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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史》專題|邱靖嘉:金代長白山封祀背后的信仰與政治

長白山山脈斜貫我國東北三省,“橫亙千里”,其主峰白云峰聳入云霄,乃是東北第一高峰,且更有壯美的天池在其側畔,多條大河均發源于此。因此,長白山歷來都被視為東北地區最具標志性的大山,最早見于《山海經·大荒北經》之記載,初“名曰不咸”,后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又有徒太山、太白山、白山等不同名稱,至遼金時期才最終定名為長白山。在歷史上,從早期的肅慎、勿吉、靺鞨到清代滿洲,古代東北諸民族均對長白山十分敬畏,將其奉為“圣山”,一直流行著長白山崇拜之俗,公元十至十二世紀生長于斯的女真人亦不例外。
金代的長白山封祀
關于女真早期的長白山崇拜與信仰,缺乏直接的文字記載。不過,遼、宋及高麗文獻都提到,在十至十一世紀有三十部女真生活于長白山地區,《遼史·圣宗紀》稱其為“長白山三十部女直”。實際上,這三十部女真氏族應是依長白山脈沿線的不同河流而居,如見于《金史》所載者即有長白山阿不辛河及星顯、禪春河等。對于這些女真氏族來說,長白山有可能就是他們共同膜拜的神山,故而成為其族群的標簽。《金史·世紀》云:“生女直地有混同江、長白山,混同江亦號黑龍江,所謂‘白山、黑水’是也。”白山、黑水是女真傳統活動區域內兩大最具代表性的自然景觀。古代民族普遍都有山川崇拜的原始信仰,長白山的重要性毋庸贅言,而被稱為黑水的混同江即今松花江,是東北地區的一條大河,它又發源于長白山主峰天池。從這一地理特性來看,女真人崇敬長白山應當是很自然的事情。

女真后來建立了金朝,在傳世文獻中保存有金代冊封和祭祀長白山的記載,由此可以看出女真人對長白山的尊崇。據《金史·禮志》,金朝曾先后兩次冊封長白山,第一次在世宗朝。大定十二年(1172),“有司言:‘長白山在興王之地,禮合尊崇,議封爵,建廟宇。’十二月,禮部、太常、學士院奏奉敕旨封興國靈應王,即其山北地建廟宇”。關于此事原委的詳細記載見于金代禮制文獻匯編《大金集禮》(卷三五《長白山》),大定十二年二月三日,有司查閱檢討歷代有關長白山建廟及其他山川祠祀的典故,最后得出“今來長白山在興王之地,比之輕余諸州鎮山,更合尊崇,擬別議封爵,仍修建廟宇”的建議,得到世宗勅旨批準,禮部、太常寺、學士院三個“有司”機構,經過大半年的籌謀,檢尋唐宋冊封諸山之舊例,并派人赴長白山實地踏勘地形,選擇建廟地點,擬具封長白山爵號為“王”或“公”,“名稱”則有“開祥應德”“興國靈應”“開圣永寧”三者備選,神廟選址在山北地一段“各面七十步”處。至十二月一日,世宗最終勅旨酌定冊封長白山為“興國靈應王”,并同意有司提出的建廟方案。十四年六月,長白山神廟即告落成。近年,經考古工作者踏勘發掘,證實位于今吉林省安圖縣二道白河鎮西北4公里處丘陵南坡上的寶馬城遺址,就是金代所建祭祀長白山的神廟遺址,被評為“2017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該神廟遺址所處地形與文獻記載相符,且向南正對長白山天池,雪山綿綿,風景極佳,可見金人選址之精妙。從現存遺址來看,神廟主體由長方形外墻環繞,內部以工字殿為中心建成回廊院落,院外還有一些附屬建筑和水井遺跡,整體布局嚴整有序,在外墻外還修建了完善的排水系統(《吉林安圖縣金代長白山神廟遺址》,《考古》2018年第七期),亦可見金人營造之精心。
