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石家莊真的沒有存在感嗎?
某乎有上有一道問答:有什么關于石家莊的冷知識?
其中有一條答案是這樣的:
石家莊是河北省會,單單這一條,對于很多中國人來說已經(jīng)屬于冷知識了。
包括河北人在內(nèi),多數(shù)人或許不會在意:2018年是石家莊成為省會的50周年。除了1988年海南建省后的省會海口,石家莊是其他省、區(qū)中最年輕的省級行政中心。因為資歷年輕,石家莊,經(jīng)常被拿來跟老資格的省會保定對比,動不動就被噴:文化沙漠、缺少歷史底蘊。
不知何時起,它有了“國際莊”的綽號,具體出處和時間點無法考證,但我們大體能揣摩出兩層意思:
一是基于名稱本身的幽默式描述:“莊”一般是鄉(xiāng)村名,作為大城市的石家莊,聽起來十分另類,中學地理老師常常說這是“天下第一莊”。網(wǎng)紅意義的“國際莊”,是對”天下第一莊“的另一種表達。二是來自本地或外地人對石家莊的非惡意調(diào)侃:作為東部沿海省份的省會,石家莊一度存在感不高,在經(jīng)濟總量被唐山壓一頭、歷史文化上被保定占上風,難免被人視為名不副實的省會。而民風淳樸、胸懷坦蕩的本地人自稱“國際莊”“莊里人“,頗有一種怡然自得的樂觀。

不管如何,在多數(shù)人眼里,這種“國際莊”并不是嚴肅的實指。在他們印象里,石家莊土里土氣:第一,名字聽起來土。第二,地理環(huán)境土,坐落在黃土地區(qū)(注意,是黃土地區(qū),不是黃土高原)的石家莊,跟北方很多城市一樣,不那么水靈。第三,位于河北重工業(yè)區(qū),霧霾常常籠罩這里,加重了它的土氣。
有媒體曾以自嘲的方式,來附和“國際莊”的綽號,最具代表性的是,列舉石家莊市的一系列世界著名景觀的模仿或山寨版。
于是,石家莊有了一個個魔幻的綽號:埃及金字塔景區(qū)石家莊工作站、悉尼歌劇院石家莊分院、威尼斯水城石家莊辦事處、巴黎盧浮宮石家莊展區(qū)、哈利波特魔法學院石家莊基地……不出石家莊,可以假裝游遍世界。

石家莊版的威尼斯水城:海悅天地商場

石家莊版盧浮宮:某影視城拍攝基地
但是,石家莊的國際元素,并非停留于這種層面。
種種刻板印象,湮沒了它的本色,割斷了它的歷史,遮蔽了它的地理。我們可以用一系列詞語,來正經(jīng)嚴肅地證明:“國際莊”是名正言順滴。當然,這里的石家莊,既包括城區(qū)狹義上的“小石家莊”,也包括它管轄的區(qū)域“大石家莊”。

石家莊市在河北省的位置 制圖-大地理館
1、古國林立
河北省文物局原局長張立柱先生曾寫過一本叫《古國尋蹤:冀域方國、王國、諸侯國》的書,研究對象是河北境內(nèi)曾出現(xiàn)過的先秦至兩漢時期的古國——郡縣制出現(xiàn)之前,是封國制時期。而戰(zhàn)國到兩漢,大部分地區(qū)已推行郡縣,但封國制在經(jīng)濟發(fā)達的中原各地,還零星存在。
今石家莊地區(qū),地處華北平原腹地與太行山結(jié)合部,是古文明璀璨之地,盡管沒有出現(xiàn)大的王朝都城,但也曾是古國林立的地方。
古代石家莊地區(qū)可謂是“國際范兒十足”:
《古國尋蹤:冀域方國、王國、諸侯國》統(tǒng)計說,從商代到東漢時期,長達1800 余年的歲月里,今河北地區(qū)曾活動過110 個方國、王國、諸侯國。這些王國及其都城最集中分布的區(qū)域,是太行山東麓的山前平原。其中,西周至東漢1500年間,石家莊地區(qū)為主的滹沱河中下游流域,有古國14個。

