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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工,從螺絲釘開始
原創 AI財經社作者 AI財經社

編輯 / 趙艷秋
那是一場巧合。
去年十月,廣州極飛科技創始人彭斌對武漢分公司做了一次較大的業務調整,之后組織全部一百多名武漢員工去東莞做技能培訓。兩個月后,肺炎疫情開始在武漢發生蔓延,但這些人里因不在湖北,沒有一例受到病毒感染。
他們大多不是武漢本地人,而是來自各個省份的年輕人,這些漂泊的人春節前得以順利從東莞直接返回各自老家。
這是一個有關運氣的故事。然而,在疫情下的復工,極飛與大多數制造業企業一樣,就沒有上述的巧合與運氣了。本周官方公布的最新數據顯示,整體形勢依然嚴峻,2月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PMI)從1月份的50降至35.7,PMI生產指數從1月份的51.3降至27.8。摩根斯坦利的數據顯示,截至上周日,只有58%的農民工返城。
不過AI財經社獲悉,制造企業的復工率在快速攀升。與疫情賽跑,恢復正常經營,是當前制造業上下游的主旋律。
刻不容緩的復工
每個制造企業的忙碌期并不相同。比如,無人機若作為電子消費品,一定程度上可以承受短期的生產延遲;但作為農業生產工具,作物等不了。極飛恰好就在農業無人機市場。
春節之后便進入春耕季。這意味著,疫情期恰好也是極飛的銷售高峰期,恢復生產刻不容緩。畢竟,錯過了春耕開始的作業季,就相當于錯過了上半年。
極飛的第一通緊急電話會議開在大年初二,商討采購復工所需的防疫物資。最緊迫的是口罩,國內采購加上委托日本分公司的同事幫忙購置發回國內34000多副,備足了全員1000多人60天的用量。
極飛是第一批獲得廣州市天河區政府復工許可的企業之一。2月10日,首個復工日,極飛廣州總部研發體系及各種職能部門的整體復工率超過92%。另外接近8%無法復工人員,一部分是來自湖北的同事,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受到地方的交通管制。
在此前發給全員的郵件中,彭斌嚴格規定,除特殊情況外,管理層不得請假。“這是考驗一個團隊核心的時候,除非被隔離了,但如果只是因為害怕,不好意思,首先我取消你全年的獎金。”彭斌告訴AI財經社,最關鍵的時刻管理層不能在前面帶領團隊和部門,是不被允許和容忍的。
極飛將上班時間從早上9點延后到了10點半,關閉了門禁系統,只保留一條進出通道,統一進行體溫測量。辦公場所每隔幾個小時進行一次消殺,提供充足的口罩和消毒用品。鼓勵員工帶飯,同時每日提供送餐補貼,減少外出就餐的風險。
極飛位于東莞市的工廠,在廣州總部開工三天后才獲得復工審批,這已是同個園區內被允許復工的第一家工廠。但工人的首日復工率只有不到60%。

