐約市就“貢獻”了美國超過三分之一的病例。紐約成了美國此次新冠疫情的重災區。

3月17日，紐約市政府通過美國所有移動電話運營商統一向紐約地區的民眾發去了緊急警報，提醒民眾發送短信到指定號碼，接受紐約市關于新冠疫情的最新指示。（作者的手機系統語言是法語）

快速惡化的疫情和無法檢測的人們

在過去的幾天時間里，紐約的疫情是一天一個樣，確診病例幾乎每天都是幾千例幾千例地往上增長。現在紐約的病例數基本每三天就會翻一番。造成數字如此增長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紐約的檢測數量在過去一周開始了快速增長。

3月21日，紐約州長科莫就在每日的抗疫記者會上宣布紐約州已經進行了45000余例檢測，數量全美第一。但是，相比于紐約州2000萬的總人口，4萬的總量還是顯得有些少。同時，紐約州現在的政策是只有住院或者獲得醫生證明的患者才能做新冠病毒的檢測。因此有許多的病例都根本沒有檢測的機會，也就不會進入官方的數字之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數字遠遠不能反映出紐約的真實疫情。

“我早就不看這些數字了。”我的一個朋友說。

當時我們正在討論另一個共同好友的遭遇。我們的這位好友從3月15日開始發燒，并出現乏力之類的癥狀。她在連續發燒三天后，打電話給醫院希望可以進行檢測，結果得到了否定的答復。醫院說她的癥狀不夠嚴重，不符合做檢測的要求。最后她是靠著自己的免疫力撐了下來。

像她這樣的例子，紐約以及周邊地區還有很多。

我的另一位美國朋友，因為工作原因沒有辦法在家辦公，因此直到3月19日他都還在上班。第二天他就發病了，發燒到38.5度，感覺呼吸困難。他當晚就前往家附近的醫院看急診。因為他住在紐約旁邊的新澤西州，那里的檢測能力不如紐約。因此雖然他已經出現了癥狀，但是急診室的人認為他癥狀不夠嚴重，讓他回家去自己療養，拒絕給他做檢測。

他本來打算第二天就算發著燒也要開車回費城的家中做檢測。但是后來費城那邊告訴他就算回去了他也不符合檢測的標準，所以他只好待在家里熬著。說實話我是松了一口氣的。紐約到費城車程有兩個小時，他要是真的發著燒呼吸困難地開車上路，后果不堪設想。

正當疫情侵入到我的社交圈中時，死亡也來到了我的身邊。距離我就讀的哥倫比亞大學不遠的國際公寓（International House）在3月21日傳來消息，其一名租客因為新冠肺炎死亡。此前根本就沒有傳出國際公寓有租客確診的消息。國際公寓中租住的都是在紐約各個高校就讀的學生，理應上應是感染新冠病毒的低危人群。可以想見，這位租客應該是很晚才獲得了做檢測的機會。我之前就有朋友住在國際公寓中。此前國際公寓因為發現一名工作人員感染而強制所有租客搬出的時候，還算是我們學生圈子里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沒想到這么快就有學生租客因為新冠逝世。

國際公寓就租客去世一事發布的公告。

特朗普的聯邦政府被指“慢半拍”

隨著紐約疫情的惡化，紐約市各個醫院全部告急。口罩、防護衣、呼吸機等等醫療耗材和器械大多短缺。早在3月19日，《紐約時報》就發表了一篇報道，標題中引用了前線醫生的一句話“我們被送上了戰場，卻沒有彈藥。”紐約各處的醫生們在過去的一周里各顯神通，重復使用口罩、自制防護衣。造成這種問題的，被認為是美國總統特朗普領導的聯邦政府。

從此次疫情一開始，特朗普領導的聯邦政府被被認為“昏招頻出”。根據《華盛頓郵報》最新報道，從1月開始，美國政府內部的情報部門就警告疫情有全球擴散的危險。如果疫情擴散到了全球，美國自然無法獨善其身；但是特朗普在整個1月和2月都在公開場合宣揚美國準備好了，美國完全不危險等等的觀點。