石家莊市境內(nèi)主要古國都城分布圖 制圖-大地理館

石家莊市境內(nèi)主要古國都城分布圖 制圖-大地理館
其中,涉及石家莊地區(qū)的古國主要有: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有元氏縣附近的(車氐,讀yu,車與氐組合,打不出)國,高邑縣一帶,藁城區(qū)的肥國,晉州市的鼓國,正定、定州一帶附近的鮮虞國(中山國前身)、跨石家莊大部分地區(qū)的中山國。
漢代時期封國有中山國、真定國、常山國。東漢三國時期的趙云,即趙子龍,故鄉(xiāng)就是常山國(后改為常山郡)人。
這里有個很多人不知道的冷知識:明代之前,正宗的恒山,一直在石家莊與保定交界處,綜合《夢溪筆談》等史料考證,恒山即后來地圖上的大茂山,這條正宗的恒山山脈,從曲陽縣一直延伸至正定縣西北郊。
混血“中山國”
眾多古國之中,對石家莊地區(qū)政治、經(jīng)濟、文化產(chǎn)生深遠影響的,是戰(zhàn)國時期的中山國。
河北地區(qū),擁有燕、趙、中山三個戰(zhàn)國諸侯國的故地,但是人們關注河北歷史文化時,往往只知道燕趙,而忽略夾縫中的中山。這個中山,比孫中山和廣東那個中山,早了2000多年。
燕的中心在北京、趙的中心在邯鄲,那么中山國恰恰以石家莊為中心,輻射到保定南部,以及衡水市和邢臺市的部分地區(qū)。

中山國,沒有正史記載,族源神秘,后世通過研究形成了三種觀點:一:春秋時活躍于滹沱河北的“鮮虞”更名而來。二:陜西北部榆林一帶的狄族部落東遷而來。三:周王朝開國時的正宗封國。
最后一種說法很容易被排除,爭議集中在前兩者。
我們基本可以肯定:中山國是一個有著游牧部落背景的諸侯國,堪稱第一個“中原與胡人融合的政權”。在農(nóng)耕文明為主的華北平原腹地,出現(xiàn)這么一朵奇葩,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一大亮點。它以樞紐之位置,在魏、齊、燕、趙等傳統(tǒng)強國中崛起,爭衡、合縱,被歷史學家稱為“戰(zhàn)國第八雄”。
中山國的都城,大多在今石家莊市和保市西南部,鼎盛時期的疆域范圍主要覆蓋石家莊市及保定南部。

石家莊市、保定市與中山文化遺存分布圖 制圖-大地理館
可以說,中山國是石家莊市的2400多年前的前世。而中山國被趙國滅亡之后,文化并沒有消亡斷絕。
從中山國開始,作為行政區(qū)域的中山,從秦漢一直延續(xù)到到明初。秦代將中山國之地設為“恒山郡”,漢代,分為南北兩部分,南部為恒山郡(國)、北部為中山國(郡),恒山郡(國)基本以正定為中心,中山(國)郡,基本以定州為中心。
今天分屬保定與石家莊的定州與正定,都是中山文化的傳承者。
相對統(tǒng)一的區(qū)域中心城市,在不同歷史地區(qū),城址會發(fā)生變遷,是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如北京城從房山到薊,再到明清北京城,接下來可能將行政中心遷至通州;再如西安,其雛形為鎬京在今西安西南,后來為咸陽,然后是今西北郊的漢、隋、唐長安城,最后是西安府,即今西安主城區(qū)所在。
石家莊地區(qū)先是以中山國靈壽城為中心,秦漢以石家莊北郊的東垣城為中心,漢至近代以正定古城為中心。這些城雖然不斷遷徙,但基本集中在方圓五十公里以內(nèi)。
放在城市發(fā)展史上,石家莊明明就是古中山國、古正定府基礎上,開辟拓展的一個新興地帶,卻常常被很多人割裂。
試想,如果石家莊取名叫“正定市”,原正定古城改名“恒州區(qū)”或“恒州縣”,那石家莊或許不會戴上“沒文化”的帽子,而被視為正定的延伸。
即使正太鐵路沒有在石家莊設火車站,那正定府跟太原府之間也一定會通過鐵路連接,正定府也一樣會繼續(xù)生長、擴展,成為河北最大的城市之一。換言之,石家莊,不過是正定府實現(xiàn)近代化的途徑之一,這一帶總會有一中心城市出現(xiàn)在那里,不是石家莊,也會有李家莊、趙家莊、王家莊,等等。

