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份緩和沖突的協議。過去兩年來，中美貿易爭端、關稅沖突不斷螺旋式上升。每當人們剛剛看到雙方達成經貿協議，貿易紛爭“休戰”的曙光時，總是被美方挑起的新一輪關稅或非關稅威脅所破滅，給兩國乃至全球經濟金融穩定都造成巨大不確定性，并逐漸釀成實質性負面沖擊。這一次，終于讓人們再次距雙方按下經貿爭端“暫停鍵”一步之遙。這有助于降低提振市場信心，穩定市場預期。當市場傳聞雙方即將達成第一階段協議時，全球金融市場開啟了風險追逐（risk-on）模式，以風險資產上漲、避險資產下跌做出了響應。

這是一份內容廣泛的協議。據中方介紹，協議文本包括序言、知識產權、技術轉讓、食品和農產品、金融服務、匯率和透明度、擴大貿易、雙邊評估和終端解決、最終條款九個章節。除了第一和最后一個章節是穿鞋戴帽的固定文本格式外，其他七個章節涉及到了中美經貿往來的多個方面。這反映了隨著中美經貿融合日益緊密，雙方利益交匯點與日俱增，在交匯點上存在各自的利益訴求也在所難免。這份協議將是對新時代中美經貿關系系統、全面地重新定位，有助于加深中美經貿領域的良性競爭與合作，有效管控和解決經貿領域的分歧，促進中美經貿關系穩定健康發展。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雙方在談判中展現了足夠的政治智慧，于10月中旬的第十三輪磋商后提出了由易到難、分階段推進的解決方案，打破了僵局。這才有了現在這份基于平等和相互尊重原則基礎上的階段性協議，成果來之不易。

這是一份互利共贏的協議。對于中方來講，增加食品和農產品進口，擴大對美貿易，本身體現了中美經濟的互補性，有助于滿足中國國內不斷增長的消費需求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特別在當前國內食品價格上漲較快之際，增加農產品進口，有助于平抑物價、保障民生。當然，擴大自美進口必須是基于市場化原則和世貿組織規則的前提，美方需要保障供給能力、提高產品質量和價格競爭力、滿足中國相關監管要求，與其他國家企業在中國市場上平等競爭。這方面既不存在強買強賣，也不是以犧牲其他貿易伙伴利益為代價。至于中方在知識產權、技術轉讓、金融服務、匯率和透明度等方面做出的承諾，本身也符合中國經濟走向創新發展驅動、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的客觀需要。此前，中方早已通過制定頒布新的外商投資法，強化投資保護，禁止強制或變相強制外方轉讓技術；發布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改革完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促進保護能力和水平整體提升；宣布擴大金融業對外開放新舉措，提前取消對外資金融機構股比限制；深化匯率市場化改革，進一步發揮匯率穩定器作用，更好應對各種內外部沖擊。同時，這些也是向全世界而非針對美國做出的承諾。而以此換得美方承諾取消部分對華擬加征和已加征的關稅，并且加大對中國輸美產品關稅豁免力度，推動加征關稅的趨勢從上升轉向下降。

這是一份承上啟下的協議。當12月13日雙方正式聲明發表后，全球股市漲跌互現（包括亞洲市場的第一個交易日）。這不僅反映了金融市場典型的“買消息、賣兌現”的特征，還表達了市場對于中美雙方經貿磋商走向不確定性的擔憂。首先，距雙方正式簽署協議文本還有一段時間，其間不排除出現反復。其次，該協議簽署后，對于執行過程的評估，雙方仍有可能產生分歧，不排除新一輪的制裁或報復措施卷土重來。再次，這只是第一階段協議，雙方還有很多其他更棘手的分歧，需要通過分階段磋商予以解決，其間必然道路坎坷。因此，這份協議是中美下一步經貿磋商的新起點而非終點。在經貿領域推進彌合分歧、實現合作共贏，仍需要中美雙方付出艱苦卓絕的努力。

事實再次印證了中方的一貫立場，即中美雙邊經貿關系，“合則兩利、斗則俱傷”。中美最終能夠坐下來磋商，就貿易協定達成階段性共識，是中方以斗求和的結果而非外人施舍。中國政府保持戰略定力，將外部壓力轉化為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強大動力，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情，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中國企業主動調整和適應，推進海外進出口市場的多元化，外貿進出口行業逆風而行。當然，中方從未主動挑起紛爭和脫鉤，而是一直抱著極大的誠意，努力維護和促進兩國經貿關系的健康發展。其實，第一階段協議中的許多內容，早在2018年5月份中方就已提出建議。作為世界頭兩個經濟與貿易大國，兩國經貿關系平穩發展，不僅有利于中美，也有利于世界。維護世界和平與繁榮，需要中美能夠遵守協議約定，努力落實好第一階段協議相關內容，并在未來的經貿磋商中重塑戰略互信，求同存異、相向而行。

（武漢大學經濟學博導、董輔礽講座教授 管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