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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爐夜話 | 做個自由職業者,想讓父母明白有多難?
【編者按】
又逢一年辭舊迎新時。此刻不論你身在何處,相信都會與家人團聚、和老友重逢?;氐绞煜び帜吧募亦l,你會有什么發現和感觸?難得的相聚,大家坐在一起又會聊些什么?
2020年新春之際,澎湃新聞推出“圍爐夜話”專題。區別于浮光掠影式的簡單記錄和宏大敘事,我們希望呈現的、似乎是碎片般的景象,但又意味深長,蘊含著這個國家的另一些細節。
文 | 與歸
編輯 | 俞詩逸

2020年的第一個月不知不覺過去了。突然意識到,我即將迎來“無工作狀態”兩周年。
這個“突然”讓我有些觸動,因為這說明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方式。從2018年3月起,我就辭職成了一位自由職業者,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上過班。
爸又在第一時間催我找工作了
作為一名自由職業者,我是不吝于時不時表現自己的“職業優勢”的。
比如春運,很多朋友首先面臨的問題,不是搶到搶不到票的問題,而是無法提前知道公司何時放假、自己幾時能走。我就不一樣了,“一人放假,全司回家”,說走就走,誰也攔不住。
所以,今年春節,為了和上班族返鄉大遷徙錯開,我早在臘月二十三就回到了家。
回到家已經接近晚飯時間,爸在廚房里做飯,我在旁邊打下手和他聊天。果然,不出我所料,沒幾句就問到了工作了。我照舊匯報了我去年的回答,爸聽完之后,也留下一句和去年一樣的囑咐:過完年找個工作吧。
我應了聲,笑著說,“有好的工作,我也不放過?!?/p>
媽媽對我的狀態,則不置可否,或許是因為她真的不懂寫字這行,所以不發言就是她對我最大的支持。
爸媽都是農民,他們沒怎么見過都市白領,在我小時候,對我的期待也不過是畢業后考個公務員或者事業單位,有個不易碎的鐵飯碗就很好了。
他們這一代人,與其說是迷信所謂的鐵飯碗,倒不如說是對鐵飯碗有種原始的憧憬和羨慕。
我的爺爺是一名小學教師,干了一輩子,比起一般的農人,似乎清閑不少;我的二爺爺,一家曾經全是教師,在同村人看來,都是體面的社會身份,退休后還可以拿穩穩的退休金,已經比面朝黃土背朝天,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但是如今,時代變了。在我的老家河南信陽,教師的工資實在說不上高。以我二爺爺為例,已經接近退休的年齡,資歷在學校里最老,也不過每月五千元,我的一些讀了師范留在老家教書的同學,剛入職的時候,一月甚至不足兩千元。
為此,我的叔叔,也就是我二爺爺的兒子,前兩年辭職自學自考了法律,現在做起了律師;我的小姑,也就是二爺爺的女兒,則辭職去了深圳,在一家教育機構工作,工資比之前翻了不知多少倍。
這就是時代的浪潮,爸媽看在眼里,多少有些觸動。但他們的內心,仍然殘留著難以改變的觀念。對鐵飯碗的執著認知,或許將伴隨他們的一生。他們依然相信工作必須是穩定的、光鮮的。
“干啥都比打工強”
在接下來幾天的談話里,爸和我還聊了很多工作的事情。我也趁機給他普及了不少“新知識”。
2019年,曾經光鮮亮麗的互聯網“金飯碗”,大概成了最不穩定的飯碗之一。我身邊不少在互聯網工作的朋友,都在年前丟了飯碗,有的還因為離職補償的事,和公司鬧得不可開交,最后被保安“掃地出門”,蹲在大街上哭泣。
我跟我爸講了這些故事,介紹了什么叫“996”,他似有所思,沒有發表意見,我媽則在一旁附和了句,“都不容易呀”。
他們幾乎一輩子都生活華北平原最南端的這片平原上,最遠也就是去沿海打過工。我能理解,在他們的認知里,無法想象一名大學畢業生竟然可以不靠工作、不創業而生存。
