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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史|尋找養蠶的童童
有一兩年,小區里的孩子都喜歡童童,或者是彤彤,或者其他寫法的Tongtong。她是個可愛的姑娘,總是穿著自己的粉紅色輪滑。晚飯后我們在小區里尋找童童,如果遇到一個小朋友,問他“看到童童姐姐了嗎?”十有八九,回答是“我也在找她。”
我們鄭重地告訴這些小朋友,如果碰見童童姐姐,請轉告她,我們在找她,想跟她談談蠶寶寶的事。
幼兒園小班時,有人把蠶帶到班上給其他人摸了摸。蠶的身體是冰涼且干凈的。不吃桑葉的時候,它們昂著頭,好像在思索什么。我們也想養蠶。
讓兒子問同學要些蠶寶寶,但他總是忘記——也可能這只是借口。那時候他還很內向,起床時說起上幼兒園的事,都能哭一場。總之,幼兒園小班的春天已經過了一半,蠶早就孵化出來了,我們還是沒有養上蠶。
后來我們在小區廣場碰見童童,她正在練習輪滑。童童的媽媽在旁邊看著她,手上握著一把樹葉。看見別人拿著植物,兒子總是要喋喋不休地問,那是什么,從哪里來的,要做什么用,或者義正嚴辭地指責他們破壞了公共的花草(當然他自己的相關作為不在指責之列)。那天他剛湊上去,童童媽媽就主動說,這是桑葉,要用來喂蠶寶寶的。蠶是童童養的。
我遺憾地說,我們其實也想養點蠶啊……正想著怎么把話題轉到問要幾條蠶,童童媽媽就爽快地說,那送你們幾條吧。
我們約好第二天晚上在廣場見面。你可以想象,那天晚上我們何等興奮。第二天晚飯后,我們早早前去赴約,發現童童和媽媽已經到了廣場,但沒有帶蠶來。不過這個小波折很快就有了圓滿的結局。童童媽媽回家取來了一只鞋盒。我們來不及等她交代細節,就匆匆回到家,打開鞋盒蓋子。鞋盒底部有些杯口大小的桑葉,幾條蠶在燈光下停止進食,抬頭略作思索,繼續埋頭啃食不休。我們不禁笑了很久。
就這樣,我們加入了小區里看不見的神秘社團。每個社團成員家里都有一支春天大軍。作為這支軍隊的后勤部門,人類深知它們消耗的給養是驚人的。
蠶無休止地進食,我們無休止地采摘桑葉,保證供給。雖然沒有遇上敵軍的后勤人員,但小區里采摘桑葉的競爭相當激烈。一開始,我們早上去能摘到樹上最嫩最大的葉子,后來我們去的時候,桑樹枝頭只剩下摘斷的細枝,我們不得不接受較老的葉子。再到后來,低處的樹葉都摘光了,只能努力攀住較高的樹枝,把它們彎到最大限度,盡快把能夠到的樹葉全部摘下來。這棵桑樹不久就像黃臺之瓜,不堪再摘。
為了保證供應,我們想盡辦法,包括但不限于在小區里尋找其他桑樹,甚至去馬路上和其他小區開發新的供應渠道——這相當于入侵鄰國。好在那一年春天很快接近尾聲,個頭較大的蠶停止進食。它們被轉移到另一只鞋盒,我們用廢紙卷成一個個紙筒,供它們結繭。

蠶破繭而出后,變成蛾子,我們收獲了數以百計的蠶卵。第二年,這些蠶卵孵化成幼蟲時,新的采桑大戰再次爆發。
遵循童童的先例,我們分流一部分蠶卵給其他小伙伴,這擴大了蠶的地理分布,也減輕了我們的喂養壓力,但最終孵化出來的幼蠶數量,比第一年的幼蠶數量,還是翻了好幾番。
為了喂養它們,我們事先繪制了小區地圖,把每一棵桑樹的位置標在上面。因為蠶不能吃帶雨水的桑葉,我們密切關注天氣預報,下雨前提前采摘,把采下來的桑葉儲存在冰箱里。但那一年的桑葉競爭實在太慘烈了。每一個分到蠶卵的小伙伴家庭,現在都成了競爭對手。搜尋桑葉的范圍很快超出了小區附近的街區,幼兒園和我上班的園區周邊就不用說了。除了沒有網購,我們算是想盡了所有辦法。整個春天,我們變得心不在焉,出門時總是東張西望,希望附近會出現桑樹。
我們竭盡所能,但夏天面對數不清的蠶卵時,心中只有緊迫感,沒有絲毫喜悅之情。接連好幾個晚上,我們在小區里尋找童童,想問問她應該如何處理這些蠶卵。畢竟它們都是童童家那些蠶寶寶的后代。
那是童童在幼兒園的最后一年。這個年齡的孩子,正在為幼升小努力,很少能在小區里看到他們了。
有一些小朋友遇到過童童,有時候我會在小區里碰見童童的媽媽(但我想小朋友之間的事情,最好還是留給他們自己去解決),但我們始終沒有找到她。
夏天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旅行。秋天,童童就上小學了。
第二年春天,小區里再也沒人愿意接受蠶卵,我們不得不扔掉其中一大部分。蠶卵粘附在紙上,密密麻麻的,淡灰色,有一點透明的感覺。天已經暖了,幼蠶不久就要孵化出來了。這真不是個容易的決定。
(作者系攝影師,現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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