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存

抵達洛杉磯時已是黃昏。我預訂的民宿就在好萊塢大道邊上，毗鄰泰國城。沿途道路兩旁高大的棕櫚樹和射燈，好似最熟悉的陌生人，只因早已在各種電影里看見過無數次。好萊塢、湖人隊、科比、詹姆斯、《尖峰時刻》、《愛樂之城》——從小到大，洛杉磯以不同的符號和標簽，在我的生活里出現了無數次，以至于我把行程中整整五天的時間留給了這座城市。

愛迪生、好萊塢與中國劇院

一百年多年前，“好萊塢”還不是洛杉磯的一部分，而是一個遍布農田和牧場、人口不到千人的小鎮，當時的洛杉磯已經有了十萬多的人口。要到1910年，好萊塢的居民才投票決定加入洛杉磯，原因洛杉磯有著出色的市政建設，好萊塢的居民可以通過洛杉磯獲得足夠的水資源和排水設施。

即便加入了洛杉磯，好萊塢也依舊只是這個大型城市邊緣的一個人煙稀少的小鎮。彼時，電影工業已然起步，雖然當時已經有電燈了，但當時的電燈還不夠亮，對于所有的視覺藝術而言，光永遠是最重要的。在那樣一個拍攝基本只能依靠實景的年代，加州恰好有著超長時間的日照和陽光，又有著海灘、沙漠、森林和山巒等各種自然景觀，一下子就被電影公司所看中。

遠眺好萊塢山 本文圖均為 李默存 攝

除了自然條件這一客觀因素外，好萊塢的崛起，還得“感謝”愛迪生。電影是一項工業，工業都是要靠研發和技術作為支撐的。1900年時的愛迪生，幾乎掌握著電影從拍攝到放映相關的所有專利。在那個年代，沒有愛迪生的點頭，不付給愛迪生的公司一大筆專利費，人們想拍攝或是放映一部電影，結果基本就是被愛迪生的專利訴訟告到傾家蕩產。愛迪生的大本營在東部的新澤西州，不愿屈從愛迪生的電影人為了躲避愛迪生，紛紛從東海岸遷到西海岸。加州距離愛迪生的勢力范圍可謂是山高皇帝遠，而加州當地的法官對愛迪生也并無好感，即便是判定獨立電影人敗訴，也疏于執行。及至愛迪生真的發動聯邦警察乃至黑幫來執行判決，加州的電影人又早早跨越國界溜到墨西哥避難去了。

1911年好萊塢首個電影工作室開業，同年還有十多個工作室進駐，成千上萬的電影人緊隨而至，成就了好萊塢今日的輝煌。

我從住處出發，沒走出多遠，就進入了星光大道。

星光大道上有2600多顆星，邊走邊看，走了十多分鐘，居然一個人名也不認識。要到星光大道的核心區域，才能看見那些我們耳熟能詳的名字。其中特朗普的星上多出了幾道凹槽，是被討厭他的人給砸的。就在我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一位女士走過，朝著這顆星高喊一聲：“Trash!”（垃圾、廢物）

特朗普的星星

再往前是好萊塢高地，遠處的好萊塢山上，矗立著好萊塢的LOGO。再走幾百米，就到了大名鼎鼎的中國戲院（Chinese Theater），作為全美乃至全世界最負盛名的電影院，中國戲院應該無需我多做介紹，無數好萊塢大片都選擇這里作為首映地。但于我而言，它的面目實在是有幾分可憎，既不“中國”，也不“戲院”，實在是一個西方人想象中的“東方”的產物，而且親眼所見，只覺得比照片中更加猙獰。若不是在無數好萊塢電影里看見過它，我簡直要以為這是一個邪教的祭壇。

中國戲院

洛杉磯之根：奧維拉街

前文提到，作為現在洛杉磯地標的好萊塢，一百多年前還并不屬于洛杉磯。那么，真正的洛杉磯，到底發源自哪里呢？

答案是奧維拉街（Olvera Street）。

作為一個歷史專業出身的人，我每到一個地方，總不可避免地要挖一挖它的歷史。而洛杉磯的歷史，要從西班牙人說起。

最早來到加利福尼亞的殖民者是西班牙人。1781年，11戶家庭共44人來到洛杉磯定居，地點就在今天的奧維拉街。

奧維拉街的入口

西班牙人在北美洲的殖民統治，采用一種獨特的據點模式。這種模式下的據點分為三類：傳教站（mission）、要塞（presidio，或者譯作兵站）和普韋布洛（pueblo，或者譯作村莊）。三種據點的功能各不相同。

傳教站的主要目的是傳教，將附近的原住民部落“天主教化”。要塞的作用是防衛。它們是政府的代表，一個要塞要負責一個區域的防務，不僅要抵抗其它歐洲勢力，還要對抗敵對的印第安人以及安撫友好的印第安人。普韋布洛是平民村。一般來說，當傳教站完成使命后（也就是成功將附近所有印第安人都改宗信仰天主教以后），就會變成普韋布洛。普韋布洛的任務是農墾，為軍隊提供后勤保障，同時也開展貿易活動。

1781年的洛杉磯，就是一個普韋布洛，而最初的44位移民，則從墨西哥北部的傳教站而來，其中兩人是西班牙人后裔，其余大多為改信了天主教的印第安人。1821年，墨西哥從西班牙統治下獨立，洛杉磯等南加州區域都是墨西哥的領土。1848年美墨戰爭后，洛杉磯成為美國領土。

奧維拉街街景

隨著在洛杉磯地區發現石油，大量人口涌入，洛杉磯的城市規模也愈發壯大。作為原市中心的奧維拉街，卻走向了衰敗，成了墨西哥人、意大利人和中國人的聚集地。后來中國人和意大利人也紛紛遷走，奧維拉街就徹底成為墨西哥裔的聚集地。20世紀初，隨著洛杉磯城市建設的更新，奧維拉街一度面臨被拆遷的命運，最終卻在各路人士的呼吁下，作為洛杉磯城市之根被保留了下來。

如今的奧維拉街被改造成了旅游景點，置身其中，滿是墨西哥風格的店鋪和裝飾，人們對話也都是西班牙語，讓你恍惚以為自己已然離開美國南行到了墨西哥。

奧維拉街入口處的標識，提醒我們洛杉磯建城的時間：1781年12月4日以及它最初的名字“El Pueblo de la Reyna de los Angeles”（天使之女王鎮）。

在奧維拉街上，還有一座洛杉磯最古老的的房子——建成于1821年的“阿維拉泥磚屋”（Avila Adobe）。“阿維拉泥磚屋”是墨西哥農場主阿維拉的家宅，1847年美墨戰爭后阿維拉一家逃回墨西哥，但這間屋子得到了妥善地保存。從屋子可以看出19世紀上半葉加州富人的生活方式和社會風貌。

阿維拉泥磚屋內部

講解的志愿者告訴我們，阿維拉泥磚屋是理解洛杉磯歷史的關鍵，在這棟屋子修建之前，洛杉磯只不過是一個墨西哥人或是西班牙裔的聚集地，但在這棟屋子建成的半個世紀后，洛杉磯卻成了世界各地人群紛至沓來之地，并演變為了今天這樣一個全美乃至全世界最包容種族多樣和文化多元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