石家莊市歷代行政中心城市分布及變遷地圖 制圖-大地理館
河北以“燕趙”作為代稱,但燕國并非只覆蓋河北,而且包括北京、天津、遼寧和內(nèi)蒙古部分地區(qū);趙國不只覆蓋河北,還包括山西、河南的部分地區(qū)。而中山國,幾乎只在河北境內(nèi)——中山國,北為燕、南為趙,燕趙之間的樞紐。石家莊地區(qū)的歷史底色以中山文化為基礎的。

中山國遷徙圖及核心疆域 制圖-孟凡萌
中山是河北獨占的一塊區(qū)域,卻因為缺少史料而被淹沒,它是燕、趙之外,河北的第三張面孔。而中山國出土器物所體現(xiàn)的那種天馬行空式的風格與審美,也似乎跟今天人們印象中的河北、石家莊大相徑庭。

西漢-常山國-中山國 制圖-大地理館

東漢-常山國-中山國-真定國 制圖-大地理館

三國-常山郡-中山國 制圖-大地理館

西晉-常山郡-中山國 制圖-大地理館
但是,它實實在在就是河北的一部分,它雖然不被史料寵愛,卻頑強地存在并傳承著。正因為人們忽視了中山國與石家莊的聯(lián)系,所說起石家莊成為省會時,多強調(diào)其偶然性,而忽視這片土地的地理優(yōu)勢和歷史底蘊。
今人常說燕趙大地“慷慨悲歌”,但這種說法最早是中山國的專利:河北學者程雪莉考證稱,“悲歌慷慨”出自中山國,文獻記載也佐證了她的說法:《呂氏春秋》曾記載中山音樂“康樂歌謠好悲”;《史記·貨殖列傳》中描述中山風俗:丈夫“好氣任俠,相聚游戲,悲歌慷慨”。

中山國樂復原場景 供圖-中山國王陵文物陳列館
中山國面積不大,但能文能武者多,燕國政壇著名的人物樂毅、趙國著名的將軍廉頗,其實是中山國人,也就是今天的石家莊人。中山還以出能工巧匠和藝術家,男男女女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他國,還培養(yǎng)了大批“交際花”,并沒有為中山國立傳的司馬遷,對中山國的風俗有這么一段描寫:
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為倡優(yōu)。女子則鼓鳴瑟,跕屣,游媚富貴,入后宮,遍諸侯。(跕屣,一種足尖著地的舞步)
翻譯成白話:這里的老爺兒們喜歡聚眾游戲玩樂,常常高歌一曲,出門在外常常搞殺人搶劫(椎剽)的勾當,閑的時候有人干盜墓的,有人干手工活,有的人擅長冶煉金屬,美男子多喜歡混娛樂圈當藝人;女子們擅長演奏樂器,跳一種類似芭蕾的舞蹈,并以此吸引王公貴族,她們常去后宮工作,中山籍美女甚至遍布各大諸侯國。
戰(zhàn)國中山國鼎盛期的都城——靈壽城考古發(fā)掘之前,這些印象停留在文字中。位于河北平山縣三汲鄉(xiāng)的中山國靈壽故城以及城內(nèi)王陵的發(fā)掘,是20世紀最激動人心的考古大發(fā)現(xiàn)之一。考古人員進入之前,王墓早就被人盜掘過。即便如此,仍有兩萬多件文物驚艷出世。

中山國靈壽城主要遺址遙感圖 圖源:谷歌地球 標注:大地理館
氣勢恢宏的都城、精美絕倫的器物,以實物形式讓不完整“中山國”變得鮮活、豐滿起來。這些精美的器物,多數(shù)都保存在石家莊市的河北博物院。