“每年年初是我們最忙的時候,下半年不忙,因為是計件薪酬,很多工廠的同事會自動離職。所以我們的普工其實是上半年要招一大批,然后下半年會走一批。”彭斌說,“我們原本計劃至少有200個招工崗位,但目前完全不能進行。”
這是許多行業的共性,員工年初來,年末走。位于深圳的一家電子元器件工廠同樣面臨招工難題,該工廠老板告訴AI財經社,工廠已經復工,但復工率只有30%,面臨的尷尬在于“招不到人,也不敢招人”。
極飛的工廠在復工后的幾天內,情況沒有明顯改善,依然保持在60%左右。零散的招新工作,只能通過熟人推薦,保證知根知底。
缺人之外,工廠復產的另一大困擾是供應鏈的停滯。每年,由于員工返鄉,春節后供應鏈的完全恢復需要等到元宵節之后。為此,極飛年前儲備了一定的生產物料,出發點是為了應對整個供應鏈一貫的節后恢復問題。
今年這批物料則主要用于疫情下的生產救急,但實際上仍僅能支撐10天。
為了讓產線盡快恢復最好的狀態,也為了幫助供應鏈盡早復產,極飛發了一條信息給幾百家供應商企業,取消賬期,不用先交貨就可以提前付錢。
對于極飛而言,不同復產結果將可能導致公司最終采取不同的措施。如果供應鏈和產品生產能夠及時恢復,跑贏從正月十五之后各地區逐步開始的農時,就能盡量減少疫情給銷售高峰帶來的損失,那公司一切如常運轉。否則,將不得不啟用Plan B,裁員和降薪。
對于“及時恢復”,彭斌給出的最后期限是3月15日。“如果在那之前能夠全線復產,那么我們認為對于農時的影響是10%~20%,并不是特別大。但如果不能復產,物流、配套依然都跟不上的話,那么上半年的損失巨大,只能寄望下半年。”彭斌說。
但AI財經社獲悉,2月底整個制造業的復工提速。截至本周,極飛東莞工廠最新的復工率已達80%。而深圳那家電子元器件工廠的復工率也已達70%。
缺一顆螺絲釘,供應鏈能癱瘓
實際上,制造業企業復產,也要求其上游供應鏈“一個都不能少”。
郝雷在春節假期后頻繁奔走于供應商之間,他做的業務之一是產品組裝。“目前的復產特別的艱難。”他告訴AI財經社。
在深圳供應鏈開始陸續復工過程中,郝雷曾找到一家已經復工的外殼廠,但問題是外殼廠的上游材料供應商、提供螺絲螺母的五金廠還沒復產。
一個產品有成百上千個小部件,而一顆螺絲釘就可能導致全鏈條的癱瘓。
而深圳好盈科技副總經理潘銳祥大年初一還在去往德國參加紐倫堡玩具展的飛機上。
好盈科技的主要業務之一是提供動力系統,有電子控制器、電機兩大事業部兩條生產線。簡單來說,電子控制器用于控制電機,和電池廠商生產的聚合鋰電池一起為產品提供動力。
新冠肺炎疫情此前并沒有引起大眾的重視。潘銳祥也不例外,他開始以為它只是一種流感。直到初五才正式成立了一個內部應急小組。
當時身在德國的潘銳祥,在玩具展上看到的展會上的國人普遍佩戴著口罩。而今年的玩具展相比往屆也更加冷清。
“來自中國的展品展具,當地企業基本不收了。”潘銳祥說,“一些老外看到你(戴口罩)也都躲得遠遠的。”
原定于2月10日的復工計劃,在內部會議討論之后決定推遲一周。當時市政府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但給出的指導意見也是“最好推遲”。
事實上,2月17日的正式復工率也不高。潘銳祥告訴AI財經社,僅業務部門就還有一半人無法及時到崗。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員工或員工家屬湖北籍的比例偏高。產線的情況也同樣嚴峻,高峰普工人數達到180-200人,但當天只回來了60人,將將夠30%。
這直接導致產能斷崖式下降。“拿電機來講,我們原來產能最高峰的時候,一個月能做到三萬到四萬個之間,現在能有三千就不錯了。”潘銳祥說。
好盈科技并非特例,其上游供應商、用于安裝電控、電機的機臺廠,復工率初期也只有50%;同樣作為上游的五金廠復工率也類似;而無人機配件氧化加工廠,因為受到污染和疫情的雙重打擊,復工率僅有30%。不過,接下來整個供應鏈的復工率每周都有所提高。目前好盈科技和其上游供應商復工率都已達到80%及以上。
不過,復工率雖大體得到解決,但日韓新冠疫情加劇,讓部分企業又面臨元器件供應的波動,上游供應物料的緊缺,或者是市場上的炒貨行為,導致部分組件價格上漲。潘銳祥近日聽聞其生產電機所需的電容、電阻,3月會有最高20%的漲幅。因為這些器件本身廉價,所以成本上漲目前來看不至于太大。
由于電機屬于競爭相對飽和的市場,這類廠商本身也沒有太大的話語權,所以這部分上漲的成本也只能犧牲自己的利潤。
“你產品要漲價的話,有些客戶可能會放棄你。”潘銳祥說。
開工以來,潘銳祥接到了不少客戶的催單電話。這些客戶大多是小型農業無人機公司,主要集中于山東、河南等農業大省,這些省份很快將迎來春天作業季,也是農業無人機的銷售旺季。本就在這一行業艱難生存的小廠商們,面臨更為嚴峻的生存考驗。

