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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學家是如何偵破案件的?

其中的道理其實很簡單:每一個人使用的語言都會受很多因素影響,如:母語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社會經濟、生產、風俗、心理、行為等,而這些因素的綜合作用導致其語言風格的獨一性。就好像指紋或者字跡一樣,一個人的行文風格暗藏著關于他的許多信息。
隨著語言學的不斷發(fā)展,1968年,語言學教授JanSvartvik在分析Timothy John Evans的證詞中,首次使用了“forensiclinguistics”這一詞。在過去的50年中,法醫(yī)語言學(forensic linguistics)逐漸興起,在法庭上、案件偵破上發(fā)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如今,法醫(yī)語言學已經成為一個獨立的學科,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注意。語言學家試圖通過對法律文本及司法過程中發(fā)生的語言現(xiàn)象進行研究,分析每個人特有的遣詞造句、行文布局方式,解碼背后隱藏的諸多信息,為犯罪刑偵、法庭事務提供支持。在數(shù)據(jù)時代,法醫(yī)語言學的應用前景廣闊。

多年前調查一起兇殺案時,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前探員詹姆士·R·菲茨杰拉德在大量辦案材料中意外發(fā)現(xiàn)一條線索:一個詞。
這是一起發(fā)生在亞拉巴馬州的兇殺案,雖然將疑犯鎖定為一個名為歐內斯特·泰德·斯托克斯的男子,調查人員卻沒有證據(jù)對其提出指控。這時候,他們收到一封匿名信件,其中內容若屬實,案情走向將全然不同。
菲茨杰拉德注意到,信中居然用"燈蟲"(lightbug)一詞指代"燈泡"(lightbulb)。這是作者筆誤還是固有的習慣表達?菲茨杰拉德回放了詢問斯托克斯的錄音,驚喜地發(fā)現(xiàn),疑犯居然也用"燈蟲"指代"燈泡"。這條線索讓菲茨杰拉德堅信,斯托克斯就是匿名信的作者。他想借此把調查引入歧途,卻不慎在信件中留下了自己特有的"語言指紋",被抓個正著。
這不是菲茨杰拉德第一次通過分析文本抓獲罪犯。
紐約州女子斯泰茜·卡斯托在2005年殺死丈夫卻逍遙法外,兩年后又欲對親生女兒下毒手。幸運的是,她一貫將"防凍劑"(antifreeze)錯誤地拼寫、拼讀為antifree,因此敗露了罪行。
長期寫日記的喬斯琳·歐內斯特被發(fā)現(xiàn)突然死亡,身邊遺留一張83字的留言條似乎是她的"自殺"遺言。
然而,菲茨杰拉德斷定,如此短促、簡約的遺言不可能出自死者本人,因為日記顯示她的寫作風格絢麗、篇幅較長。法院最后判決,歐內斯特的丈夫才是謀殺她的兇犯。
菲茨杰拉德并非唯一一個從語言表達習慣中尋找蛛絲馬跡的探案人員。英國警方2008年說服陪審團相信,一名年輕女子失蹤后,其手機發(fā)出的短信皆為疑犯所發(fā),因為其中涉及"我"和"自己"的表達均為利物浦方言,與受害人表達習慣不一致。
隨著電子郵件、手機短信、社交網站留言的普及,越來越多匿名文本信息成為涉案材料。辨別這些信息的真實出處對破案至關重要,語言鑒定學日益成為一種受重視的偵探手段。
通過識別"語言指紋",警察能夠推測誰發(fā)出了死亡威脅電子郵件,或者辨別自殺現(xiàn)場的遺書真?zhèn)?。私人偵探甚至也被雇傭調查,究竟是哪個不滿的職員在互聯(lián)網上發(fā)布了關于公司或老板的負面消息
與采集犯罪現(xiàn)場的指紋不同,試圖在文本資料中尋找罪犯留下的蛛絲馬跡,既要有直覺,也要懂科學,因此催生法醫(yī)語言鑒定學這門新興學科。
見識了"語言指紋"的破案威力后,菲茨杰拉德專門修讀了霍夫斯特拉大學全美唯一的法醫(yī)語言學碩士學位,并在2007年退休后加入法醫(yī)行為學的智庫"學術集團公司",專事語言文本分析。
堅信文本分析價值的語言學家認為,無論用詞選擇、拼寫習慣還是標點符號都是帶有鮮明個人特色的"語言指紋".至于句子結構、文章布局等微妙層面,更是作者潛意識的自然流露。
已退休的語言學教授羅杰·舒伊可謂美國法醫(yī)語言鑒定的奠基人。在一起著名案件中,他幫助警察分析綁架信,指出"魔鬼帶"(devilstrip)是俄亥俄州阿克倫城特有的表達習慣,指人行道和馬路之間的綠化帶。警察果然在當?shù)刈サ搅私壏恕?/p>
為說服陪審團或法官相信"語言指紋"的科學性,越來越多從事法醫(yī)鑒定的語言學家致力打造一個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每當發(fā)現(xiàn)文本中有特色表達,菲茨杰拉德都將其與數(shù)據(jù)庫比對,衡量這種表達出現(xiàn)的頻率。
在互聯(lián)網搜索、查閱美國地區(qū)方言字典并咨詢多位語言學家之后,菲茨杰拉德判定,"燈蟲"是一種集合了方言特色的個人化表達,使用者只有一人,因此鎖定了疑犯身份。