靈壽故城商業(yè)區(qū)復原圖 供圖-中山國王陵文物陳列館
通過梳理,我們可知:以石家莊即周邊大地為舞臺的古中山,是燕、趙之外,河北的第三種面孔。這種石家莊乃至河北代表性的區(qū)域文化,最早以游牧背景的面孔出現(xiàn),其“混血”的基因和身份,讓其在中原諸侯的包圍之中,顯得特立獨行,用現(xiàn)在的話說,氣質(zhì)獨特,充滿“洋氣”。
今日的石家莊,有一條東西長26公里的大街,叫中山路。中山路是泛稱,它西起鹿泉區(qū)上莊鎮(zhèn),至石家莊高新區(qū),由中山西路、中山東路與黃河大道組成,它是整座城市的中軸線,串起了當?shù)刈钪匾男姓⑽幕瘷C構,以及最繁華的商圈。

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石家莊中山路萬寶百貨商店

今石家莊商業(yè)街夜景

中山國靈壽故城與石家莊位置圖 制圖-大地理館
中山路,來自革命先行者孫中山,而不是中山國。雖然此中山非彼中山,但從中山國到中山路——“中山”的輪回,偶然中帶有一點宿命的味道。
2、北岳恒山祖庭
北岳恒山,在哪里?按照今天的常識,肯定是山西。

但是如果放到明代以前,答案則是:今河北省保定市與石家莊交界地帶,管轄今石家莊大部分地區(qū)的恒山郡,就是因山得名。很長一段時間,恒山的另一個名字叫常山,為了避諱西漢文帝、北宋真宗名字而改名的。
《爾雅·釋山》中記載“河南華,河西岳,河東岱,河北恒,江南衡。”
今人多只知常山趙子龍,卻不知常山就是指北岳恒山。
恒山,本是古中山國及周邊地區(qū)的一張名片。

河北定州“古中山國”門樓來源- 甘博的中國攝影集
甘博 (Sidney D.Gamble)是一位社會經(jīng)濟學家、攝影家,終生致力于中國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社會經(jīng)濟問題的調(diào)查研究。從1908年到1932年,他先后四次訪華,積累了一整套價值無比的影像檔案,含5000幅黑白照片,幾百幅手工上色的玻璃幻燈片等,展現(xiàn)并保存了二十世紀初中國豐富的民族志信息。其中一組1931-1932年攝于河北定縣(今定州)的老照片中,有一張帶“古中山國”信息。
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將恒山明確標注在河北境內(nèi),綿延在石家莊和保定之間,正定至唐縣、曲陽的西部山區(qū)一帶,今曲陽縣還有祭恒山的北岳廟。

秦代-恒山郡 制圖-大地理館
石家莊和保定西南部,在文化上基本是一體的,都是古中山國與古北岳文化的核心地帶。帶恒、常的地名,在石家莊區(qū)域還有很多:如,恒山郡、常山郡、常山國、常山縣、常山鎮(zhèn)、恒州。
明清兩代距離較近,加上影視的傳播,對今人影響巨大。此時的北岳恒山,早已被已轉(zhuǎn)移到山西渾源。如此“板上釘釘”情況下,有誰還去追究:恒山其實原本在太行的另一側(cè)呢?
洋人洋物孕育之城
石家莊城市能夠誕生,離不開自身條件,以及特定的時空環(huán)境,當然還有最直接的因素:鐵路和火車。
清末,中國大門被洋人打開。最早對中國進行地質(zhì)勘探的,也是洋人。“絲綢之路”的命名者李希霍芬,曾對山西進行地質(zhì)調(diào)查,得出結(jié)論:“山西煤炭資源可供世界二千年之用!”

石家莊與周邊城市地圖 制圖-大地理館
但是,山西四面河山,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堡。如何才能讓山西的煤源源不斷地走向國際市場呢?答案是,修鐵路、通火車。
與洋人同樣渴望修建鐵路的,是當時大清的洋務派,它們希望用鐵路改變帝國積貧積弱的狀態(tài),但鐵路需要投資極大,于是開始對外招標,希望通過引進外資的方式,修造鐵路。