大定十五年正月初九日,金朝又仿照唐代霍山祭祀之禮,確定了長白山每歲于春秋二仲月降香致祭的典祀制度。隨后,金廷即著手準備遣使赴長白山舉行封冊大禮。三月二十三日,有司“奏稟封冊儀物、冊祝文,并合差使副、選定月日、行禮節次、春秋降香等事”,世宗皆從之。《大金集禮》還詳細記載了此次封冊所用儀物、使節儀仗、冊禮流程以及冊文、祝文,差咸平府少尹完顏婁室充封冊正使,宣徽判官張國基為副使,冊禮日期“用八月二十日戊辰,如有妨礙,用二十四壬申日”。之所以命咸平府少尹為正使,是因為長白山神廟所在地屬于咸平府路管轄,故委任當地長官負責操辦具體的封冊事務,而宣徽判官張國基則由中央朝廷派出,擔任副使,大概須先赴咸平府與完顏婁室會合,再共赴長白山舉行冊禮。關于副使張國基,金人王寂嘗為其撰作律詩一首,題為《張子固奉命封冊長白山回以詩送之》,詩云:“勞生汨沒海浮粟,薄宦飄零風轉蓬。我昔按囚之汶上,君今持節出遼東。分攜遽爾閱三歲,相對索然成兩翁。徤羨歸鞍趁重九,黃花手撚壽杯中。”當時王寂自白霫審理寃獄歸,在遼東正好碰到長白山冊封事畢后返程的張國基(字子固),老友相見,又適逢重陽佳節,兩人遂把酒言歡,王寂作詩以贈,從而為此次長白山封冊之行增添了一些閑情逸趣。
金朝第二次冊封長白山是在章宗朝。明昌四年(1193)十二月,“冊長白山之神為開天弘圣帝”,即將長白山神的封號由之前的“興國靈應王”升格為帝。關于這次封冊的具體情況,《金史》記述十分簡略,而今存《大金集禮》所載禮制止于世宗大定末,故沒有留下章宗時期冊封長白山的原始記錄,頗為遺憾。目前僅知,此次封冊在宮城大安殿舉行了相當隆重的冊典儀式,章宗皇帝親臨行禮致祭,并使用天子儀衛,級別很高。

在金中都舉行冊封儀式之后,章宗應當也派遣了封冊使副前往長白山再行冊禮,進獻玉冊等儀物。今在金代長白山神廟遺址發掘出土了一塊刻有“癸丑”文字的玉冊殘片,明昌四年干支正為癸丑,說明它定為此次封冊所撰冊文的內容,這是金代在長白山神廟第二次舉行冊禮的實物見證,彌足珍貴。而且據《金史·王庭筠傳》記載,這次《長白山冊文》的作者乃是金中期的文壇領袖黨懷英,可謂出自大家手筆,但章宗似乎并不滿意,嫌其不夠工雅,這或許與章宗個人的文風喜好有關,惜此篇冊文今已失傳,無從評判。
另外,在章宗朝,還有一次報謝長白山之行。《金史·章宗紀》載泰和二年(1202)閏十二月丁卯(二十七日),“遣使報謝于長白山”。此行的起因是章宗多年苦于無子嗣承襲皇位,泰和二年“元妃生皇子忒鄰”,章宗大喜,遂遣使報謝祖宗、宮觀、五岳等各路神明之庇佑。其中,參與報謝長白山之行的使團成員可考者有太一道清虛大師侯元仙以及時任翰林修撰的文學名家趙秉文。特別是趙秉文在往返途中撰寫了不少詩篇,記錄旅行路線和沿途見聞,多年之后又有追憶感懷詩作《長白山行》。
金人的長白山意象
金世宗、章宗朝先后兩次冊封長白山,史無前例地封賜以帝王之號,以示尊崇。那么,長白山對金代女真人而言究竟有什么特殊意義呢?歸納起來,長白山在金人心目中主要有以下三重意象。
第一,女真興王之地。大定十二年有司奏請尊奉長白山時,提出的理由就是“今來長白山在興王之地,比之輕余諸州鎮山,更合尊崇”。十五年五月,有司在討論長白山常祀規制時,又言:“長白山系興王之地,如每歲兩次降香,嚴奉祭祀,可以副國家尊崇名山之意。”其后舉行的冊禮祝文也有“蓋以發祥靈源,作鎮東土”之語。這已十分直白地說明金朝尊崇長白山的首要原因是,長白山為女真金國的發祥之地。這種觀念在金元時期人們的腦海中可謂根深蒂固,如趙秉文撰《廣平郡王完顏公碑》稱“維長白山,肇發金源”,元朝史官纂修《金史·高麗傳》說“蓋長白山,金國之所起焉”。