不過,我有注意到,爸的世界觀和價值觀,近年來是有不少變化的。比如,今年春節,我聽到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干啥都比打工強。”
前兩年,大姐夫和大姐夫接手了一家餐廳,這兩年的生意還算可以,尤其是在春節期間,外出人口都返鄉了,小城一下子擁擠起來、熱鬧起來,客流量大幅增加。為此,爸也經常去店里幫忙。
大姐和大姐夫最近總是在深夜下班,一天下來忙得不可開交,讓爸親身感受到了創業不易,但同時也體會到了“累并快樂著”。因為忙碌勞累的背后,是清晰可見的收獲,他們只恨一天不止24小時,而不會因為辛苦而抱怨。
今年春節前,二姐也在鄰市開了家童裝店。爸早在第一時間就給予了支持,他的所有理由匯聚起來,還是那句話,“干啥都比打工強?!被蛟S,這是他自身體會過并深知打工不容易的緣故吧。
在我跟爸講解新業態、新經濟的同時,爸也在跟我講村里的故事。比如誰在外面做什么事業買了什么車,誰家又在縣城買了多大的房子。在對這些故事的評價中,我可以看出,他對這個時代確實有了新看法。
這是一個可能性足夠豐富的時代,是創業成為顯詞的時代,成功學成為顯學的時代。穩定且有上升預期的工作,已經不再是財富與夢想的唯一通途,甚至不是主要通道。
看到爸能理解這一點,我也盡量把我的狀態盡量往“創業”上去解釋,不僅是為安慰他,也為督促自己,循著自己的興趣,做出更出彩的成績來。
長長鞭炮聲里的祝福與期待
如往年一樣,今年爸又買了好幾大盤鞭炮。除了小年夜、除夕夜、初一凌晨接新年都要放一掛外,我知道,其中有一掛是為我“出征”準備的。
按照我們這里的習俗,每年我離家的時候,爸都會放一掛鞭炮。我印象比較深的是,我上學時,爸放的鞭炮還是比較短的;等到我工作了后,這掛鞭炮似乎越來越長了,幾乎僅次于除夕夜那掛長鞭炮了。
去年我出門時,爸甚至在鞭炮之外,放了幾十響煙花。由于我的出發時間比較早,此時鄰居們都在睡覺,我有點又好氣又好笑,對爸責怪道,“大清早的你放這么多炮,把鄰居都吵醒了,不怕人家罵你呀!”
爸笑了笑,沒說什么,隨后開車把我送去車站。我懂爸的意思,這掛送別的鞭炮,代表著父母對游子的祝福,鞭炮越長,意味著祝福越多,思念越厚,而煙花大概代表了“發發發”的意思。
縱觀我畢業后的這幾年,爸媽對我的工作內容和工作狀態,其實能理解清楚的不多。
我以前在北京的某報社上班,名義上是家事業單位,但卻是充分市場化的企業,除了報社幾位高層,其他人員幾乎都是合同制,和普通企業無異。但就是這個性質,我跟爸解釋了多次,他始終似懂非懂。
直到我辭職,他還以為我放棄了事業編的鐵飯碗,很不以為然。在父親眼里,工作的最佳搭配詞,大概是穩定;而在我自己心中,這個最佳搭配詞是興趣。
以前,爸媽尚能泛泛地跟人介紹,我是個廣義上的記者、做新聞的;而現在,我只能跟他們“翻譯”說,我是個文字工作者。只是,他們在向別人介紹我時,一時說不好我這個自由職業者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很慶幸,父母雖然對我“自由工作者”的狀態不甚理解,甚至不甚贊同,但卻一直默默地支持。他們還會像我在上班的時候一樣,通電話的時候會問我“下班”了不、忙不忙,經常囑咐我不要熬夜。
今年春節,由于疫情嚴峻,而我家信陽又是河南省最靠近湖北的一個市,這種防疫氛圍就更加濃厚,在一波又一波“取消”“關閉”“暫?!钡耐ㄖ?,春節假期也延長了,我則當機立斷地退票了。
爸的那掛鞭炮,只能過一段時間再響了。
這時候,爸媽終于意識到了我這個自由職業的好處了,沒有老板和領導,想什么時候出發就什么時候出發。當然,我想他們笑容里更多的潛臺詞是:能多在家里待幾天,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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