太原盆地到華北平原:石家莊與太原地理位置圖
從正定府到太原府的正太鐵路,被提上了日程。
不過,過程一波三折,一開始是俄國投資,大清運營,后來投資者俄國人在日俄戰(zhàn)爭中戰(zhàn)敗,資金鏈斷了,法國人接盤。期間,還有頑固派的阻撓,計劃數(shù)次擱淺。而中法雙方,關于鐵軌標準、線路起點又有幾番撕逼。最終,正太鐵路1904年開工。
跟開始計劃不同的是,原本以服務正定府為起點的鐵路,起點向南挪了兩次,最后那個點叫做石家莊村。這個村莊對鐵路這種西洋鏡并不陌生,據(jù)此不遠的振頭鎮(zhèn),已經(jīng)有了火車站,服務于南北向的盧漢鐵路。
新規(guī)劃的正太鐵路(石家莊到太原府),東起點石家莊與平漢鐵路的鐵路標準不同,而二者之間還有一段距離。這樣一來,卸貨、裝貨、轉(zhuǎn)運業(yè)務興盛起來,不知不覺,店鋪增多、街道形成,一座新興的市鎮(zhèn)或商埠,有了雛形。隨之而來的還有西洋人帶來的鐵路公司、醫(yī)院、郵局、稅所等新鮮事物。
1902 年,盧漢鐵路石家莊站設立時,“每有車至,僅數(shù)小販,售賣零物,及村中小店數(shù)家,凡赴山西客人至此,再覓車轎起早西去”。五年之后,一個小村莊,居然成為兩條鐵路的交會地,成了物資集散的陸路交通埠頭。1937年七七事變前,石家莊擁有商號2300 余家,銀行8 家,銀號、錢莊24 家,還有紗廠、鹽務局、面粉公司、鹽店等特種商業(yè)數(shù)家。
1925年,北洋政府在這個新交通樞紐地區(qū),取石家莊、休門村的縮寫,設立石門市。12年后的11月,解放軍攻下石門后,一個月后改名石家莊市。一個村,20多年的時間里,不經(jīng)過鎮(zhèn)、縣,直接三級跳變成了市。

這,仿佛一個童話。制造這個童話的,是大洋彼岸的洋物——鐵路和火車。而把它們帶到石家莊的,則是洋人——主導者,一開始是俄國人,后來是法國人。
誠如它的名字“正太”,鐵路直接溝通的是兩個省份的重鎮(zhèn)——太原府與正定府。但,陰差陽錯,先是站點南移,后又有轉(zhuǎn)運商業(yè)需要,孕育了石家莊城市的誕生。
古代石家莊,王國、諸侯爭衡林立,近代石家莊,洋務、洋人讓它崛起。如此一座城,從出身上看,配得上“國際莊”的稱號。
在整個石家莊地區(qū),從靈壽故城到正定城,再到石家莊市,雖然中心多次變遷,但都沒有離開一條水脈——滹沱河。平山靈壽故城、北郊東垣故城、常山郡城、正定古城、近現(xiàn)代石家莊市,這些文明的果實,被河流串起一條清晰的脈絡。

清正定府地圖與今河北省對照
我不知道李白是否涉足過石家莊地區(qū),但他的詩《發(fā)白馬》明確歌頌了這條古中山及石家莊的母親河:“鐵騎若雪山,飲流涸滹沱。“南宋文天祥前半生沒有機會渡過淮河、黃河北上,但被俘之后,從滹沱河畔經(jīng)過,他的“始信滹沱冰合事,世間興廢不由人”充滿了辛酸和無奈。
是的,誰也無法掌控天地造化:滹沱河畔,今天的明星是石家莊,誰也無法預料,誰將是河畔的下一個明星。

石家莊正太鐵路總裝車間 洋人與中國工人在一起攝于1904-1907年間

正太鐵路石家莊站轉(zhuǎn)車場 攝于1907年前后

正太鐵路石家莊站洋人與清朝官員在一起出席開通儀式 攝于1907年10月前后
3、晉察冀的烏克蘭
1947年11月,從太行山區(qū)走出的解放軍,將新政權的旗幟插上了石家莊城頭。這,是第一座被解放的大城市,從此之后,大軍浩浩蕩蕩南下北上,扭轉(zhuǎn)了戰(zhàn)爭局勢,拉開了解放大城市的序幕。
指揮所,在今石家莊市西部的平山縣西柏坡村。這個西柏坡村,為何能夠成為運籌帷幄的“共和國搖籃”呢?
它坐西北、朝東南,三面的山將其包圍,蜿蜒的滹沱河繞村而過,西接太行山區(qū)、黃土高原,東接華北平原、中原腹地。新興的城市石家莊距西柏坡90公里,中山國靈壽故城距西柏坡50公里。既有山水環(huán)繞的安全環(huán)境,又有便利的交通,可退可進。

