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王昱

據說生剝鬼是一種類似惡魔的生物，在除夕的夜晚，挨家挨戶地索要酒食，嚇唬屋內的居民，只要見著腿上有紅疹的小孩，就會把他抓走，因為紅疹意味著懶惰——在冬天，人們喜歡把腿放在溫暖的被爐里，終日閑坐，皮膚就會出現紅疹——而生剝鬼的目的就是要把變紅的皮膚剝去，以此懲罰懶人。

不光中國有春運，日本的春運也十分的厲害。臨近年末的幾天，早已過了下班的點，車站售票窗口的工作人員還在忙碌，柜臺前黑壓壓的長龍打了好幾道彎。

售票窗口的工作人員得知我要去“男鹿”，有點不可置信，可能在想一個外國人怎么會知道這么一個偏遠的北方小鎮，另外為什么要湊春運的熱鬧去？我再三確認，“對，是秋田縣的男鹿”。

充滿鬼怪傳說的臨海小島

從東京出發，乘坐4個小時左右的新干線到達秋田后，再轉乘男鹿線電車，大概1個小時左右便能抵達男鹿。

男鹿站 澎湃新聞記者王昱 圖

從地圖上來看，男鹿半島就像秋田縣的一只“小手”，面朝著日本海的方向“打招呼”。 這里三面環海，人口僅25000人左右，主要聚居在島的南部。

地圖上的男鹿半島就像秋田縣的一只“小手”。 谷歌地圖 截圖冬天的男鹿海岸 澎湃新聞記者 王昱 圖

為什么叫做男鹿（讀作“oga”）？現存的唯一解釋是，起源于“恩荷（讀作“oga”或者“onga”）這一人名。據《日本書紀》記載，恩荷是飛鳥時代秋田地區的蝦夷人（古代日本倭朝廷對其東北方族群的鄙稱，現多譯作“阿伊努人”）首領。齊明天皇四年（公元658年），阿倍比羅夫率領180只船隊討伐蝦夷，蝦夷酋長恩荷自覺實力懸殊，便率領津輕、渟代兩郡的蝦夷主動投降。恩荷被政府授予“小乙上”的官職，繼續管理著這片土地。

在阿倍比羅夫來到秋田之前，蝦夷人對土地、山林、海洋的信仰造就了許多關于鬼怪的傳說。在男鹿半島上有三兩座山——本山、毛無山和寒風山。其中，寒風山是一座復式火山（又稱層狀火山），山頂有一個巨大的噴火口，在噴火口的旁邊有一座用碎石塊堆積起來的“假山”，人們相信男鹿的鬼怪都住在石堆下，因此將其稱作“鬼隱里”。據說石堆下還有一個秘密通道，可以通到火山的深處。

據說男鹿的鬼怪都住在石堆下 秋田縣男鹿市官方觀光信息網站 資料圖

從本山南側的登山口到山頂的赤神神社——五社堂，共有999級臺階。據說這也由鬼怪一夜之間搭建的，而這則傳說更加離奇——

相傳在2000年前，中國漢朝的漢武帝為了尋找長生不老藥，帶著5只蝙蝠來到男鹿。蝙蝠們工作十分辛勞，于是漢武帝準許他們在每年正月十五的一天可以放假。于是在每年的這一天，由于沒有工作的約束，蝙蝠們幻化成鬼怪，下山肆意掠奪村民的糧食和家畜，甚至開始搶奪村里的姑娘。不堪受擾的村民們于是請求漢武帝，說：“如果鬼怪們可以在一夜間造就1000級臺階，我們每年向您供奉一位女子，如果不可以的話，請不要再下山了?！庇谑?，在賭約之下，鬼怪們拼盡全力開始建造石階，很快就造到了999級，眼見著鬼怪們就要勝利，一陣刺耳的公雞打鳴聲突然響起，聽到雞鳴聲的鬼怪們又驚又恐，立刻作鳥獸狀四散而去，躲進了深山里。

