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下半年以來，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多地警方相繼曝光一批虛開發票案，其中不少案件涉案金額動輒數十億、上百億元，個別案件甚至上千億元，造成國家大量稅收損失。如此之多的虛開發票究竟從何而來？

“賣發票比賣心臟支架還來錢”，多個環節層層牟利

南京一家醫藥貿易公司原本從事心臟支架等醫療器械銷售，為逃稅曾購買假發票。久而久之，該公司實際控制人張某發現，賣發票無需任何成本，比賣心臟支架還來錢，于是干脆轉做虛開增值稅發票的生意。2019年，張某被南京警方逮捕，涉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62億余元。

2019年下半年以來，多地警方曝光類似案件，涉案金額驚人。安徽銅陵警方披露一起特大虛開發票案，涉案金額近20億元；江西宜春市公安局摧毀一虛開騙稅團伙，涉案金額逾73億元；公安部于2019年8月公布的打擊涉稅犯罪十大典型案例中，四起虛開案涉案金額超百億元，其中安徽合肥“11·19”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案涉案金額超900億元。最近，浙江紹興市公安局更披露一起千億級虛開發票大案。

虛開發票背后是巨大的利益誘惑。南京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三大隊副大隊長韓路告訴記者，有的不法分子注冊一家空殼公司，一年后可在3個月內申領共計75張發票，對外最高可開具金額達750萬元的銷項發票。

買賣發票一般有多個環節，層層牟利，最高能以開票額的10%的費率賣出。在第一環節，注冊一家空殼公司無需任何投入，也不必實際生產，哪怕只賺取2%的費率，也可獲利15萬元。

如果用這些發票來騙取出口退稅，收益還會進一步增加。最近，江蘇省南通市公安局破獲一起利用空殼公司虛開發票，再利用實體企業騙取出口退稅的案件，犯罪嫌疑人騙取出口退稅金額高達2.58億元。

三大犯罪套路揭示虛假發票源頭

近年來，虛開發票的犯罪手法手段更加隱蔽且不斷翻新，大致可分為三類：

——“空殼票”。通過注冊大量空殼公司，對外虛開增值稅發票，并不編造任何“經營行為”。這些企業在短期存續期間領票、開票，虛假納稅申報，或者干脆不申報即逃跑失聯。

江蘇泰州市公安局最近打掉了4個虛開發票團伙，其成立、控制的空殼公司達120余家，涉及6個省市，曾向1500多家企業虛開、出售增值稅發票。

泰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支隊長朱晉介紹，犯罪團伙并不偽造資金流、貨物流和合同，也不制作賬冊憑證留存備查，而是通過設立空殼公司，大肆領取、虛開增值稅發票，甚至直接非法出售增值稅專用發票牟利。

——“黃金票”。這類發票主要來自黃金交易企業。黃金交易金額大，一般不用開具發票，一些黃金交易企業或其員工便將多余發票以開票額的1%至2%的費率出售牟利。一些不法分子大肆收購“黃金票”作為進項發票，經“洗票”后對外虛開。

南京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副支隊長張漢軍介紹，“黃金票”有兩種“洗票”方式。一種是“化學洗票”，即拿化學藥水將發票上的品名等關鍵字洗去、換掉，加價出售；二是成立虛假加工廠，以黃金票為進項發票進行抵扣，重新申領發票后再對外虛開。

南京市公安局棲霞分局新近破獲一起特大跨省虛開發票案，截至目前，已查實的虛開發票金額累計超過20億元。這一案件就是通過設立虛假加工廠“洗票”。棲霞公安分局辦案人員介紹，嫌疑人楊某先是從一些黃金珠寶類公司以極低費率購買正規發票，再以虛設“加工廠”生產銷售電解銅的名義，從正規渠道進行抵扣并申領新發票，以2%至3%的費率對外虛開。

——“農副產品票”。企業從農戶手中收購農產品，沒有進項發票怎么辦？稅務部門允許這類企業以收購憑證、銀行流水、農戶身份證來證明自己收購了大量原料，可進行稅務抵扣。然而，一些不法分子卻趁機騙領發票對外虛開。

2019年12月，南京公安破獲一起案值2億元的虛開發票案。涉案企業是一家羽絨服公司。他們用員工的身份證辦理銀行卡，然后以收購農戶鴨毛、鵝毛的名義，向這些銀行卡打錢，制造假流水，再以此為稅務抵扣，申領發票，最后大肆對外虛開。

“網絡化、組織化、科技化是當前涉稅犯罪的突出特點。”南京市公安局鼓樓分局經偵大隊偵查員彭梓原說，虛開發票已形成“產業鏈”，多數交易在網上進行，一些嫌疑人甚至開始入侵稅務系統。

倡導構建大數據監管模式

沒有實際經營業務的空殼公司是滋生發票犯罪的“溫床”。泰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涉稅大隊大隊長朱毅峰等辦案民警告訴記者，無論“空殼票”還是“黃金票”，都需要通過空殼公司申領發票、倒票并對外虛開。從查獲案件看，不少嫌疑人手中往往掌握著十幾家甚至數十家沒有任何真正業務的空殼公司。

值得警惕的是，當前，網上可隨意購買空殼公司。一些嫌疑人交代，在網上花2000元就能買一家公司。記者在網上搜索“代辦注冊”“公司轉讓”等關鍵詞也發現，有大量網站提供這類服務。許多公司尤其是貿易類公司轉讓價格極低，只需數千元且可以還價。警方介紹，一些不法分子還通過QQ群、微信群進行空殼公司交易。

3個月的納稅“輔導期”往往是發票犯罪的“窗口期”。韓路說，按規定，注冊公司滿一年，即可享受3個月納稅“輔導期”，每個月可申領25張稅票，每張票最高可開具金額10萬元。一些不法分子利用這一“窗口期”大肆“暴力虛開”，隨即逃跑失聯。

警方還發現，由于各地稅務系統業務、數據相對分割，相互間的發票驗證需要一個過程。一些不法分子借此不斷跨省跨區域“倒票”，增加公安取證難度。

多地警方認為，“空殼票”“黃金票”“農副產品票”背后暴露的虛假經營問題，其實通過對企業用工、用電等情況的分析就能掌握。張漢軍說，為消除涉稅犯罪的“溫床”，堵住涉稅犯罪的“窗口期”，應倡導政府各部門開放、共享數據資源，構建大數據監管模式，及時發現異動，進行有效干預。

（原題為：《多地曝涉數億元增值稅發票大案，虛開的發票從哪兒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