不過需要說明的是,十至十一世紀,女真人的分布范圍很廣,除上文提到的長白山三十部女真之外,還有許多其他氏族。后來建立金朝的完顏部其實并不出自長白山女真,而是來自北方的按出虎水(今黑龍江哈爾濱市阿城區阿什河),其地后建為金上京會寧府,與長白山相去甚遠。有記載表明,完顏部不斷發展壯大,逐漸統一女真各部,昭祖石魯嘗“耀武至于青嶺、白山”,首次征服了長白山女真,至其子“景祖稍役屬諸部,自白山、耶悔、統門、耶懶、土骨論之屬,以至五國之長,皆聽命”(《金史·世紀》),始建立起以完顏部為核心兼統長白山等多地部族的女真族群共同體,以致最終建國滅遼。在整個女真崛興的過程中,長白山女真并非主角,而完顏部又與長白山之間沒什么直接聯系。那么金人為何會產生“長白山系興王之地”的觀念呢?這有可能是完顏氏在統一女真諸部后,為整合女真族群,凝聚共同記憶,強化民族認同,蓋因東北民族普遍崇敬長白山,且長白山女真在遼宋時代是一支比較活躍的政治勢力,遂將長白山尊奉為女真族發源的圣山,金朝又追認為國家興王之地,于是便重塑了女真人的長白山信仰。
第二,混同江發源之地。如上所述,混同江在金元時期也稱黑龍江,俗稱“黑水”,在東北地區是與“白山”齊名的自然景觀,而且它的發源地就是長白山天池。相傳女真起兵反遼之初,金太祖完顏阿骨打親征黃龍府,“次混同江,無舟,上使一人道前,乘赭白馬徑涉,曰:‘視吾鞭所指而行。’諸軍隨之,水及馬腹。后使舟人測其渡處,深不得其底” (《金史·太祖紀》)。于是金人以此為河神助佑女真的神跡,熙宗天眷年間改黃龍府為濟州利涉軍,就是由于太祖涉濟渡江的故事而得名。因此,混同江對女真人來說也很重要,而長白山正是混同江發源之地,這為金人的長白山崇拜又增添了一重神圣意味。大定十五年的長白山冊文中便有“混同流光,源所從出”之語。二十五年,金朝又冊封混同江神為“興國應圣公”,“致祭如長白山儀”,且冊文專門說道:“矧茲江源出于長白,經營帝鄉,實相興運。”
第三,象征金德。自秦漢以后,歷代王朝均熱衷于按照五德終始說推定本朝德運以闡釋其政權合法性,這種傳統政治文化直至宋代以后才趨于消亡。金朝是最后一個試圖通過“五運”說以尋求其政權合法性和正統性的王朝,因太祖完顏阿骨打定國號為金,大概從海陵末或世宗初開始,金朝定德運為金德,色尚白。而長白山相傳其中物產“自生而白”,正與金德相應合,所以女真興王之地長白山便又成為金朝奉行金德的象征。大定十五年,長白山冊文即有“厥惟長白,載我金德”之語。不過,后至章宗朝,有人指出金德說在歷代王朝五德終始體系中的缺陷,于是重新討論金朝德運問題,最終于泰和二年更定德運為土德。但此后長白山象征金德之說依然有較廣泛的影響,后來宣宗朝再議德運,主張金德者仍以此為證據之一。譬如吏部侍郎張行信列舉數條“暗相符應運之為金”的例證,其中就說到“氣王于長白,祚衍于金源”;翰林應奉兼編修抹撚兀典等人亦持金德說,稱“長白山素系國家福幸之地,且白者既為金色,而太祖國號為金,其與天之符瑞灼然協矣”。由此可見,長白山的金德意象在金人中始終有著廣泛的認同。
正是由于以上三重因素,確立了長白山在金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故金朝特加冊封,嚴奉祭祀,“以副國家尊崇名山之意”。
金朝山川祭祀體系的二元特性
