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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個合適的托尼老師,比找靈魂伴侶還難

作者:王路
來源:物質生活參考(ID:WZSHCK)
01.
那天晚上,曉菲刷到她的前任理發師的朋友圈時,整個人震驚了十分鐘。
那位她曾經的“御用理發師”,剛在澳門拿到了一項“亞洲美發金紫荊大獎”。
驚訝之余,一股濃濃的欣慰涌上心頭。“不愧是老娘在他身上砸錢砸了這么多年的人。”曉菲說,頗有一種慧眼識珠的自豪感。
幾年前,曉菲剛生完娃,處在產后抑郁邊緣,一肚子焦慮全靠買買買來發泄。發廊卡辦了一大堆,卻沒有哪一家做得滿意。
而這位托尼老師,彼時剛來北京打拼,是發廊里級別最低的普通發型師。曉菲之所以選他剪頭發,只是急著想把卡里所剩不多的余額花掉而已,純屬偶然。
結果奇跡發生。這位從天而降的托尼老師,為她剪了一個人人夸贊的漂亮發型,不光拯救了她的頭發,更極大拯救了她自暴自棄的低落心情,“簡直是上天送給產后脫發婦女的天使”。
她從此成了鐵粉。不光自己積極充值,還安利了兩位土豪朋友,拉來了大幾萬塊的生意。
就這樣,她一路眼看著這位托尼老師從不起眼的小發型師升到總監,從總監升到店長,又自立門戶自己開店,最后技術入股高級連鎖店:“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從李佳琦剛出道時就蹲在他直播間,一路買買買,看著他一步步地成了‘口紅王子’。”
只不過,故事的結局有一點憂傷。過去的托尼老師成了現在的托尼店長,雖然曉菲每次去店里依然能得到他的熱情寒暄,但她實際上已經很久沒有找他剪過頭發了。
一方面是難約——成名的發型師,預約幾乎總是排滿。另一方面,他現在的身價,也著實讓曉菲望而卻步。
這就揭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托尼老師身價上漲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你的工資漲幅。每位能令你滿意的托尼,最終都會讓你高攀不起。
除了金錢,讓我們不得不放棄某位心儀的托尼老師的,還有距離。
阿嵐至今還記得那位做派與眾不同的發型師:開剪之前,他先在鏡子上很仔細地畫了一個示意圖,標明了剪刀和卷發的走向,然后征求她的意見,反復琢磨、修改。定稿之后,才開始動剪刀。
至于成果,“從海淀到朝陽,走到哪兒被夸到哪兒。”阿嵐回憶道。
這位發型師有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他不叫托尼,也不叫凱文。做完頭發,他認真地告訴阿嵐,他叫“中華”。
中華老師沒有在阿嵐常去的店里呆太久。他很快被調到了城市另一端的新店。而阿嵐日益忙于工作,實在沒那個精力為了做個頭發橫跨半個帝都。
“他技術那么好,應該很快就會升總監、升店長,到那時肯定還是用不起。”阿嵐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這年頭,找一個合適的托尼老師,比找靈魂伴侶還難。難就難在,即便你好不容易找到了理想型,也終究會因為金錢、時間、距離等等不可抗力忍痛和TA告別。
于是你只能退而求其次,轉而去尋找一個經濟適用型的托尼。
這也和尋找靈魂伴侶有相通之處:如果理想型遙不可及,那就只能現實一點,搞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能放棄的又是什么。
譬如我最近一直在找的托尼老師,手藝未必有多優秀,卻有一項在其同行間極其珍稀的美德:話少。
他經營的店面極小,統共只有兩位托尼,堅決貫徹著沉默是金的精神。每次從打電話預約到付錢走人,全程對話通常不超過十句。沒有寒暄,不套近乎,不用辦卡,沒有推銷。除了背景音樂,全程耳根無比清靜。
對于重度社恐來說,這就是我們的“夢中托尼”。
02.
托爾斯泰說,優秀的托尼老師都是相似的,而糟糕的托尼,則各有各的坑人之處。
一個災難性的發型,可以給人留下終身心理陰影。我的大學同學小冰,回想起近20年前那次不堪回首的剪發經歷,依然悲憤不已。
那時她正要升入初中,開學前想把頭發剪短點。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輕時髦的托尼,剪得似乎也挺認真,不停地比來比去,前前后后折騰了一個多小時。
小冰五百度近視,根本看不清鏡子里的自己。剪完戴上眼鏡一看,才大驚失色地發現,這位托尼老師給她剪了個近似板寸的超短發,看上去完全是個男孩子。
幾天后,初中開學,她頂著寸頭報道,頻頻被錯認性別。英語老師叫了她一個月“boy”,隔壁班一個女生躍躍欲試想追她。小冰幼小的心靈受到深深的傷害,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一看到留著殺馬特黃毛、穿著緊身破洞牛仔褲的托尼老師,她都條件反射地繞道走。
這類托尼老師,屬于本身就學藝不精。在TA那里剪完頭發,你通常會陷入一種強烈的疑惑:現在的人脾氣都這么好了嗎?這樣的手藝,活到今天竟然沒有挨過打?