西柏坡位置圖 圖源-百度地圖
除了交通因素,西柏坡周邊土地肥沃,可種植稻、麥。2300年前的中山國,利用這里的交通位置和土地條件,發(fā)展農(nóng)業(yè)、經(jīng)營商業(yè),獲得了在大國夾縫中進退縱橫的經(jīng)濟資本。同樣,這片膏腴之地,也為邊區(qū)軍民奠定了物質(zhì)基礎。
早在抗戰(zhàn)時期,這里就是晉察冀根據(jù)地所在。1937年,聶榮臻來到滹沱河兩岸的平山縣時,將這里稱為“晉察冀的烏克蘭”(“'你們看,滹沱河兩岸,稻子長得多好呵,真是晉察冀的烏克蘭!'到達薛家河的第二天,聶榮臻帶著陳正湘和宋玉琳爬上山頭,指著山下金浪滾滾的莊稼說。”——魏巍著,1996年版《聶榮臻傳》)
烏克蘭國土三分之二為黑土地,位于北緯40-45度之間,富饒的農(nóng)耕沃土,讓它成為古基輔羅斯國的核心腹地、當代歐洲糧倉。聶榮臻將滹沱河兩岸的平原與烏克蘭相提并論,以形容這里極度富饒。從此,“邊區(qū)烏克蘭”的綽號,在平山一帶不脛而走。
西柏坡是,開國第一村;平山縣,是“邊區(qū)烏克蘭”;石家莊是,解放第一城。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一些重要機構開始籌備成立,最早解放的石家莊市,成為它們的落腳點。如1948年8月17日,在石家莊組建的華北人民政府,是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國務院)的前身;1948年8月,在石家莊市北郊正定成立的華北大學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前身;1948年12月,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在石家莊市設立,并發(fā)行了第一套人民幣。
北京人民和北京街頭喜聞樂見的“網(wǎng)紅”——某星二鍋頭,其實也來自石家莊。
石家莊市制酒廠的歷史資料介紹說:開國大典選用的“某星牌”二鍋頭原是我廠品牌,是我廠于1949年初遵照華北人民政府指示支援給了北京,并派員組建的某星釀酒總廠前身——北京釀酒實驗廠。
某星二鍋頭公司的企業(yè)文化頁面則這樣介紹:
某星二鍋頭誕生于1949年,早在50年代就已經(jīng)是享譽全國的知名品牌,歷經(jīng)半個多世紀的發(fā)展,從獨家傳承北京二鍋頭傳統(tǒng)釀造工藝,到誕生于晉察冀革命老區(qū)的某星商標……
20世紀50年代,石家莊城市繼續(xù)壯大。
對于這種發(fā)展,河北省上下都看在眼里。1954 年,河北向中央提出把省會遷到石家莊的想法,理由是:扼守交通樞紐;工業(yè)基礎雄厚,將成為“全國重點工業(yè)城市”“全省的經(jīng)濟文化中心”。當時,農(nóng)耕文明時代的代表古城保定僅有2萬戶、6 萬余人;工業(yè)時代的新興城市石家莊人口則有近30萬。
也就是說,石家莊能成為大城市,并非僅僅靠所謂的火車拉來,其能成為省會,絕非偶然,而是以自身的經(jīng)濟實力和城市規(guī)模為基礎。
播音主持之都
有人說,石家莊由于鐵路而形成城市,因為這個童話的來得太快,成為一座沒有代表性美食、沒有方言的城市。