金人封祀長白山不僅僅是出于女真的長白山崇拜和信仰,還應將其置于金朝禮制建設與政治訴求、文化取向的大背景下加以考量。金代大規模的禮制建設始于世宗在位時期,至章宗朝臻于完善,山川祭祀制度是其中一項重要內容。世宗初年,即參照唐宋舊制,首先建立起岳鎮海瀆的常祀之制。大定四年,制定了五岳、五鎮、四海、四瀆的詳細致祭禮數,于次年開始實行(詳見《大金集禮》卷三四《岳鎮海瀆》)。封東岳泰山為天齊仁圣帝,東鎮沂山為東安公,東海為廣德王,東瀆大淮為長源公;南岳衡山為司天昭圣帝,南鎮會稽山為永興公,南海為廣利王,南瀆大江為廣源公;中岳嵩山為中天崇圣帝,中鎮霍山為應圣公;西岳華山為金天順圣帝,西鎮吳山為成德公,西海為廣潤王,西瀆大河為靈源公;北岳恒山為安天元圣帝,北鎮醫巫閭山為廣寧公,北海為廣澤王,北瀆大濟為清源公。至章宗明昌年間,又“從沂山道士楊道全請,封沂山為東安王,吳山為成德王,霍山為應靈王,會稽山為永興王,醫巫閭山為廣寧王,淮為長源王,江為會源王,河為顯圣靈源王,濟為清源王”(《金史·禮志七》)。如此則金朝岳鎮海瀆的封爵均與北宋相同。
岳鎮海瀆不僅是地理意義上的名山大川,更是重要的政治符號,尤其是五岳代表五方,是帝國疆土的地理標識和大一統王朝的象征,與國家正統息息相關。唐宋王朝祭祀岳鎮海瀆,有著明確的昭示大一統的政治意味。金朝世宗皇帝即位后,延續此前熙宗、海陵王時期的改革道路,致力于學習中原漢文化來完善國家體制。在禮制方面,世宗前期即按照中原大一統王朝的標準開展禮樂制度建設,所以承襲了唐宋對岳鎮海瀆的祭祀,反映出此時金朝以唐、北宋正統的繼承者自居,盡管它實際只占據中原半壁,南岳、南鎮、南海、南瀆等皆不在其境內,但仍需在形式上追求岳鎮海瀆的完整性,故“其在他界者”則采用遙祀望祭的辦法加以彌補。
金人通過祭祀五岳表達國家的正統訴求,這在時人撰寫的重修五岳廟碑刻中表露無遺。大定二十二年,重修五岳廟工畢,世宗命詞臣定撰各廟碑文。其中,楊伯仁撰《大金重修東岳廟碑》云:“昔我始祖景元皇帝,肇基王跡,遂荒大東。迄我太祖,仁兵一舉,爰革遼命。及我太宗,繼伐徂□,奄定華夏。我主上亦繇東都□纂大統,紹開中興,皆符帝出乎震之義也。” 作者追述女真開國、滅遼翦宋、奄有華夏之偉業,又稱頌世宗中興,并引魏晉南北朝時期“帝出乎震(指東方)”的讖語以為符應,顯然旨在說明金朝得國之正。又黃久約撰《大金重修中岳廟碑》謂“皇朝混一區夏,方隅底寧”,儼然將金國說成了一個大一統王朝,其政治用意彰明較著。甚至當時還有人提出要改五岳之名:“或有言前代都長安及汴、洛,以太、華等山列為五岳,今既都燕,當別議五岳名。寺僚取《崧高》疏‘周都酆鎬,以吳岳為西岳。’”(《金史·范拱傳》)按照古人的理想設計,王朝都城應在五岳區域之中,通行的五岳適用于以長安、汴、洛為都,而如今金朝都燕,所以有人提出“別議五岳名”,并引西周初年都于酆鎬,嘗權立吳岳為西岳以為據。但范拱不以為然,指出歷代帝王“未嘗據所都而改岳祀”,吳岳之例并非常法,此事遂寢。那些主張改五岳名者的理由其實是“據己所都,以定方岳”,這也是五岳反映國家正統的另一種表現。