真實案例2
用語言分析找出暢銷書真正作者
英國作家J·K·羅琳因為創(chuàng)作了哈利·波特系列小說而聞名世界。盛名之下,欲掩其蹤,羅琳故意化名一個新手作家投稿,想擺脫"哈利·波特之母"的光環(huán)創(chuàng)作。
她化名退伍軍人羅伯特·加爾布雷思,寫作了推理小說《杜鵑的呼喚》。這本名為《杜鵑的呼喚》的書中,主人公是一名曾在戰(zhàn)爭時期當過兵的私家偵探,名叫科爾莫朗·斯特萊克。他在書中對一位模特從倫敦鬧市區(qū)陽臺墜樓身亡的事件進行了調查。
該書在2013年4月出版后引來評論。一篇書評稱這是"一個璀璨的首次亮相",另外一個則驚嘆于這位"男性"作家對女性服裝的理解程度。因此人們猜測加爾布雷思可能是一位作家的化名。
《星期日泰晤士報》通過調查發(fā)現(xiàn)了這位"新晉作家"的秘密。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在語言學家帕特里奧·尤奧拉的幫助下,終于在4個月后識破了《杜鵑的呼喚》真實作者的身份。尤奧拉用電腦軟件分析比對了該書和羅琳先前的作品,確定她為這本書的作者。
最初讓人聯(lián)想到羅琳的線索是,這本新書的出版商就是出版了她《偶發(fā)空缺》的出版商。在哈利·波特系列完結之后,羅琳曾一度想過封筆。沉寂4年后,她出版了第一部成人小說《偶發(fā)空缺》。由于《偶發(fā)空缺》毀譽參半,羅琳在出版《杜鵑的呼喚》這本偵探小說時,選擇了隱蔽度很高的男性名字作為筆名,然而最終還是被語言分析技術"識破"。
J·K·羅琳稱她本想讓秘密保持得更久些,"因為作為羅伯特·加爾布雷思是一個很自由的經歷,出版的時候沒有炒作,也沒有公眾過高的期許,只有作為另外一個身份獲得反饋時的歡愉。"

通過文本分析推斷作者,這終究是主觀性極強的工作,不少語言學家都曾失手。用這種分析手段取證、定罪,自然存在爭議。
在美國,并非所有法官和陪審團都接受"語言指紋"為證據(jù)。布魯克林法學院教授勞倫斯·索蘭說,爭論關鍵在于語言學鑒定是否足夠科學,其準確率是否足夠高。
目前在美國,從事語言學取證的法醫(yī)鑒定人員主要分為兩個流派。一類是菲茨杰拉德那種憑借靈感和直覺行事的專家,在拼寫和用詞方面尋找作者的個人特點。另一類是電腦派,他們運行軟件分析大量文本,比對數(shù)據(jù)尋找作者。
這兩種方法都有不少問題。特拉華州的語言證據(jù)研究所創(chuàng)始人戴維·A·哈里斯認為,除非總結出一套可供每個案例復制的語言鑒定方法,否則所謂的"語言指紋"難以成為令人信服的證據(jù)。除非提供可核實的數(shù)據(jù),否則這種方法"被DNA證明抓錯人只是時間問題".
關于"語言指紋"的爭議還引發(fā)了何為科學鑒定的討論。即使是準確率較高的指紋取證也并非完全可信。"指紋大部分時候可信。"哈里斯解釋,但如果視其為絕對標準則有違科學的存疑精神。"法醫(yī)鑒定學誕生于警察局的實驗室,不是科學實驗的產物,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為的解釋和判斷,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科學。"哈里斯說。20世紀80年代DNA鑒定問世后,專家們終于能夠確保鑒定結果準確。
不過,語言鑒定仍然是有價值的刑偵手段。菲茨杰拉德說,自己從未需要證明準確性。在許多案子中,剛提到"語言指紋",疑犯就供認不諱了。
本期責編 | 盛靜
內容 | 語言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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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語言學家是如何偵破案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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