此前，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臺（NPR）更是曝出有數名美國參議員在參加完參議院的私密疫情會議后，雖然表面上還在告訴大眾不用擔心，背地里卻偷偷地將自己的股票全部拋售，還買入了大量醫療股。

等到疫情在美國全面暴發，特朗普的聯邦政府在行動上也“慢半拍”。自從疫情發生以來，紐約州州長科莫每天在上午舉行記者會，特朗普則在下午舉行記者會。美國媒體普遍稱贊科莫的記者會安撫人心，信息充足，展現了他在危機下的領導能力。與之相對，特朗普則被認為總喜歡把記者會搞成自己的個人秀場，他甚至還在記者會上傳遞假的或者未經證實的消息。他在3月19日的抗疫記者會上宣稱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已經批準了在新冠肺炎的治療中使用氯喹以及羥氯喹。

“好消息是，這種藥品我們很熟悉了，如果好好服用的話，這藥是吃不死人的。”特朗普在記者會上說。

但是，FDA并沒有批準用這些藥品來治療新冠肺炎。參與記者會的醫學專家不得不馬上在現場進行辟謠。3月23日，噩耗傳來。亞利桑那州有一對夫妻服用了磷酸氯喹，本意是為了預防新冠肺炎。但是他們服用的是用來給魚類預防寄生蟲的磷酸氯喹。最終丈夫不幸去世，妻子則依舊在搶救，生死未卜。

許多美國記者已經在公開呼吁電視臺不再直播特朗普每日的防疫記者會。

地方政府“走鋼絲”積極自救

因為聯邦政府的“慢半拍”，防疫的具體政策落在了州政府、市政府以及縣政府的頭上。地方政府不得不開始積極自救。以紐約州為例，州長科莫自己找到了紐約附近的新澤西、康涅狄格以及賓夕法尼亞州州長，與他們商定在政策上要同進同退，以避免各自為戰帶來的疫情以及人口外溢。

聯邦制的美國，各州擁有許多的權力。這在一定程度上為州政府的自救提供了便利。但是，州長也有許多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調動軍隊來幫助各州改建方艙醫院，或者建設野戰醫院，調動醫院船等等，這都是聯邦總統的權力。同時，現在各州光靠自己籌集醫療物資，效率不高，還會造成各自之間的競爭。只有特朗普有權命令美國國內企業大規模地改造生產線生產醫療物資。所以各州必須不停地向聯邦政府喊話，倒逼聯邦政府的行動。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美國各州州長要把握好自己和特朗普的關系。一方面，他們需要聯邦政府的幫助；另一方面，當聯邦政府提出莫名其妙的政策時，他們也要做出快速的反制措施。

3月23日科莫在記者會上專門感謝了特朗普的協助。幻燈片上寫的是“特朗普總統實現諾言”主要是派遣陸軍工程兵部隊幫助紐約州建立這些臨時醫院、聯邦緊急措施署的撥款以及FDA對紐約州衛生部門治療用藥的許可。這都是只有聯邦政府才能做到的事情。

3月24日天氣不錯，我正在擔心紐約人又會不顧不要外出的指令。在此前一天的記者會上，特朗普說希望美國可以在復活節（4月12日）之后就陸續復工，從而避免封城措施對美國經濟造成巨大的影響，更是加劇了我的擔心，本來美國就還有人不把疫情當回事。

不過我正在焦慮著，就看到了我的一位教授在社交軟件上分享的見聞。他在公園散步的時候，看到警察在強制勸離一個獨自躺在公園里曬太陽的女性。后來警察跟他說，“這是一個觀感的問題。”言下之意是要讓大家都有緊張感，不能忘了現在是防疫的戰時狀態。今天上午，科莫也表示紐約州不會理會特朗普的發言。

未來我們估計會多次看見美國州政府和聯邦政府之間的這種直接對撞。對于美國的地方政府來說，怎么走好這條鋼絲，把握好和特朗普領導的聯邦政府之間的關系，成了此次疫情之中他們的一個額外任務。

（徐曉飛，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