從本山南側的登山口到山頂的五社堂，共有999級臺階 秋田縣男鹿市官方觀光信息網站 資料圖

從那以后，為了紀念勝利，每年的正月十五這一天，村民們都會喬裝成鬼怪的樣子，在村莊里四處徘徊。而這也是“生剝鬼”的起源。

懲罰不聽話小孩的生剝鬼

跋涉600多公里，從東京的溫暖到男鹿的酷寒，對我來說，最想體驗的莫過于一年一度的“生剝鬼節”。就像前文中提到的那樣，在過去，每年的元宵節的這一天，日本秋田縣的男鹿市以及三種町、潟上市的部分地區，家家戶戶都會舉行“生剝鬼”的傳統民俗活動。

明治維新后，日本棄用了農歷，改用西歷紀年。因此對于日本人來說，陽歷12月31日為“除夕”（日語里叫做“大晦日”），1月1日則是新年。生剝鬼節遂也改至每年的除夕夜進行。

男鹿生剝鬼節是日本重要的無形民俗文化財。2018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與西方圣誕老公公相似，生剝鬼的目標也是小孩，但不同的是，后者不會獎勵好孩子，而是要懲罰不聽話的孩子。另外，懶惰的人和剛嫁過來的新娘也是生剝鬼騷擾的目標。

在除夕夜里，村里的年輕人自發組成2至3人一組，身穿蓑衣和草裙，手持木刀和木桶，戴著生剝鬼面具，一邊跳著奇怪的舞蹈走街串巷、一邊大聲吼叫“哪兒有哭鼻子的小孩？”，“有沒有不聽父母話的小孩？”，“有沒有好吃懶做的媳婦？”等等。

這時，被造訪的屋主要身著正裝，鄭重出來迎接，向生剝鬼如實介紹這一年來家中的狀況，一邊拿出好酒和年糕款待。生剝鬼答應保佑這家人在新的一年里身體健康、豐衣足食之后，便起身去往別家。

被造訪的屋主要身著正裝，鄭重出來迎接，還要拿出好酒和年糕款待。秋田縣男鹿市官方觀光信息網站 資料圖

如果怠慢了生剝鬼或者被發現說了謊話，或者家里有不聽話的小孩，生剝鬼就會大發雷霆，兇神惡煞地把小孩搶走。一般來說，生剝鬼有兩位，戴紅面具的是男鬼，戴藍面具的是女鬼。

對于在男鹿長大的孩童來說，生剝鬼可以說是童年陰影，除夕夜降臨，為了避免被生剝鬼找到，孩子們都要煞費苦心地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生剝鬼在聽屋主人匯報的過程中，會時不時地站起來，在房間里翻箱倒柜，而孩子的父母也要跟生剝鬼“斗智斗勇”。被發現的小孩免不了要哭上“一鼻子”，聲嘶力竭地懇求生剝鬼“放過”自己。

被生剝鬼找到的孩子往往哭得聲嘶力竭。YouTube視頻 截圖

“生剝鬼節”曾在整個男鹿半島盛行一時，但如今只局限在某些村落能見到了。據2015年男鹿市的一則調查發現，到2015年為止的25年間，有35個地區已經停止進行這項傳統民俗活動。并且，在過去，“生剝鬼”通常由年輕的未婚男性扮演，但由于出生率低下和人口老齡化的影響，這項重任也難以承繼下去。

2018年除夕夜，男鹿市羽立站前地區討論讓女性來扮演“生剝鬼”，但未有結果。

不過對于普通的游客來說，如果想要親身體驗一回“生剝鬼”的刺激，可以去位于男鹿真山神社附近的“男鹿真山傳承館”。在這棟造型別致的日式傳統民屋內，每天都會上演“生剝鬼”的演出。昏暗的燈光下，神出鬼沒的生剝鬼會在不經意間，從你身后跳出來，讓你忍不住大聲尖叫。

另外在傳承館附近，還有一座介紹男鹿生剝鬼節歷史的“生剝鬼館”，館內展出了許多珍貴的影像資料和歷代的生剝鬼面具藏品。游客還可以參與“生剝鬼”的變裝體驗。生剝鬼館收藏了歷代生剝鬼面具 澎湃新聞記者王昱 圖在生剝鬼館內，游客可以參與生剝鬼的變裝體驗。 澎湃新聞記者王昱 圖

當然如果不怕路途顛簸，大雪紛飛，還是可以趕著春運的火車，親自在男鹿過一晚，感受一個不一樣的除夕夜。不過切記，如果遇到“生剝鬼”，一定要把腿藏起來，不然看到腿上的紅疹子，我可不保證你不會被帶走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