當?shù)鼐W(wǎng)友總結(jié)的石家莊部分美食
如果針對石家莊的移民片區(qū),這么說有一定道理。但是,大石家莊行政區(qū)域,既有代表性美食,又有特定方言。有意思的是,石家莊方言跟省內(nèi)冀北的差異,反而比跟魯西北方言的還要大。石家莊跟濟南同屬冀魯官話石濟片區(qū),兩地的朋友,不知道能否發(fā)現(xiàn)兩地共同的俚語詞匯?
不過,石家莊城市的普通話普及得倒是很好。一個比較鮮明的栗子是:莊子里,走出了多位著名播音員主持人,如央視的康輝、劉建宏、方瓊,湖南衛(wèi)視的田源,原鳳凰衛(wèi)視的竇文濤、尉遲琳嘉,他們都是正宗的石家莊人。
當然,除了主持人,這個城市的代表性明星還有“謀女郎”周冬雨、中國首位“世界小姐”冠軍張梓琳。追溯古代,則有諸葛亮的偶像、燕國將領樂毅,被領袖譽為“第一個南下干部”的南越王趙佗,東漢三國名將趙云,隋朝趙州橋建造者李春,唐朝宰相李德裕,北宋開國將領曹彬,金代名醫(yī)李杲,明朝文學家趙南星。
這些閃爍的星光,聽起來與“莊”不搭調(diào),但的確是活生生的存在。若中國要評選一個“播音主持之都”,石家莊應該能排得上號。
4、搖滾之都
石家莊,上一次轟動全國的新聞,大概要屬三鹿奶粉事件。破產(chǎn)之前,三鹿是這個城市最閃亮的名片之一。當然,石家莊的實力派品牌還有不少。

石家莊部分著名品牌
“三鹿事件”的黑色歲月后,石家莊似乎再度沉寂,直到一首歌的出現(xiàn)——《殺死那個石家莊人》。歌詞中的“藥廠”“人民商場”“河北師大附中”“華北平原”,是這個城市重要的標簽。
通過它,很多人熟知了樂隊“萬能青年旅店”。正是這個樂隊,逐漸揭開了石家莊的另一張面孔。


以石家莊搖滾為背景的電影《愛在搖滾歲月》
有人將中文石家莊,直接對譯為“Rock Home Town”,意思是搖滾之鄉(xiāng),這種翻譯本來是一種幽默的調(diào)侃,但誰也沒想到——現(xiàn)實中的石家莊,的確配得上這個稱謂。
殊不知,萬能青年旅店,只是這個城市眾多搖滾樂隊中的一支。人氣較高的還有1996年成立的脈搏樂隊,1999成立的民主樂隊、橡皮泥樂隊,2002年成立的相對論樂隊,成立年份不詳?shù)淖吖I(yè)重金屬路線的黑骨樂隊,2005年組建的潛真實樂隊、目擊證人樂隊,2006年誕生的DevilBaby,2012年出世的天使背后的槍、阿薩辛樂隊,以及石門說唱團、MR.Club樂隊。
他們曾經(jīng)主要活躍在華北平原等粗獷的北方地區(qū)。隨著萬能青年旅舍的火爆,石家莊出品的音樂之風,開始讓大江南北搖滾起來。在南國都市廣州,搖滾樂迷曾擠爆了萬能青年旅店演出的酒館。來自澳門的樂評人特意來廣州捧場,稱“《萬能青年旅店》必然是年度最佳。”
北京催生崔健的年代,搖滾之風近水樓臺,進入石家莊。工業(yè)之城的濃煙、霧霾,與搖滾樂的創(chuàng)作和氛圍,有著某種天然契合,搖滾的種子在石家莊悄然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1998年4月,大陸搖滾教父崔健發(fā)布《無能的力量》專輯時,特意在石家莊舉辦了大型演唱會。榜樣的力量,把搖滾之火,熊熊點燃在石家莊的土壤中:從2001石家莊第一屆原創(chuàng)搖滾音樂節(jié)開始至2014年,石家莊已經(jīng)成功的舉辦了十二屆本土搖滾樂音樂節(jié)。
除了樂隊、歌手,最著名的搖滾樂雜志——《通俗歌曲》《我愛搖滾樂》,也出自這里。或許很多人想不到,它們的編輯部都在石家莊——時尚前衛(wèi)的搖滾,土里土氣的石家莊,咋就奇妙地擦出了火花呢?
ROCK HOME TOWN,一個不經(jīng)意間的玩笑,竟然道出了名副其實的“搖滾之都”。
1000萬人口、0.95個北京=石家莊的規(guī)模
全國多數(shù)省會提出了建設“國際化大都市”的目標,石家莊也不例外。2018年石家莊政府工作報告說:“加快推進省會現(xiàn)代化、國際化建設,打造區(qū)域中心城市,增強輻射帶動能力。”
這種目標,并非浮夸風。
也許,只有打開地圖仔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石家莊真的是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存在,大到什么程度呢?