金朝效仿中原王朝封祀岳鎮海瀆,其背后隱含的政治目的是表示金朝的正統性地位,從而否定南宋的政治法統,這對于金宋南北對峙格局而言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在文化層面,則表現為金朝的一種漢文化取向。不過,金世宗是一位民族意識很強的皇帝,他在推行漢化改革的同時,也清醒地意識到保存女真本民族文化傳統的重要性。因此當金朝國家體制建設基本完備之后,大約從世宗在位中期開始,其文化政策發生明顯轉變,旨在扭轉女真人的漢化潮流,努力保持女真文化傳統和民族本色。章宗即位后,亦繼承世宗的文化政策,大力振興女真文化,強化本民族的歷史記憶。 在禮制方面,表現為對女真民族文化和禮儀的強調、宣揚。大定十二年冊封長白山為“興國靈應王”,即是強化女真民族意識的重要舉措。此后,二十一年,敕封金朝諸帝陵寢所在的大房山神為保陵公。二十五年,封混同江神為興國應圣公、金上京護國林神為護國嘉蔭侯。明昌四年,封章宗出生地麻達葛山神為瑞圣公。六年,又冊封金太祖伐遼時曾經駐蹕的旺國崖(世宗朝更名靜寧山)神為鎮安公。以上都是對女真人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山川,金朝同樣加以冊封祭祀。此外,還有拜天禮、拜日禮、女真拜儀等傳統舊俗也相繼予以恢復和提倡。
從世宗、章宗文化政策的轉變可以看出,金朝雖采行漢文化以完善國家體制,但金代鼎盛時期的最高統治者仍然保守著女真民族本位的文化立場,封祀長白山就是金朝尊崇女真文化傳統、強化女真歷史記憶的重要標志。有一個事例頗能說明此舉的實際效果。大定十七年五月,尚書省奏:“咸平府路一千六百余戶,自陳皆長白山星顯、禪春河女直人,遼時簽為獵戶,移居于此,號移典部,遂附契丹籍。本朝義兵之興,首詣軍降,仍居本部,今乞厘正。”詔從之(《金史·食貨志》)。意思是說,居于咸平府路的移典部人自稱原為長白山星顯、禪春河女真人,遼代被迫遷徙于此(遼為咸州),附于契丹籍,金初曾響應阿骨打起兵反遼,但仍為移典部,現在他們要求恢復其原本的女真人身份,回歸星顯、禪春河故地。此事發生于世宗封冊長白山之后,移典部人應當就是受其感召而主動提出恢復女真族屬的,由此可見長白山封祀對喚醒歷史記憶、凝聚女真族群的政治作用和實際影響。
金人祭祀長白山等具有女真特色的山川神祗,構成了金朝山川祭祀體系中的女真文化因素,從而形成與岳鎮海瀆漢式祀禮相并行的二元格局。那么,在這個二元體系中,長白山較之岳鎮海瀆,其地位有無高下之別呢?就封爵而言,大定十二年冊封長白山為“興國靈應王”,而同時期的五岳皆封為帝,四海為王,五鎮、四瀆為公,如此看來長白山的封爵級別低于五岳。世宗朝的“方丘儀”排列諸山川神祗的順序為“東岳、長白山、東鎮、東海、東瀆”,可知此時長白山在山川祭祀體系中位于五岳之下、鎮海瀆之上。然而至明昌四年,章宗加冊長白山為“開天弘圣帝”,不僅將其爵位由“王”提升為“帝”,而且其封號同于五岳“某某某圣帝”的命名形式,顯然是將長白山升格為與五岳同尊的地位。不過,若就祭祀規格而論,大定十五年議定長白山祭祀“如今祭岳鎮之儀”,如請御封香、祝版御署等環節均與五岳相同;惟在每歲祭祀次數上,長白山為春秋二仲月兩次致祭,而五岳則各于五郊迎氣日致祭一次,從這一點上來說,長白山的祭祀規格又稍高于五岳,確有“以副國家尊崇名山之意”。
總之,長白山與五岳分別代表了金代山川祭祀體系中的女真與漢制兩種傳統,兩者地位大體處于均衡并重的狀態,折射出金中期世宗、章宗實行的漢文化與女真文化雙重本位政策。不過,長白山封祀所用禮儀完全采用漢制,又體現出漢文化與女真文化相雜糅的特點。實際上,在金代,漢文化與女真文化這二元并非截然對立的,兩者交融共生、相互吸收、漸趨同化,恐怕才更接近于歷史的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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