但據我觀察,在做頭發這件事上,我們常常有一種驚人的容忍度。即便把長波浪卷搞成女版步驚云,許多人也會選擇忍氣吞聲。
而托尼老師們顯然深諳這種心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總能把我們的不滿精準地控制在一定閾值內:你雖然不怎么滿意,但又不太方便發作。
比如,當你想剪個辛芷蕾發型,剪完一照鏡子卻發現神似高曉松,心情肯定不會多么愉悅。但轉念一想,你畢竟沒有辛芷蕾的硬件,似乎也不能全甩鍋給托尼老師。于是只能悻悻然打道回府,頂多告誡自己,這張卡花完之后,再也不要續費。

除了技術問題,我們之所以談理發而色變,還要歸功于發廊五花八門的誘導消費,以及托尼們無孔不入的推銷。
前兩天有報道說,某位班主任為了讓所有小朋友都能當上官,設置了50個班干部崗位。但和美發業相比,教育界的想象力還差得太遠。
隨便進一家發廊,創意總監、首席造型師、私人藝術顧問、金牌時尚專家……每個小哥哥小姐姐都頂著金光閃閃的頭銜。當然,我們彼此心知肚明,頭銜都是虛名,身價才是硬道理。
推銷的手段也有高低之分。從你躺在洗頭椅上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給你推薦洗發水、介紹辦卡優惠的,屬于最低級的推銷,只會讓你立刻警覺。中端的推銷,是先噓寒問暖拉近距離,時機成熟時,再祭出一套話術,不動聲色地施加壓力,讓你乖乖掏錢辦卡。
而最高端的手段,是用技術和服務征服你。
做頭發,是一項預先付費、且要消耗漫長時間的服務,而且一旦做砸,很難補救。這就意味著它的試錯成本極高。
許多愛美人士之所以心甘情愿追著某位心儀的托尼老師,不惜花更多的錢、跑更多的路,原因也正在于此:與其面對不熟悉的托尼,承擔發型被毀的風險,還不如認準了一個有把握的人,哪怕他價格漲了又漲,起碼成品有保障。
我的好友橙子,三年里換了男友、換了住處、換了工作,但始終沒有換過發型師。
當人生陷入無數意想不到的漩渦時,她的這位女性托尼老師,不僅僅是她的發型師,也是她的知心姐姐、情緒垃圾桶、萬能的傾聽者和開解者。
橙子并不認為托尼老師是真心把她當成了朋友。“可能主要還是為了維護客戶吧。”她說。
但這反而讓她更踏實、更自在。畢竟,純粹的金錢關系,可能才是最簡單、也最穩定的關系。
03.
對普通人而言,人生的一大遺憾,可能就是遇到了合適的托尼,但又不得不失去。而對于不差錢的名人來說,他們幾乎可以隨意選擇發型師,而最能彰顯身份的,莫過于擁有一名(甚至更多)“御用托尼”。
即便在娛樂圈之外,名人對發型的在意程度也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法國總統奧朗德,為了維護自己日漸稀疏的頭頂,不惜花大價錢請御用理發師——他的理發師奧利維耶拿著九千多歐元的月薪,跟政府部長差不多高[1]。事情一披露,奧朗德不出意外地被一頓猛批。
奧巴馬也有一段和“御用理發師”之間的故事。為奧巴馬理發超過20年的沙龍理發師扎里夫,被稱為“世界上唯一能在距奧巴馬喉嚨2厘米的地方動刀的人”。奧巴馬當選總統后,每個月讓他打飛的從芝加哥到華盛頓給自己理發[2]。
奧巴馬甚至在公開場合表達過對這位理發師的忠誠。一次競選活動中,現場有位發廊老板提出要給奧巴馬理發,奧巴馬婉拒道:“你并不希望一個總統不忠誠于他的理發師,對不對?”
值得一提的是,關于總統和理發師之間的信任關系,奧巴馬并不是孤例。美國全國發型師協會的菲茨帕特里克就透露,“總統相信他們的發型師多于信醫生”,他們有時甚至專程飛回華盛頓和發型師見面。這種信任之密切,超乎公眾的想像。
或許對名人來說,一名御用發型師,不僅僅是一個能保證他們隨時以最佳形象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專業人員,同時也是一位可信任的幕僚,甚至是能帶來好運的吉祥物。
從這個角度來看,不管是名人還是普通人,一位優秀且合適的托尼,確實都堪比天降的靈魂伴侶。
只是對于名人而言,可以和自己心儀的托尼天長地久。而對于我們而言,大概只能求曾經擁有。
參考資料:
[1] 王云云:《奧朗德御用理發師月薪9千歐元直逼內閣部長》,新華網2016年7月3日
[2] 吳慶才:《揭秘奧巴馬御用理發師:每月打“飛的”剪兩次》,中新社2012年7月16日
[3] 曉舟:《美國總統發型師:克林頓曾經為了理發而引起民怒》,《人民日報》2001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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