深圳市無人機協會副會長余景兵在他們的無人機企業群見到不少人吐苦水。“無人機行業本身就非常艱苦,90%甚至95%以上的無人機制造企業是虧損的。”余景兵稱,“除了大家耳熟能詳的大疆、極飛,剩下的廠商的資金壓力肯定非常大。”
疫情下,很多中小企業將加速被淘汰。這是制造行業無法逃避的境況。
銷量的傷害不可逆
疫情所帶來的影響,也打亂了下游經銷商的節奏。
遠在非洲贊比亞創業的張旭,現在每天早晨6點多鐘就奔赴農場。贊比亞主要的作物,雨季是玉米、大豆,旱季是小麥,集中于南部、中部和東北部。目前,雨季作物即將進入收割期。
張旭在贊比亞推廣無人機兩年多以來,雖與幾個商業農場簽訂了噴灑合同,但遠沒到普及的程度。他今年計劃拓展更多的非洲市場,準備第一階段采購50架飛機用來更新和業務拓展,同時把分公司開到坦桑和烏干達。烏干達的計劃已經啟動,而原定于5月份的坦桑拓展計劃,受疫情影響要延后了。
“本來2月底應該到位的注資資金,現在也因為疫情延后了。”張旭說,他認識很久的一個國內企業家認可了他的項目,準備投一筆錢,但現在受疫情影響,資金未能及時到位。
位于新疆石河子市的無人機代理商丁健已經停了一個多月的銷售。他在年前定了100多臺機器,原計劃年前到貨,但因為物流的原因,沒能發貨。此前,丁健參加極飛經銷商線上會議,了解具體發貨安排。
極飛在會上通報說,需要優先保障小麥作業區的飛機,其他部分地區可能要推遲交貨。新疆因為作業季較晚,主要集中于下半年,所以丁健只能在2月底收到原訂單數量的一半,50臺。

對于推遲交貨的經銷商,極飛公司承諾給予一定補貼。丁健透露,晚于3月15日以后的,“晚多少天補多少錢,最高一臺補3000元”。
3月份是新疆往年的無人機銷售旺季,去年到3月初,丁健的公司總共銷售了大約160臺機器。今年到2月下旬,銷售量僅有90臺。原希望今年在新疆幾個中心團場(類似于內地的鎮)鋪幾家直營售后中心的計劃,現在也要推遲。極飛給經銷商最新的答復是,“4月中旬可以恢復全部產能”。
丁健認為,疫情對于他的銷量傷害不可逆。“假設有購機需求的一共有100人,我們正常營業有90人購買了,但受疫情影響,可能只會有70人買,其余20人可能放棄。”可以確定的是,今年公司的利潤會相應減少。
疫情為整個行業增添了變數。余景兵對AI財經社分析,通過這次疫情,行業進入了新的洗牌和規范階段。“對企業來說,不管是供應鏈的、做整機的、做培訓的還是做服務的,但凡過去追求短期利益、不注重自己品牌、不重質量售后這些方面建設的,這些企業可能在這輪疫情中就會被淘汰出局。”
此外,在他看來,不注重現金流,一心搞研發但不太與市場結合的企業,也會被淘汰出局。“所有的技術總歸是為市場、為社會服務的。“
事實上,在社會服務上,無人機在這次疫情中發揮了積極作用。例如,無人機在消殺、空中喊話、對人流的體溫檢測、運送抗疫物資等新聞中受到了廣泛關注。
杭州迅蟻無人機創始人章磊整個春節的精力,幾乎都投入到醫療物資的運輸中。這是獲得中國民用航空局頒發的全球首張城市物流無人機試運行牌照的公司。他們在浙江開通了全國首條抗疫物資運輸城市空中通道,為新昌縣人民醫院運輸抗疫物品。

章磊告訴AI財經社,把會飛的相機等同于無人機是錯誤的認知,目前從整個社會上來說,沒有發揮出無人機真正的意義。“我們其實在年前就已經準備要做醫療的事情了,因為疫情的爆發,導致醫療部門對我們的訴求變得尤為迫切。”
大年初二晚上決定開工,章磊大年初三就趕到了辦公室。“這種事可能一輩子也就這一次,當你有機會能上戰場的時候,還是抱有一種自豪感去參與這件事情。”
社會上有人認為無人機參與抗疫的新聞,更多是一種炒作。但極飛彭斌應該不認可。“我覺得任何一個企業,不懂得在危機中去調整企業的戰略和傳播方式,這家企業一定不會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彭斌說,“把企業現有的產品改造成一個社會實踐所需要的產品,組織企業快速應變,應對市場,就像一個病毒能夠對基因進行修復和改造一樣,是所有商業公司都需要的能力。”極飛同樣投入到了消殺抗疫的工作中。
但彭斌也認為防疫抗疫不會是一種常態。“它能加速人們對無人機的認知,但很難瞬間轉換成銷售收入。”
如今,在經歷了復產前的諸多不確定性、復產初期的招工難和產業鏈供給難后,彭斌與大多數制造業企業的負責人一樣,投入到讓企業努力恢復到正常經營狀態的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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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復工,從螺絲釘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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