石家莊市行政區(qū)域范圍 圖源-百度地圖
南北長148公里,跨一個半緯度,東西寬175公里,跨兩個經(jīng)度,周長760公里;管轄8區(qū)、11縣、3市,縣市區(qū)比北京還多6個;地勢方面,有兩大地貌單元,一半是太行山地,一半是華北平原,跨中國第二、第三兩大階梯,最高峰駝梁海拔2281米,最低海拔28米,最大落差超過2300米。
太行山的巍峨、滹沱河的綿延,構成了城市最重要的骨架和動脈,如此壯麗的山河畫卷,描繪了一個多彩、立體的石家莊。
我們將石家莊的規(guī)模及跟北京市對比一下:
北京市面積約1.68萬平方公里;石家莊面積約1.58萬平方公里。石家莊管轄的面積,相當于北京的95%,在全國省會及以上城市中排第6,前五位是重慶、哈爾濱、長春、北京、杭州。總面積指標并不決定城市的綜合實力,但它是城市的廣闊腹地和人口源地,是城市發(fā)展和潛力的重要條件。
也就是說,石家莊總面積相當于0.95個北京市,人口密度是北京的1/2。
北京常住人口2000多萬,石家莊常住人口1078萬,考慮到北京是國家首都,政治文化中心,周邊還有直轄市天津,作為距首都最近的省會,石家莊人流勢必要被兩大直轄市帶走不少——這種情況下,石家莊總?cè)丝诔?000萬、市區(qū)人口500萬左右的成績單,已經(jīng)算得上十分出色。
與東北地區(qū)大城市人口的凈流出不同,石家莊是2017年以來,我國人口增速最快的城市之一。

上圖石家莊2020年地鐵線路圖
面積大、人口多(北京面積的0.95、人口的1/2),讓石家莊具備了國際大都市的骨架。而優(yōu)越的交通區(qū)位,則將其帶入國家化的快車道:110年前的清末,盧漢(今京廣線)、正太(今石太線)兩條鐵路,拉來了新興城市石家莊,今天的高鐵時代,石家莊依然是重要的鐵路樞紐。
石家莊到帝都、津門,基本實現(xiàn)實現(xiàn)1小時左右的通勤圈。2020年9條通往周邊縣市的城際鐵路,將會實現(xiàn)0.5小時通勤圈;
2020年,石家莊到太原、濟南、鄭州的高鐵,讓交通時間鎖定在1小時,用石家莊當?shù)孛襟w的話說:“打個火車就能到大明湖了”;

隨著京滬、京廣高鐵貫通,石家莊到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的時間,約為1小時、7小時、8小時。
五年前,河北還沒有一支頂級足球聯(lián)賽球隊——周邊省份則有北京國安、天津泰達、山東魯能、河南建業(yè)。
三年前,石家莊永昌隊沖入中超聯(lián)賽,其火爆的球市成為整體疲軟中國足球環(huán)境下,一道別致的風景,雖然后來又降級,但它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石家莊悄然蛻變的面孔。要知道,周邊的太原、濟南、鄭州,目前還都沒有屬于自己的職業(yè)足球隊,而石家莊已經(jīng)做到了(注:濟南曾有一支“濟南將軍泰山”,后變成“山東魯能泰山”)。
京津冀協(xié)同發(fā)展的背景下,“國際莊”將迎來繼續(xù)壯大的良機。
本文作者非河北人,也非石家莊人,木有必要對此地進行吹捧,以上文字,只是提供一種重新發(fā)現(xiàn)石家莊的視角。

這就是石家莊
它名字聽起來很土,但長期以來我們忽略了這樣的事實:
它不是文化的沙漠,而是由傳承有序的歷史文明
“國際莊”身上,真的十分國際——從火車之城到搖滾之都
壯哉!國際莊。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fā)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fā)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經(jīng)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